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海、段克雄、武蟠三人循聲仰望,只見身旁一顆大樹的枝頭赫然站着一人。
那棵樹雖然從樹幹到樹枝都長得粗大,但樹梢頭終歸柔軟,而這人站在上面,樹枝卻並不彎折。顯然他的輕功可謂是無與倫比。
他看樣子沒有帶任何兵刃,隻身着一件紅色縫金邊的束腰外衣,下穿一條腳踝收口的寬大藍色褲子。此外,頭上還用白色頭巾包住,顯得他小麥般黝黑的皮膚以及粗眉毛和鷹鉤鼻子格外明顯。
這怪人輕輕一躍平穩落地。而他離開後,樹梢仍是不動不搖。
武天海問他:“看閣下的裝束和外貌,應該是從西域的胡迦部落來的吧?”
武蟠聽了心想:西域?平宗和鎮邊王常說大昊要跟外邦開戰,莫非這是敵方派來偵查的斥候?
只聽那外國人帶着很重的捲舌音說道:“不錯。胡迦和你大昊已經小兩百年不曾往來,虧你還能認得。我就是胡迦王座下先鋒巴拉。”
武蟠心想:這人身手雖好,名字怎麼這麼古怪搞笑?
武天海冷笑道:“往來二字未免用的不大合適吧?當初是你們這些遊牧民覬覦我大昊富饒的土地,多次攻打我大昊不成,便越過擎日峰開始西征,隨後便再無蹤跡。如今又來犯我大昊,大概是西征不利,纔想回來碰碰運氣吧?”
巴拉聽了,哈哈大笑,說:“你們大昊人嘴是很能說,但武功就不怎麼樣了。我爲了試探當今大昊武者的水平,便僱了個刺客去刺殺你們的皇帝。誰知一個小小的刺客,就差點擺平了整個大內,還要兩名世外高人出手纔將他擊斃。”
此言一出,武家父子倆都是一驚。看來,平宗遇刺那晚,他也在現場,只是如剛纔一樣,施展了絕頂輕功隱匿了自己的聲息。
除去當時發生的異變外,父子倆對付那刺客都是遊刃有餘。可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都沒能察覺還有另外的人在觀戰。若當時他再來插一手,戰局不知將會變得何等兇險。現在一回想,武蟠不由得後怕起來。
巴拉似乎看出了武蟠的恐懼和憂慮,說道:“眼下,只要再將你們幾個除去,再徵大昊,就如探囊取物。但我們胡迦人也一向很講道義,不管是打仗還是打架,都喜歡單挑。所以,你們哪個先來和我比劃比劃?”
“自然是我來。”武天海說,“這裡不僅我功力最高,也是體力最充沛的。”
可他剛一起手,段克雄便攔住他,說:“且慢,只怕這外國佬的功力還在你之上。既然他都要試水,咱們也試試水才公平。”他湊近些,對武天海低聲又說道:“用車輪戰法,消耗他一些內力,打得過便打,打不過就由我來拖住他,你帶着武蟠還有那女孩快跑。”
武天海應了一聲,提醒他:“小心些,胡迦人雖然野蠻,但也是一等一的驍勇善戰。”
段克雄點點頭,便使用上乘身法,急速搶到了巴拉跟前,使出了魔教武功“魔殺掌”中威力最強的一式“驚怖鬼神”朝巴拉小腹打去。
這一招在段克雄手中蘊含了一層層疊加的暗勁,一旦擊中敵人,無盡能連綿不絕的傳遞到周身。縱使對手內力精湛、反應靈敏,及時催動內力將打入體內的掌力化解掉,後續的掌力也會繼續彌補上來。如此反覆,最終將敵人的內力耗光。但這樣做需要的專注力不亞於運功治療內傷,混戰之中魔教中人又哪會給對手機會運功自救。因此,“驚怖鬼神”這招一出,往往就宣示了勝負已分。
原本段克雄還憎恨着武天海,始終無法做到真正的淨心,是以一身的武功只能發揮出六七成。可對於一流高手而言,決定生死的往往就在一兩招之間。而那剩餘的幾成功力,就是發揮出決勝負的殺招的關鍵。不能全力而爲的武者,在戰鬥開始時就已經是個死了的武者。
但在經過了與武天海之間境界的較量後,段克雄輸得心服口服,以往的種種情感包袱也被他不知不覺的斷絕了。
第一次,無牽無掛的段克雄終於可以發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使他體會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這暢快感既不是來自肉體的粗淺歡愉,也不是來自內心,而是某種更深層。讓段克雄想吶喊,從靈魂深處發出愉悅的吶喊。
然而,事與願違。
巴拉見這掌打過來後根不躲,任由段克雄一掌打在自己身上。段克雄這最爲得意的魔教絕技,最爲得意的無盡掌力,便像是一股溪流涌入了汪洋大海。溪流雖然無窮無盡,卻又怎能在海洋中掀起波瀾?
“這就是橫掃了整個大昊武林的魔教少主?魔教武功也不過如此嘛,徒增一些蠻力而已,還不及我胡迦的三歲小兒。”
巴拉未曾動手,段克雄便飛快後撤了十幾步。
他感到了殺意。
不,那是比殺意更惡劣的意向,是如同野貓玩弄麻雀一般的意向。
不止段克雄,武天海和武蟠也感受到了。此時不是打擂臺而是死鬥,哪還顧得上什麼榮耀、什麼道義。
父子開始了二人左右夾擊。然而,二人武功路數不是一系,又不曾對練過。縱然二人都是當世高手,臨時聯手對敵也免不了感到礙手礙腳的。加上兩人隨便出手便有極大的威力,因而插招換式之間,提防彼此遠多於提防巴拉,生怕一招不慎,不是兒子傷了老子,就是老子傷了兒子。
巴拉看了又是一陣狂笑,道:“找你們這樣的打法,不用我動手,你們遲早就自己同歸於盡了。”
武蟠聽了大怒,還想再次攻擊,可突然身子一陣痠麻,才猛然發現竟是武天海點了他的穴道,自己別說動武,就是想開口說話也十分艱難,只得勉強挪動身軀,趙科倒下的樹幹坐下觀戰。
少了武蟠妨礙,武天海當即呼呼拍出如有閃電之勢的三掌。掌風去勢之急,使空氣發出啪啪的、似雷鳴的炸裂之聲,神威逼人,讓目中無人的巴拉,也不由得嚴肅起來,一縱身形躍上了樹梢,以確保武天海的手掌和掌風都能躲得遠遠的的。
武天海見了,也一躍追上枝頭,雙掌齊出。巴拉大喝一聲,也是雙掌齊出,與武天海四掌相對。
正在此時,雨過天晴。耀眼的陽光打在武天海和巴拉身上,如同二人互相沖擊迸發出的氣焰具象化了。
“師……師父。”武蟠短暫猶豫後,問段克雄:“你說誰會贏。”
段克雄神情緊張道:“別出聲。他們在拼內力了,這可是最兇險的時刻。”
半晌,驕陽潛入雲中,陰暗又籠罩了林間。一個人影也在沐浴着陰影中從枝頭落了下來。
“是誰?”
武蟠和段克雄搶步上前,卻見被砸落、堆疊的樹枝上,躺着的是不住狂噴鮮血的武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