少女的心思是複雜的。
樸雙兒被武蟠的敲開了情竇,都敢於當着父親表白心意,可第二天武蟠轉醒後卻又萬分嬌羞,竟死活不肯與武蟠見面,在接下來的幾日都是讓父親來送藥,並監督武蟠臥牀靜養。
武蟠掛念雙兒,畢竟自他入獄以來,二人就再沒能好好說上一句話。可他每當向樸御醫打聽樸雙兒的事,都被樸御醫冷言冷語的搪塞過去。
而樸御醫這人很是一根筋,雖然武蟠已洗清了拐帶雙兒的冤屈,但樸御醫還是認定了武蟠爲魔教傳人,可礙於女兒囑託,不得不每天照料這個“死敵”。
於是,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相對無言,共度漫長的幾個時辰,一連就是七天。七天之後,樸御醫再來只撂下一句話,轉告武蟠:他可以下地,但不得劇烈活動。之後,樸御醫轉身便走,根本不理會還想託他給雙兒帶話的武蟠。
自那以後樸御醫再沒來過,更別說樸雙兒自己。而雷德祿又忙於協助調查行刺平宗的刺客來歷,也沒時間陪着武蟠。
人一閒下來就難免胡思亂想。武蟠也不例外。
他見樸家不來人,也曾盤算過暗闖樸家一探究竟,可轉念一想:樸御醫連樸雙兒獨自外出遊玩都攔不住,又怎能阻礙她來見自己?只怕是樸雙兒恢復了記憶,開始嫌棄他這個一窮二白的野小子。雙兒不肯見他,他又何必去樸家自討沒趣。
可武蟠又想:“若雙兒真是那種人,又怎麼會在一衆長輩面前,寧肯捨棄清白也要救我命?不瞭解事情原委,就這樣妄下判斷。武蟠啊,武蟠,你對得起雙兒的付出嗎?”
想到這裡,武蟠終於穩了穩心神,決定暫且不去打擾雙兒。
心思一平復,武蟠又陷入了新一輪的空虛。所幸王府甚大,雖不及皇宮雄偉,但也配有大量景緻,什麼花園魚池、假山怪石、亭臺樓閣一應俱全,讓恢復自由的武蟠一連遊玩兩三日,也不覺得無聊。
王府園林雖好,但美中不足的是樸御醫千萬叮囑服藥期間禁忌葷腥,讓從小吃各種飛禽走獸長起來的武蟠饞的心裡發毛。
又過了三五日,武蟠終於可以開葷。
廚房也像是特意在照顧他的情緒,光是早餐就做的十分豐盛:肉包、蝦餃、魚餅、蟹粉燒麥、海鮮春捲、肉絲麪、雞茸羹等等,彙集了海陸風味的各式點心足足裝滿了三個大托盤,由六個傭人合力擡來。
迫不及待的武蟠也是毫不客氣,下筷子只怕比他出手殲敵更爲迅速,頃刻間便將點心吃掉了七八成,滿意的打個飽嗝,心裡更是說不出的舒坦,之前的種種鬱悶暫時全被拋之腦後。
武蟠雖剛起牀,但肚子一飽足,便突然又想睡個回籠覺。他不脫外衣、不脫鞋,便往牀上一躺,迅速睡去。
迷迷糊糊間,武蟠忽覺身上微微一沉,並且有人在他身邊不斷輕輕推着。對方不似有敵意,武蟠還是本能的一躍而起,在房間裡使了個鷂子翻身,從窗戶飛了出去,落在院中後還不忘緊守門戶。還好窗戶敞開,纔沒被他撞壞窗櫺和窗紙。
但當他惺忪的睡眼完全睜開,卻見屋內一個比他稍長的俏麗女孩微笑道:“我聽說你的功夫好。怎麼?還沒過門就要給妻子先顯擺一把嗎?”
“妻子?”
武蟠定睛看看女孩,見她衣着華麗,又佩戴了不少飾品,明顯不是侍女。多半就是雷德祿提起過的女兒。
他剛從深山到人世間不久,雖然還不懂娶妻具體意味着什麼,但尋常人家或恩愛或普通的夫婦,他這一路也見了不少,也至少明白了擁有妻子是多了個親近的夥伴。
女孩從房裡走出來,對武蟠招招手說:“來,咱倆打一架,讓我試試能讓我父王看上的身手到底有多好。”
“這不好吧。”武蟠撓着頭說,“我怕傷了你,不好和鎮邊王交代。”
“怕什麼?本小姐出身將門,可不是尋常的大小姐。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你不出手,我可要打你了。”
她不再囉嗦,出拳向武蟠打來,一招一式的力道威猛卻又靈動飄逸、變化多端,應該經過多位不同路數師父的調教,功力全然不在其父雷德祿之下。可再精妙的招式,打不到對手又有何用?
在武蟠眼中,她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他從容的躲了四五十招之後,有些無聊的問:“差不多了吧?”
女孩十分不悅道:“你這算什麼?只是一味的閃躲,在瞧不起人嗎?!”
武蟠說:“我是怕傷了你。我學的可都是些狠辣的功夫。”
“你要是不還手,那我可就跟你耗上了。”
她一面說着,一面加緊了攻勢。
二人又鬥了四五十招,武蟠逐漸感到不耐煩,心想:“看樣子,她是真打算要跟我耗下去。不稍稍露一手,只怕是沒完了。”
他手上微微運上不到一成功力,忽地在距離女孩還有三步之遠處拍出一掌,只掌風便如有暴風吹來,讓女孩身形不穩,接連踉蹌着退了幾步,才恢復平衡。接着,她瞪了武蟠一眼,便轉身掩面抽泣道:“好啊!還沒進我雷家門就如此兇悍。等過得門來,還不知要怎麼欺負人呢!”
要打要殺武蟠都無所畏懼,但眼前的女孩一哭,他卻慌了神,一顆心臟不住地翻騰,一時如飛越高山,一時如墜落深谷,又時不時還有千百隻螞蟻爬過般奇癢無比。
他心裡變化莫測,臉上卻是癡癡的看着女孩不知如何反應。
誰知,女孩一攤雙手,對武蟠做個鬼臉。她臉上乾乾淨淨,沒有一道淚痕,顯然剛纔是假哭的玩笑。
“我逗你的,嚇壞了吧?”
武蟠尷尬笑笑,點了點頭。
女孩站到武蟠跟前,大大方方的問武蟠:“你就是武蟠吧?我叫雷丹丹,今年十七歲了。你應該沒我大吧,得叫我一聲姐姐。”
武蟠道:“我就是武蟠。年齡嘛,大概是十五歲。”
雷丹丹眨眨俏皮的大眼睛,問他:“十五就是十五,怎麼還說大概。”
“我是師父撿來的,不知道自己具體的生辰年月。”
雷丹丹一聽,竟緊緊握住了武蟠的雙手,眼眶中有真實的淚水在打轉。只聽她真誠的對武蟠說:“是個苦命的孩子啊。你放心,這王府以後就是你的家了,還有姐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