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要看看,父皇到底爲這個兄弟選擇了怎樣的天仙國色。
這二人,當然也是一身素潔。
但畢竟是面君,穿戴打扮隨意不得,這就很費功夫了,要把一身素服穿出漂亮來,一句話,難得很哪。
詩詞裡形容誰誰美女白衣飄飄,美若天仙,殊不知,一身雪白,是很少有人敢穿的,身材,膚色,氣質,樣樣都要挑剔,尤其衣服的質量一定得很好很好,不然,看起來就像披了一層麻袋。
尤其是男人,動輒穿一身白衣服的話,不是神經病也看起來像白化病人。
無論男女,不是氣質到某種境界,最好不要一身素白。
所以,年輕漂亮的段雪梅一身素白,老成持重的甘甜一身米白。
大家的目光全部落在段雪梅身上。
很少有女人敢穿得這樣白,全身上下,如一團融融的雪,尤其,她身材高挑,烏髮如雲,更襯得面頰雪白,形如冬日早開的第一支雪梅,跟她的名字完全吻合。
她烏黑的鬢髮之間簪一朵小白花,更是素雅。
因爲見慣了這樣的大場面,談吐之間,對答十分得體。
而且,因爲她的身份,也曾數次在皇宮裡面出現,妃嬪們對她的態度也都很親切和藹。
所以,她們才忿忿不平,以段雪梅的才貌,實在是不該做側妃的。
也幸好!
相形之下,旁邊坐着的正妃甘甜,就遜色多了。
她一身月白的衣服,上面有隱隱米色的暗紋,雖然也清爽宜人,但終究黯然無華。
一切都顯得很平淡。
就像她這個人一般。
低眉順眼,雙手拘謹地放在邊上,古板板老姑婆的模樣一覽無餘。
所以,大家的目光就更是不屑。
新帝的目光饒有興味地落在段雪梅的右手上,一枚晶瑩剔透的紅寶石戒指。
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飾品。不過,就這一點,已經足矣。
在一片雪白裡,星點的豔紅,整個人顯得如此的明媚照人。
尤其,她連日承恩,雨露滋潤,更顯得眉如秋水,面似桃花。
新婚少婦的風姿顯露無疑。
這就更襯得旁邊的甘甜,更顯得乾巴巴的。
男人看女人,目光當然不同。
尤其是新帝,這樣花叢中過去的男人。
一衆妃嬪的目光也隨着新帝的目光上下移動——紅寶石的戒指歸屬,這簡直是太好玩了。
先帝的皇后死了纔沒幾年,資深一點的妃嬪都拜見過皇后。
對於這隻著名的紅寶石戒指,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時,它是皇后娘娘最珍愛的飾品,隨時都戴着。
司馬良娣和傅貴妃都曾經在皇后婆婆面前百般討好,但是,皇后卻把這個戒指留給了小兒子。
如此重要的東西,琅邪王不會輕易許人。
但是,現在卻給了段雪梅。
屬於側妃,而不是正妃。
誰當紅,誰得寵,已經一目瞭然。
只有傅貴妃顯得有點窘。
她雍容華貴,長相相當富態,一看就是一副宜男之相,也難怪,是她率先生下新帝的兒子。所以,地位才那麼穩固。
但是,姑姑地位穩固,並不代表侄女就會受寵。
再怎麼說,這麼明顯地看着自己的外甥女不得寵,也實在是面上掛不住,尤其,那麼多妃嬪,面上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她的死敵司馬良娣,看看她,又看看甘甜,臉上不陰不陽的笑:“甘王妃和傅貴妃長得一點也不像啊。”
衆人一看,果然。
姨媽和外甥女之間,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新帝啜一口清茶,看過去,笑道:“傅貴妃,你和甘王妃可是姨表之親,但是看來,你二人不太親近哦。”
傅貴妃急忙道:“回陛下,甘甜雖然是臣妾的外甥女,可是,臣妾之前從未見過,所以……”
傅丞相妻妾衆多,甘甜的“母親”是庶出的衆多女子中的一個,而且嫁過去也是小妾——
母親庶出,女兒庶出……
你們全家都是庶出。
這樣一個卑微的女子,自然跟孃家來往也很少,而傅貴妃是傅丞相的嫡生千金,別說甘甜,許多其他的外甥,外甥女她也沒見過。
現在被皇帝一問起,簡直答不上來。
新帝點頭,一副瞭然的樣子。
但是,他不開口,還是看好戲。
看着傅貴妃出點小丑,無傷大雅。
誰叫先帝忽然把這個什麼外甥女賞賜給琅邪王?
他猜不透其中的玄機。
在他旁邊,宮裡資深老太監曹公公垂手而立。他乾巴巴的,面上無須,是典型的深宮老太監模樣,望之,給人的感覺就很是不爽。
曹公公一直是太子的心腹,現在新帝繼位,他自然水漲船高。
所以,言辭之間,對琅邪王也不是那麼上心。
之前,琅邪王對這個死太監討厭得要命,因爲他沒有少在父皇面前說自己的壞話。
可是,他自從看到夏原吉送來的手書之後,心裡知道,有什麼不同了。
所以,他對曹公公就更是冷淡。
就連那種震驚都不敢稍稍表露——要讓他相信,曹公公會背叛新帝,實在是很難。
可曹公公,又的的確確在爲夏原吉做事。
反正人人皆知,他和曹公公不和。
絕對不能引起新帝任何的懷疑。
傅貴妃求救的目光望向甘甜,希望這個“侄女”好歹說幾句,讓自己緩和一下,再不濟,琅邪王也要說幾句吧?
但是,她失望了。
琅邪王眼裡只有段雪梅。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多麼的嬌寵和呵護。
至於甘甜的尷尬處境,他就像沒有意識到一樣。
琅邪王穩坐釣魚臺,擺明了對她的這個侄女不感興趣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那個侄女——
她怯怯地一直坐在一邊,低眉順目,一身服飾不但比段雪梅寒酸得多,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善言辭,木訥到了極點,完全上不得檯面的小家子氣樣。
這和傳聞中那位無人問津,不受歡迎的傅家庶出小姐,完全一致。
妃嬪們眼裡的不屑之色已經很明顯了,若不是傅丞相資格老,權力大,這個什麼庶出的“外孫女”,根本不配做什麼王妃。
反倒是段雪梅,人家畢竟是嫡出的名門閨秀,落落大方,對答得體。
雖是側妃,但足以甩甘王妃幾十條街了。
所以,琅邪王爲何要把母后給的紅寶石戒指送給段雪梅,這就不難理解了。
傅貴妃心底長吁短嘆,對這個外甥女簡直覺得丟臉極了。
偏偏新帝的興趣極大,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地打量那個木訥老實的甘王妃,如在自言自語:“真真想不到,丞相大人還有這樣一個外孫女,哈哈哈。”
大家都不懂他爲何發笑。
就連琅邪王也有點奇怪。
就算皇帝再是神通廣大,但是,夏原吉的安排滴水不漏,就連他琅邪王自己也查不出其中的古怪。
難道新帝會有什麼發現?
他老神在在地不動。
悄悄地查看那個女人,平素的張牙舞爪不見了,規規矩矩地坐着,一副見不得大場面的樣子。
他都有點好奇,這個女人,面色變得怎麼這麼快?
簡直是一個小小的受氣包。
跟傳統的不得寵的大婆尊容,一脈相承。
如果沒有這麼久的相處,他都懷疑她曾經是自己在談判桌上見過的那個氣焰囂張,氣死人不償命的強硬派女人了!!!!
新帝的目光,一再地飄過去。
滿座花枝招展,他偏偏對這個無趣之極的小婦人充滿了興趣似的。
他舉起酒杯,喝一口,忽然用手指着甘甜。
“這個女子,好生面熟!”
衆人面面相覷。
這樣的舉動,實在是無禮到了極點。
尤其是他的稱呼——這個女子!!!!
可是,他是皇帝!
其他人誰又敢說三道四?
新帝的目光如此犀利,再一次,十分肯定的口吻:“朕覺得,一定在哪裡見過甘王妃!”
琅邪王則自斟自飲,無動於衷。
彷彿新帝說什麼做什麼,都不關他的事情。
看這個演技派,看她怎麼對付?
甘甜一瞬間成了焦點。
她卻渾然不覺,舉着的酒杯一抖,酒水潑出來,差點淋溼了袖子,慌慌張張地擡一下眼神,瞟了新帝一眼,又低下頭。
一句話也不敢回答。
好一會兒,才囁嚅道:“陛下……陛下說笑了……”
她這樣說話的時候,是擡起頭來的,讓新帝可以把她的臉看得清清楚楚,到底有沒有僞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