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
簡短的幾個字。
那是善意的提醒麼??
他依舊不曾擡起頭來,目光還是在那個奇怪的發動機上面……
而甘甜也忘記了追問,他是怎麼來的。
身後的大鐵門,牢牢地鎖着呢。
他的輕功很好很好,可能是飛上來的,這不足爲奇。
奇怪的是,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
他看了很久那個發動機。
因爲吃過大虧,所以企圖要弄得清清楚楚的緣故???
好久,才收回目光,轉移到東邊的朝陽上面……
“聽說王妃這些日子,爲琅邪王的江山,出謀劃策,居功至偉。王爺,可真是好福氣啊,能娶一個這麼好的妻子……”
她無法分辨,這語氣到底是醋妒還是陳述。
因爲,他實在是太過平淡。
就像一個陌生人,對着一個王妃說話,不卑不亢。
“舍山東取京城!這個主意的確不錯!”
“!!!!”
“爲他製造五彩祥雲的神話,讓他奠定了南方的民意基礎,在即將攻打京城的時候,獲得巨大的道義上的支持——這個主意,也很妙!”
“!!!!”
“甚至爲他籌劃出,真命天子已經在他的王妃腹內醞釀……這個主意,讓琅邪王更是變得神聖不可侵犯……”
“!!!!”
“出謀劃策,照顧起居,長期跟隨,不離不棄……賢妻本色,一覽無餘!!!”
說到“賢妻本色”四個字時,他的聲音忽然變得非常蕭瑟。
揹負的手,仰着頭,看着朝陽。
這也是他第一次這樣仔仔細細地看着朝陽,那麼認真,那麼專注,彷彿第一次明白朝陽的魅力所在。
甘甜側過臉去。
心如刀割。
她其實早就知道——他在等她!
等她回去!
等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後,主動找到他,跟他和解,對他懺悔。
這漫長的時間,一年多了。
縱然是天涯海角,她也能趕到他身邊了。
可是,她沒有。
她從來都沒有。
彼時,他早就不希望她在做雙重的間諜了,希望她取消這個可笑的身份了,再也不要留在另一個男人身邊了。可是,她不聽!
反而依舊跟在琅邪王身邊,南征北戰,賢惠端正,出謀劃策……天下皆知,她是琅邪王妃。
這跟他夏原吉,有什麼干係的??
不是爲了合作,也不是爲了維護他的利益——
誰得利了,其實,一眼便知。
現在,他需要維護的最大的利益,便是——她主動地去找他,回到他的身邊。
噓寒問暖,榮辱與共。
但是,甘甜沒有。
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
就算他站在她的面前,她還是沒有。
更何況,她和他的距離,有時候,其實並不特別遙遠——琅邪王的戰役打到哪裡,那裡便有夏原吉和他的遙相呼應。
誰知道,他不曾一直期待過她的出現?
誰知道,他那麼多次的出現,“巧合”,不是等着她的妥協和撫慰???
誰知道,他上一次在蘇州停留腳步時刻的絕望和悲哀????
但是,她“長期跟隨,不離不棄”的跟着另一個男人的時候,跟他就算是咫尺之遙,也從未主動去找過他。
一個男人的真心,經不起這樣重大的忽視和打擊。就算是爲了自尊,他又怎能來找她??焉知,她是不是愛上了別的男人???
就算最初,她看着他的目光充滿了驚喜和顫慄,可是,這驚喜,也在淡化,慢慢地變成了迷茫和恐懼……
是什麼原因,讓她的驚喜轉變得這麼迅速?
或者說,是什麼,讓她堅持這麼久,堅決地不肯再回去看他一眼??
夏原吉的聲音,竟然也微微發抖:“甘……王妃……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
她能說什麼呢?
他期待她說什麼呢??
自從這一聲“王妃”一叫出口,她其實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先來見她,並不代表他已經妥協了——
相反,他是來做出一個決斷的。
他死死盯着她,從頭到腳,渾身上下,幾乎連一根頭髮絲都不曾放過。
甘甜背對着他。
那時候,朝陽纔剛剛升起,人的影子顯得非常非常的奇怪。
淡淡的,若有似無。
她還是沒有開口。
只是看着自己的發動機。
相見不如不見。
罷了,罷了。
本是天地之間,匆匆一過客,又何必再去招惹塵埃。
離去,在所難免。
心腸,也變得十分堅硬。
她居然沒有如他所願,甚至不曾依照內心的願望——而是固執地,殘酷地,保持着沉默。一種可怕的沉默。
不要愛我!!
如果你愛上我,你的死期就到了。
這不是卡門。
這是異世界的幽靈和另一個世界的生物之間,本能的隔絕。
也許是等待得太久太久了——她沉默得讓他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甘甜!!!”
她還是沒有說話。
夏原吉轉身,大步就走。
這一次,纔是真正的失望了。
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你對她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而他,始終是那麼驕傲的男人。
眼看,他的身子就要消失在城樓之外了。
甘甜忽然追上去。
她的心跳,幾乎要跑出胸腔了——心底是知道的。只要他這一次離開了,自己這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他一面了!!
連最後一面,都不行了。
其實,這麼長的時間,她心心念唸的,何嘗不是想見他一面??
哪怕明天就要坐時空穿梭機走了,難道也不能再見一面??
不是因爲愛情,也不是因爲彼此傷害——就見一面!!
僅僅只是見一面,這也不行麼????
甚至,她看到他的手上,還戴着那麼巨大的祖母綠的大扳指——直到這個時候,他依舊熱愛着綠色!!!從頭到腳,都是綠色,代表着春天和生命一般熱烈奔放的顏色——
真的是綠色啊。
就像她經常穿着的綠色的絲絨袍子一般。是誰把綠色最終變成了不好和令人恥笑的顏色??
“大叔……大叔……”
她忽然衝上去,緊緊摟住他的腰,就像最後一次的擁抱。
她的聲音,被阻斷在喉頭。
鐵門咣噹一聲開了。
是門外值守的朱雀,親自打開的。
他不敢進來,任何人都不敢進來——但是,琅邪王要進來,他當然不敢阻止。
甚至,他壓根就不知道,昔日王妃一個人獨處的空間,曾幾何時多了一個男人????
他極其詫異地看着夏原吉——
他甚至敢保證,自己絕對沒有爲這個男人開過門。
難道這個男人是空氣?或者長了翅膀,自動飛進去了??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極度的震驚,讓他完全忘記了懷疑——
也許,這個男人是姦夫呢。
但是,這個問題輪不到他來操心。
琅邪王自會料理。
那時候,甘甜和夏原吉,只是一步之遙——就在大門咣噹的一剎那,她放開了自己的手——也許,擁抱只是一個錯覺。
就連她那樣的呼喚都是一個錯覺。
在她的前面,一個人生生地插過來,阻隔在二人身邊。
她伸出的手,極其尷尬地縮回去。
夏原吉根本不理會來人,只是看到她縮回去的手——某一刻,二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很近——近得幾乎沒有任何的隔閡阻攔。
但是,多出來的那個男人一插隊,便什麼都改變了。
他的視線一直在那雙手上。
還有她微微張開的嘴脣。
那一聲呼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大叔!
大叔!!!
就如他心裡跳躍的激動。
所以,才那麼痛恨那個忽然出現的男人。
他就像一隻可惡到了極點的獵狗。一嗅到風吹草動就跑過來了。
而且,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
在很不恰當的時候,肆無忌憚地叨擾別人。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笑得那麼得意。
他不是醉得一塌糊塗麼?
怎麼醒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