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
“阿暖你在哪裡——”
“阿暖——”
“阿暖——”
“你在哪裡——”
“阿暖——”
一聲聲淒厲的喊聲在空曠的海面響着,夜色當中,聲聲字字,滿是絕望的恐懼。
搖雙槳的侍衛聽着這一聲聲淒厲的咆哮,心裡的恐懼更勝於方纔面臨死亡之時,她的雙手緊緊地握着雙槳,可是始終還是無法止住顫抖。
皇貴君的小船失蹤了。
就這樣失蹤了。
方纔她和陛下離開的時間並不長,即使蘇大人他們先行一步如今她們也該是追上了的,可是如今她們往這個方向找了這般久,卻還是沒有發現一絲蹤跡。
便是出事了,也應該有痕跡的,可是如今,除了海水便是海水。
而且皇貴君明明會水的,還有另一個會水的侍衛保護,即使蘇大人出事,皇貴君也不會出事的。
可是如今,皇貴君卻不見。
就這樣不見了。“阿暖——”
司慕涵在茫茫大海上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雪暖汐的名字,可是始終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也始終未曾發現任何雪暖汐的影子。
直到李文真駕着小船找到了司慕涵,司慕涵也始終未曾發現雪暖汐的影子。
“陛下!”李文真讓小船靠近司慕涵,看着完好無損的司慕涵,心裡猛然舒了一口,然後跪了下來,“陛下,臣救駕來遲,請陛下降罪!”
小船船上的將士也同時跪下請罪。
司慕涵看向李文真,慌張地躍到了李文真的小船上,宛如一個病急亂投醫的患者,不顧小船的搖晃一把將李文真給拉起,“阿暖不見,你快幫我找!他不見了……”
她的面容滿是驚慌,眼中的恐懼濃的化不開。
李文真臉色大變,狠狠地喘息幾下方纔穩住心神,“陛下先別慌,臣立即讓人找,臣立即小船找!”
“好,幫朕找,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他不能出事,不可以……一定是走遠了,一定是朕找錯了方向,一定是,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他會水,大海攔不倒他的,他一定在哪裡等着我去救他,一定是,快,快讓人去——”司慕涵看向李文真的眼神像是在絕望之中看見了無所不能的天神一般,語無倫次地說着,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只知道,自己必須得不停的說,這樣,她方纔不會去想那些恐怖的可能。
心裡那些可怕的可能,連稍微觸及一下都令她痛不欲生!
李文真看着司慕涵這般,心裡極爲的不安,立即讓身旁的幾條小船分開四處搜尋,然後對司慕涵道:“陛下,海盜還未肅清,這裡不安全,不如先隨臣回戰船上邊……”
司慕涵表情瞬間猙獰,在火把的照耀之下,眼睛血紅一片,怒喝道:“朕讓你幫朕找人!”
李文真心頭一顫,但還是堅持,“陛下,臣一定會找到皇貴君的,可是這裡真的不安全,陛下,皇貴君也不希望陛下出事的,陛下,請隨臣先回戰船,臣一定幫陛下找到皇貴君,陛下,皇貴君此時最擔心的一定是陛下的安全。”
司慕涵狠戾地盯着李文真許久,蒼白的嘴脣方纔吐出了幾個帶着極深顫抖的字,“真……真的……”
“請陛下相信臣!”李文真跪了下來。
船上的其餘將士也同時高喊道:“請陛下先回戰船。”
司慕涵的頭腦開始混沌了起來,這個時候,只要有人跟她保證一定會找到雪暖汐,她什麼都可以答應,什麼都可以,“好……我跟你回去,你一定要幫我找他,一定要……他沒有出過海,這裡這麼黑,沒有陪着他,他害怕的……我說過很快便會回到他身邊的……我說的……”
李文真心裡像是被什麼壓着似的,既是難受又是恐懼,她從未見過陛下這個樣子,她是大周的皇帝,可是如今卻完全失去了方寸,她是知道全宸皇貴君很得寵,可是卻沒有想到他在陛下心中的位置居然重要到這個地步,她不敢去想,若是皇貴君真的出事了,陛下會怎樣?大周如今不能失去陛下!
她站起身來,又對司慕涵保證了一次,然後讓侍衛先回戰船。
回到了戰船上,李文真先送了司慕涵去船艙,又讓人找來了乾淨的衣裳,再找來了軍醫爲司慕涵診脈,以保萬無一失。
司慕涵沒有說什麼,安靜地梳洗換衣,還配合軍醫的診脈。
在軍醫說出了只是受驚過度並無大礙之後,李文真鬆了一口氣。
而這個時候,司慕涵卻似乎也從瘋狂的恐懼當中尋回了一絲理智,“找到了嗎?”
李文真擡頭看了看司慕涵,雖然她此時臉色很平靜,但是雙眸中的神情卻是很可怕,“臣已經排出了所有人四處搜尋,只要皇貴君沒有出事……”
“閉嘴!”司慕涵猛然拿起手邊的一個東西便砸向了李文真,雙眸佈滿了血絲,眸光狠戾的如同完全陷入了面臨生死關頭的野獸一般,戰慄着的雙脣吐出了一個個帶着極深憤怒的字,配上沙啞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他——不——會——出——事!”
李文真連忙跪下,“臣失言,陛下放心,臣一定找到皇貴君!”
“滾!”司慕涵咆哮道。
李文真道了一聲是之後便退出了船艙。
隨着船艙的門被關起,司慕涵四周迅速陷入了一陣死寂一般的安靜當中,她渾身一軟地趴在了椅子的扶手上,渾身戰慄,絕望的恐懼再一次如潮水般涌向她。
阿暖,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我不該留下你的,阿暖,我錯了,你不要有事……
阿暖,我好好的,我答應了你的做到了,我都好好的,你快回來……
以後我再也不丟下你一個人了,阿暖,我求你,你快回來……快回來……
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了……快回來……阿暖……
司慕涵擡手雙手捂着臉,任着淚水從指縫當中滲出。
你快回來!
快回來——
李文真出了船艙便找來了方纔和司慕涵在一起的那個侍衛,從她的口中得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在聽完了那侍衛的講述之後,她更是後怕不已,若是她晚來一個時辰,那如今失蹤了的那便不僅僅是皇貴君了,“你確定皇貴君是往那個方向而去的?”
“是……”那侍衛戰戰兢兢地說道,在面對海盜的時候她尚且可以保持了最後的冷靜,可是如今脫險了,恐懼卻多了起來,“李將軍,您一定要找到皇貴君……一定要……否陛下……”
“你放心,本將一定會盡一切努力去找皇貴君的!”李文真聲音沉重地道,雖然她說的很肯定,但是心裡卻沒有多少的把握,她常年在海上,若是情況真的如這侍衛所講的,那此時她們應該已經找到人的,可是卻沒有消息。
那只有兩個可能,一就是皇貴君改變了方向,往別處去了。
二就是,出事了!
自然,李文是希望是第一個可能,可是,在大海之上,樂觀的可能往往不會出現……
李文真壓下了心中的擔憂,讓人送那侍衛去休息,然後便又下令讓擴大搜索範圍,在下令後不久,隨行的副將便前來向她稟報剿殺海盜的情況。
這一次李文真帶來了整整五艘戰船,留下了三艘尋找和保護永熙帝,命剩下的兩艘去追擊海盜。
從到達這裡至今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兩艘戰船夾攻之下,海盜的船已經被攻下了,只是那些海盜心裡清楚即使投降將來也難逃一死所以都拼死反抗,因而並沒有能夠抓到活口,不過倒是將船上被海盜夾攻的幾乎丟掉性命的冷霧以及謝淨芸給及時救下了。
冷霧和謝淨芸成功偷上了海盜的大船,然後在船上放火,讓大船不得不停下來應對,只能放小船去追擊司慕涵等逃走的人,而冷霧兩人一開始雖然藏了起來,但是終究是被海盜發現了。
冷霧和謝淨芸都受了傷,謝淨芸的傷勢很重,身上被砍了好幾道大傷口,估計不在牀上躺上個三五個月是好不了的,而冷霧的雖然好一些,但是卻也是傷的很重,如今都在船艙當中由軍醫照看着,至於姚心玉那一船人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被及時救下,保住了性命,但是姚心玉因爲落了水,如今還在昏迷當中,餘風背部也被砍了一刀,至於同船的侍衛,都是有死有傷的。
這一趟出來,司慕涵一行人可以說是死傷慘重。
李文真得知沒能留下一個海盜的活口對那副將發了一頓脾氣,然後便將人攆出去,接着便回到自己辦公的船艙當中寫摺子回京城通知這件事。
當李文真的摺子寫完之後,軍醫來稟報,姚心玉甦醒了。
李文真去看了她,同時也將如今的情況給說了一遍。
姚心玉在得知永熙帝平安無恙之後鬆了口氣,但是在聽了李文真講了如今永熙帝對皇貴君失蹤一事的反應,心又提了起來。
她想去拜見永熙帝,但是李文真卻勸阻了她。
她言如今永熙帝這樣的情緒不該去打擾。
姚心玉想了想,同意了。
隨後兩人便就這一次的遇刺事件討論了起來,姚心玉得知李文真手中的信息之時,膽戰心驚。
朝中有人與外人勾結行刺陛下——
……
京城,黎明前夕,一擊悶雷從天際傳來,驚醒了牀上原本便睡得不安寧的官錦。
他猛然坐起了身來,額上冒着冷汗,臉色有些發白。
方纔夢中的情形尚未在他的腦海當中散去。
“不會的!不會的!”
官錦猛然搖頭,想要將頭腦當中的畫面給搖掉,可是他越是想忘記那情形卻是越發的清晰。
他夢見了司慕涵一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毫無氣息。
他夢見了死的人不是他恨之入骨的雪暖汐,而是司慕涵。
“不會的,一定不會……”
他不斷地低喃着,心也越發的慌。
“官侍君?”在外邊守夜的冷雨聽見了裡頭的動靜便走了進來,“可是又吩咐?”
官錦猛然擡頭看向垂着頭的冷雨,眸光鋒利如刀,彷彿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給剮了似的,這段時間即使冷雨對他畢恭畢敬,但是他心裡清楚,冷雨不過是雪暖汐放在他身邊的一隻看門狗罷了,平日裡官錦還可以對他和和氣氣,可是如今他卻無法再壓制心裡的惱意,“誰讓你進來的?!本宮讓你進來了嗎?即使你是雪氏派來的人你也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宮侍罷了,本宮是陛下的君侍,是大週上了玉牒的官侍君,你算個什麼東西?!”
冷雨垂着頭眉頭蹙了蹙,不知道爲何官錦忽然間會對他發作。
他清楚官侍君對他沒有好感,因爲他是主子派來監視他的,可是這些日子他還是維持着表面上的客氣。
冷雨想起了出門在外的主子。
已經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沒有主子的消息了。
上一次主子來了信讓他多多注意幾個皇女之外,便一直未曾有消息,而據跟在主子身邊的暗衛言,主子與陛下微服去了越州,陛下不想讓主子繼續爲宮中的事情煩心,所以不讓暗衛跟着。
因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主子的消息了。
而陛下身邊的暗衛他卻無法接觸,也不知道主子和陛下如今究竟回了渝州沒有,什麼時候回京。
“奴侍該死,請官侍君降罪。”
冷雨收斂思緒跪在了地上請罪道。
不管主子和官侍君如何的不對付,官侍君始終是陛下的君侍,而他也說得沒錯,他不過是一屆卑微的宮侍。
“給本宮滾出去!”官錦隨手拿起牀頭的一個枕頭猛然砸向了冷雨。
冷雨微微擡頭看了一眼官錦,壓下了滿腹的疑慮,道了一聲是,然後退了下去。
官錦身子顫抖着,不知道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心中的那份恐懼,他垂着頭,狠狠地咬着牙,視線盯着堅實的玉石地面,夢境中的情形又一次在他的腦海當中迴旋。
“就算她死了又如何?死了又如何?!”
他沒有慌,沒有害怕,沒有擔心!
即使他真的慌了,那也不過是因爲雪氏沒有死吧了,與她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即使他真的害怕了,那也不過是害怕她死了之後,他們孤兒寡父的在這大周的後宮無法生存罷了,也只是害怕雪氏會將她的死推到他的身上,他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會一輩子被雪氏挾制罷了!
他不會擔心她,不會!
從他將他們會去越州的事情告訴阿塔斯的人,他便已經是不在乎她的死活了!
他不會擔心她,絕對不會!
她的死活與他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她從未將他放在心上過,他豈會下作地對她生出感情?!
官侍君?
哈哈!
官侍君!
他爲她生了兩個孩子,方纔得以升爲侍君,可是,卻在他成了侍君後兩日,她便下旨將那不過是除侍的蜀氏封爲了翊君,生生地打了他一個嘴巴,讓他成爲所有人的笑資!
他給她生了二皇女,卻被她一冷便是近十年,最後還是因爲他的女兒差一點爲雪氏的兒子送了性命,她方纔給了他那般一小段的安撫,他原以爲至少在她心中還有他一絲地位,可是一切不過是他自作多情罷了!
當年他因爲大皇女那卑賤的生父而怪罪了他近十年,讓他如同在冷宮當中過了近十年,而如今,他再一次寵幸他,不過是想利用,想封住他的嘴巴,她給他一個孩子,讓他好不再去計較雪氏的兒子差一點害他女兒喪命的事情,裝着對他萬千寵愛,卻是爲了籠絡顧若青的舊部!
警告、賄賂、利用!
她給他的所有一切從來便未曾帶過一絲的溫情!
所謂的復寵,所謂的看重,不過是可憐的施捨,不過是利用罷了!
她根本便從未將他放在心上,從來沒有!
他的兒子被雪氏害的致殘,而她卻僅僅是幾句不輕不癢的安撫,甚至在孩子還未康復的時候便帶着雪氏出門遊玩!
她想着雪氏心情不好,可是她可曾有一刻想過,他心裡的痛苦?她可曾有一日想過他們的兒子的痛苦?她可曾想過,他們的兒子會不會在她出宮期間出事?她明明知道,他們的兒子身子不好!
沒有!
完全沒有!
當年水氏害死了先帝,可是她對他所生的大皇子卻還是萬千寵愛,而他不過是頂替了大皇女那卑賤生父的位置罷了,她便這般折辱於他,便這般丟下他們隨時都可能沒了的兒子出門遊玩!
由此至終,她不過是將他當成了生孩子的工具罷了!
既然如此,她的死活與他有什麼關係?有什麼關係?!
官錦咬緊了牙關,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司慕涵的死活和他沒有關係,可是卻不知道爲何,他滿是怨恨的眼眸當中落下了兩行淚……
……
朝陽從遠處海天相接之處緩緩升起,海面漸漸地清晰起來。
便在天亮後不久,李文真得到了消息,說在距離海岸不遠處找到了一艘小船,只是船上沒有人,而且,船上有打鬥過的痕跡。
有被丟棄了的兵器,還有斑斑血跡。
另外還有一件染了血的披風。
李文真立即去看了那條被拖回來的小船,然後將船上的物品一一收拾起來,硬着頭皮送去給司慕涵,講了一遍情況。
當司慕涵看見了李文真送上的物件之時,一陣眩暈迎面襲來,耳邊像是在打雷似的,轟隆轟隆轟隆一陣又一陣,震得她站也站不穩,跌坐在了地上,嘴中呢喃着,“不可能……這不可能……他不可能出事的……不可能……”
李文真見了這情形,不用問也知道這些東西和雪暖汐有關。
司慕涵看向李文真,那表情宛如快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不可能出事的,不可能,對不對……”
“陛下說的對,單憑這些東西是不能說明皇貴君出事了的。”李文真正色道,她這話也不僅僅是安慰,“上面的血並不多,不足以致命,而且,哪裡靠近海岸,皇貴君既然會水,完全可以從水中逃離,而且,還有侍衛保護,臣請旨讓戰船靠岸,上岸找!”
“好!立即上岸!上岸!”司慕涵不滿血絲的眼眸閃着狂熱的希冀,混亂而狂躁,“立即上岸!”
李文真領了命,“陛下,臣還有另一件事要向陛下請旨。”
司慕涵沒有回答,只是盯着她。
“關於這一次陛下遇刺的事情,臣認爲應該徹底查清楚!”李文真神情凝重地道。
司慕涵蒼白憔悴的面容瞬間變得猙獰,森森白牙當中如同染了血似的,一字一字地道:“去查!”她只是說了兩個字,可是每一個字都帶着千般重量,每一個字都寒入骨髓。
“是!”李文真應道,“臣乃武將不善查案,請陛下准許姚大人協助臣。”
司慕涵渾身僵硬地點了點頭。
李文真謝了恩,“陛下,皇貴君得天獨厚一定會平安無恙的,還請陛下也保重自身。”然後退下。
司慕涵將那件她親手爲雪暖汐批上的披風摟在了懷中,嘴中無意識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即使無意識,每叫一聲,都彷彿在凌遲着自己的心。
阿暖,你快回來——
快回到我身邊——
你說過,我們便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
你快回來——
隨後,李文真下令讓戰船靠岸,在姚心玉的協助之下,一方面尋找着雪暖汐等人的蹤跡,另一方面與當地的官員一同查探刺殺事件。
既然需要用到當地的官員,那永熙帝遇刺的事情便瞞不下去,開始以驚恐地向四處擴散。
李文真阻止將士上岸調動當地的衙役一同沿着海岸尋找,可是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雪暖汐等人他就像是在海上徹徹底底地消失了一般。
一日找不到,兩日找不到,三日還是找不到,即使到了第五日,也始終沒有發現任何的痕跡,大海,將一切的痕跡都給掃的乾乾淨淨,而這個時候,永熙帝遇刺而全宸皇貴君失蹤了的消息也傳回了皇宮。
消息是通過官方渠道傳回去的,因而首先得到這個消息的便是安王。
自從永熙帝離京之後,大皇女監國,而安王以及兩位閣臣輔助,日常的朝政都由三人處理,而大皇女則在旁聽政。
自設立內閣之後,永熙帝便讓人將交泰殿旁邊的文德殿整理出來用作內閣閣臣辦公之地。
而自永熙帝離京之後,安王等人便於文德殿中處理政事。
遇刺?
遇刺?!
當安王接到永熙帝遇刺的消息之時整個人懵了,好半晌方纔回過神來連忙將手中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渾身發冷地跌坐在椅子上面。
書信是姚心玉以及餘風連名而寫的,而送信的也是官方的人,所以不可能作假。
幸好……陛下沒事……陛下沒事……
她的掌心也冒出了一陣冷汗。
後怕不已。
若是陛下出事,那大周將會陷入一場大混亂當中。
幸好,如今陛下沒有事情!
安王雖然滿心的慶幸,可是,心卻沒有放下,因爲信上還有另一個消息,那便是皇貴君失蹤了。
安王是看着永熙帝和全宸皇貴君一路走來的人,多多少少也是清楚兩人之間的感情的,當年,永熙帝爲了全宸皇貴君雪氏失了孩子而千方百計甚至冒着激怒先帝的威脅逼死了平王,而如今,全宸皇貴君因爲這一次的刺殺而失蹤……
失蹤!
雖然信上只是說是失蹤,但是陛下是在海上出事的,茫茫大海,皇貴君生存的機會能有多大?
安王無法想象永熙帝一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弒君本就是一件驚天動地之事,如今,還累及了陛下心中最在意之人……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安王的腦海當中浮現了這般一句話,心猛然沉了沉。
旁邊的兩人陸明儀、方利言見了安王這般臉色神色也緊張起來,安王一向以處事不驚出名的,如今這樣失態,定然是有大事情發生,便立即詢問。
安王吸了口氣,穩下心神,便道永熙帝遇刺,只是她還未將事情完整說出來,便已經被一到驚恐的叫聲給打斷了。
“什麼!?”
第一個震驚出聲的不是兩位閣臣而是在一旁幾乎沒有被摺子給淹沒了的司予赫,雖然司予赫這個監國的身份只是形式上,但是她卻還是很努力地學着,日常安王等人看過用藍批批過的摺子她都會一一仔細看一遍,不懂的便問,比在上書房的時候還要用心。
司予赫聽了安王說着母親遇刺的消息之後猛然站起,臉色嚇得青白青白的,她猛然衝到了安王的面前,“十三皇姨,你說什麼?母皇遇刺?母皇怎麼會遇刺的?母皇現在怎麼了?!”
母皇不會有事的!
一定不會!
是誰要行刺母皇?
是誰?!
司予赫心中除了震驚和恐慌之外,還有滔天的憤怒。
陸明儀以及方利言也是驚慌起來。
安王先安撫了一下司予赫,隨後方纔將整件事一一說了出來。
陸明儀兩人聽了之後猛然鬆了口氣,雖然在聽到全宸皇貴君失蹤的時候心也緊了緊,但是皇貴君再怎麼重要也不及陛下重要,皇貴君出事陛下會傷心難過這是定然的,但是總不會因爲一個男子而不顧大周江山的。
陛下沒事,這便是大周之福,百姓之福。
司予赫聽見母皇沒事也是鬆口氣,可是聽見了雪暖汐失蹤了的事情,卻是焦急地叫了出來,“雪父君失蹤了?這怎麼可能?雪父君失蹤?失蹤……十三皇姨,雪父君不會失蹤的,不會的!”
母皇這般愛雪父君,怎麼可能會讓他出事?
母皇沒事,定然也可以保護雪父君的!
雪父君怎麼可能在母皇身邊出事?
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大殿下。”安王聲音沉重,卻始終沒有給司予赫她想要的答案。
司予赫雙手緊緊地握着,眼睛也紅了起來,可是她卻還是拼命控制着想要哭得衝動,聲音顫抖而不連貫地問安王,“十三……皇姨……雪父君……雪父君他……是不是……死了……”
“大殿下……”安王沉吟會兒,“消息只是說皇貴君失蹤而已,不能便認定了出事,陛下已經讓人在找了,相信……”
她的話沒有說完。
因爲連她也沒有信心。
司予赫卻像是抓住了希望似的,“對!雪父君不過是失蹤罷了!之前琝兒也失蹤過,二皇妹也失蹤過,但是最後他們都平安無事地回來,雪父君也一定會的!母皇一定會找到雪父君的!我記得琝兒說過,雪父君會水的,雪父君一定會沒事!”
安王看着司予赫這般,心裡卻是嘆着氣。
司予赫低喃了好一陣子,然後話鋒一轉,“我得去告訴父後這件事……對,去告訴父後……”
“大殿下,臣與您一同去吧。”安王開口道,這件事也是該讓鳳後知道。
司予赫點頭。
安王和兩個閣臣說了幾句話,便隨司予赫往後宮而去。
而在安王離開之後,兩位閣臣卻神色凝重地坐在了一起,研究起永熙帝遇刺這件事,帝王遇刺,這是天大的事情,定然要差個水落石出!
朝和殿
大殿內
水墨笑聽了女兒說了這件事之後,手中的茶杯猛然掉在了地上,整個人呆住了。
“父後……”司予赫見狀,神色擔憂,“父後你別擔心,母皇如今平安無恙,而雪父君也一定會沒事的,母皇一定會找到雪父君的……”
水墨笑木然地看了看女兒,然後又看向安王,“陛下……沒事?”
“是。”安王正色道。
水墨笑雙手顫抖着,“皇貴君……失蹤了……”
“是。”安王回到。
“他失蹤了?”水墨笑再一次問道,像是不敢置信似的,而同時恐慌在呆滯的神情當中不知不覺地蔓延開來,“失蹤了?”
雪暖汐失蹤了?
失蹤了?
失……蹤了?!
安王神情憂慮,“鳳後,皇貴君失蹤這件事還需要鳳後拿出個章程來……”
“他不能失蹤!”水墨笑猛然站立,渾身戰慄着,厲喝道:“安王,雪暖汐不可以有事,他不可以有事!”
安王神色一凝,“鳳後,消息只是說皇貴君失蹤而已,並不能便認定皇貴君已經出……”
“本宮說的話你沒聽清楚嗎?”水墨笑厲吼道:“本宮說雪暖汐不能出事,不管是失蹤還是出事,都不可以,本宮要他一根頭髮也不少地回來!”
一旁的司予赫也被他這般態度給嚇住了。
“鳳後……”安王沒想到水墨笑會是這樣的反應,這些年後宮雖然沒有鬧出大事情,但是也不至於關係好到這個程度,而且,陛下偏寵皇貴君,鳳後便是再大度也不可能完全不在乎的。
水墨笑上前一步,不顧的合適不合適,猛然抓住了安王的手臂,憤怒當中藏着恐懼以及哀求,“安王,雪暖汐不能出事,他若是出事,陛下受不了的,她受不了的,安王,雪暖汐不能出事,不可以出事……”
安王一愣。
“陛下受不了的,她受不了的……”水墨笑的聲音從顫抖轉爲了輕微的哽咽。
雪暖汐不能出事。
不可以!
她受不了的,受不了的!
安王心沉了沉,“鳳後……”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聲帶着稚氣的怒喝給打斷了。
“你們說什麼!?”
水墨笑猛然擡頭看向大殿的門口,竟是司以琝和司以晏。
而說話的便是司以琝,他喝了一聲之後便猛然衝到了水墨笑的面前,“父後,你說什麼?父君怎麼了?你說什麼?”
水墨笑猛然抽了幾口氣,看着與雪暖汐相似的司以琝,卻說不出話來,他鬆開了安王的手臂,踉蹌地後退了一步。
“父後,你說,父君到底怎麼了?!你方纔說什麼?什麼父君出事了?什麼失蹤?”司以琝滿心的恐懼,不斷地質問着水墨笑。
水墨笑除了臉色蒼白地盯着他看之外一字不發。
司以晏也回過神來,猛然跑上前,拉着父親的手驚慌地問道:“父後,到底怎麼回事?你和安王姨母在說什麼?雪父君出了什麼事情?”
水墨笑始終還是沒有回答。
司以琝始終得不到回答,只能轉移目標,看向安王,憤怒地吼道:“安王姨母,你方纔說什麼?什麼失蹤?父君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
一定是他們在胡說,一定是的,父君和母皇在一起怎麼可能會出事,怎麼會!
“你說,你說啊!”司以琝咆哮道。
安王臉色有些難看,“方纔臣接到消息,陛下和皇貴君遇刺,皇貴君失蹤,陛下正派人尋找……”
“你胡說!”司以琝不等她說完便厲吼道,小臉因爲憤怒和恐懼而變得通紅通紅的,“父君怎麼可能會失蹤!你騙我,你騙我!”
“三皇子……”安王想開口安撫,可是話還未說出便不得不停下來。
司以琝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衝上前對着安王便是拳打腳踢的,雙眼通紅宛如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老虎,“你說謊,說謊,父君不會出事的,不會失蹤的,你詛咒我父君,你竟敢詛咒我父親,我殺了你,殺了你——”
父君快回家了!
父君說過會給他買許許多多的禮物!
父君說這一次出去之後便再也不離開他了!
父君不會出事的,不會的!
司以琝終究年小力弱,便是使足了勁對一向身強體壯的安王而言,也不算什麼。
安王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撫,便只能由着他。
司予赫卻回過神來,上前阻止,伸手抱着他,將他拉離安王,“琝兒,你冷靜一些,琝兒……”
“你放開我!放開我!她詛咒我父君!詛咒我父君,我不會放過她,不會!我咬殺了她!你放開我!”司以琝手舞足蹈地掙扎着,滿臉淚水。
司予赫緊緊地抱着他,“琝兒,你冷靜一些,你不能打十三姨母,你不能打……不關十三姨母的事……雪父君……雪父君是真的……”
“你閉嘴!”司以琝轉而對司予赫動手,“不許詛咒我父君,不許——”
“三皇弟,三皇弟……”司以晏也哭了起來,上前和司予赫一樣抱着像是瘋了一樣的司以琝,“三皇弟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父君不會出事的,不會的——你們都騙我,都騙我!你們都詛咒父君,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要去找父君……你們放開我——”
“夠了!”一聲厲吼介入了哭鬧聲之中。
水墨笑渾身顫抖地盯着司以琝,也不知道是水墨笑的吼聲夠大,還是水墨笑的臉色極爲的恐懼,或者是司以琝平日對水墨笑的敬畏,在他吼出了這兩個字的時候,司以琝便猛然間停下了掙扎,只是滿臉淚痕地看着水墨笑。
三個孩子都跌坐在了地上,卻始終抱成一團。
水墨笑壓下了心中的戰慄,緩步上前,然後,緩緩地跪坐在地上,直視着司以琝,一字一字地道:“你父君不會有事,本宮不會讓你父君出事,你母皇更加不會,所以司以琝,你不能鬧,不能吵,知道嗎?!”
司以琝呆滯地看着他。
“父後不會讓你父君出事!”水墨笑咬着牙,再一次重複。
“啊……”司以琝大喊一聲,然後猛然間撲進了水墨笑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父後……嗚嗚……”司以晏也撲進了父親的懷中,同樣大哭起來。
司予赫雖然沒有哭,但是紅紅的眼中也是蓄滿了淚水。
安王站在一旁,心頭很酸。
朝和殿被一股恐懼以及悲傷的氣氛所籠罩,而在聆風殿中,官錦也是陷入了恐懼當中,只是,他的恐懼卻不是因爲永熙帝出事的事情,而是因爲四皇子的病情。
“御醫,四皇子到底怎麼了?”官錦一見御醫診完了脈便立即問道,神色極爲的焦急,“這兩日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而且,現在還發起了熱……”
御醫臉色不太好,“回官侍君,最近天氣熱了起來,四皇子身子本來便不好,因而方纔會這般,臣會開一些清熱解毒的湯藥給四皇子。”
“那會影響四皇子原先的病情嗎?”官錦連忙問道。
御醫沉吟會兒,“若是四皇子不繼續發熱的話,便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官錦心卻沒有因爲御醫的這句話而放下,“御醫,四皇子都已經治了這般長的時間了,可是似乎沒有多大的進展……”
“四皇子的病情是由胎裡帶來的熱毒所致,必須堅持長期的治療方纔有機會康復。”御醫一如既往地給出同樣的答案。
官錦心中一痛,“可是四皇子這般小便要每天喝藥……他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御醫心裡嘆息一聲,但卻也只是說:“臣會用一些溫和的藥材,儘可能讓四皇子少受一些苦……”
官錦聽着這根本不算是答案的話,心裡生出了一股惱火,可是卻忍着沒有發作,便讓御醫下去開藥煎藥。
看着兒子即使睡着了也是滿臉痛苦的模樣,官錦心中宛如刀割,伸手撫摸着兒子的額頭,心裡的恨意再一次涌上心頭,孩子別怕,父君不會讓你有事的,父君一定會治好你,也一定會爲你報仇!一定會!
他越是在心裡這般想,恨意便越是濃烈,他猛然擡頭,陰沉着臉叫道:“來人!”
外邊候着的宮侍隨即進來,“主子有何吩咐。”
官錦見了那宮侍,臉色更是難看,“冷雨那個賤奴了!今日不是他當值嗎?!”他如今發作不了雪氏,但是他不會放過他的走狗!
那宮侍似乎被嚇到了,垂着頭戰戰兢兢地道:“回主子,冷雨去了朝和殿……”
“朝和殿?!”官錦面容猙獰,“他不是雪氏的走狗嗎?去朝和殿做什麼?!”
那宮侍沒有想到主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更是心驚,“方纔……方纔冷雨……得到了消息……說陛下在出巡途中遇刺……所以……”
“什麼!?”官錦猛然站起身來,臉上的猙獰被震驚所取代,同時也驚醒了睡着的四皇子,他一邊抱起兒子哄着,一邊對着那宮侍問道:“陛下怎麼了?快說!”
“陛下無恙……可是……皇貴君……皇貴君失蹤了……”那宮侍撲通跪在地上說道。
官錦呆滯了一下子,隨後,狂喜爬上了面容,“你說真的?陛下沒有,皇貴君失蹤了!”
雪氏失蹤了?
失蹤了?
那是不是已經死了?!
那宮侍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官錦壓下了想狂笑的衝動讓那宮侍下去,然後抱着兒子,在屋內走來走去,心中的狂喜讓他無法安靜地坐下來,“孩子,父君爲你報仇了!父君終於爲你報仇!哈哈……”
他終究是壓不住喜悅的笑聲。
“哈哈……哈哈……”
雪氏死了!
他一定是死了!
一定是!
屋內歡笑聲一陣陣地傳出來,然而卻維持不了多久。
官錦的笑聲因爲司予執的出現而驟然停了下來,因爲停的過於的急,所以讓他的面容扭曲了一陣子,他看着不知道何時站在了門口處的司予執,身子僵硬了起來。
因爲,他在她的女兒臉上看到了恨!
很清晰很清晰的恨。
從眼睛到臉龐,都是!
“執兒……”
他呢喃出聲,心因爲女兒此時的表情而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