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王府管家從未見過主子這般着急的樣子,親自去備了馬之後便也跟隨着主子而去,如今陛下和文武百官都在泰陵,而主子的性子她卻也瞭解,深怕她會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事情來。
這般大的場面若是鬧出了事情來,陛下便是有心不怪罪但是爲了顏面卻也會懲治主子。
而更重要的是,前些日子主子吩咐過她,要她在她衝動的時候制止一下免得她又做出什麼事情來惹了蘇公子不快。
貴王躍上了馬便拼了命般往泰陵趕去,焦急的甚至不惜用聖祖皇帝賜給她的令牌責令城門看守提前開啓城門。
貴王不知道自己爲何這般的心慌,而且越是靠近泰陵心便是越慌。
惜之不過隨着去泰陵行祭祀大典罷了,怎麼會出事情?
可是便是她這般認定了,心卻還是無法安定下來。
惜之……
惜之……
貴王不斷地在心中呼喚着蘇惜之的名字,心頭便像是破了個洞一般,空洞的很。
……
卻說司慕涵將蘇惜之帶回了隆恩殿的偏殿,讓隨行的御醫爲蘇惜之救治,然而御醫方纔探了探脈便跪在了司慕涵的面前言人已經沒救了?!
“你說什麼!”司慕涵厲色道,她不接受這個結果,“你什麼都沒做如何便斷定沒救了?朕讓你將人給救活了!將他救活了!”
那御醫驚慌道:“陛下,蘇總管已經……已經去了……”
“什麼去了?什麼叫做去了?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忽然間就去了!”司慕涵是真的動了怒,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便是在面對朝堂上的大臣之時她都未曾這般失態過,可是如今她卻真的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好好地,爲何便成了這個樣子?
蘇惜之,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御醫跪在了地上只是請罪而無法給司慕涵答案。
司慕涵轉過視線看向在踏上躺着的蘇惜之,面容有些扭曲,半晌過後,轉過身來對着同樣跪在了地上的白薇厲喝道:“去查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去給朕查的一清二楚!”
“是!”白薇領了旨意便立即起身退出去,可是她的心中同樣是驚慌不定,昨夜泰陵中的守衛工作是由她全權負責的,如今鬧出這般一件事情,她難逃干係。
蘇惜之是陛下的貼身宮侍,他如今出事了,那極有可能是衝着陛下而去的,白薇只希望蘇惜之的死並不是因爲防衛出了什麼岔子,否則這件事便大了,可是若是這件事若不是因爲防衛的疏忽,蘇惜之怎麼好好的便出事了?
白薇離開了隆恩殿之後便立即趕去了出事的現場,哪裡已經被侍衛給緊緊圍住了。
方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蘇惜之身上,對於當時出事的現場沒有幾個人留意。
白薇細細查了一番之後,卻得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驚愕的結果。
她在蘇惜之出事的地方找到了一個一壺酒和一個杯子,而酒瓶當中還裝着下了毒的酒,經過御醫的檢查,那酒中的毒是一種劇毒,而這種劇毒卻是宮中用於處死犯事的宮侍或者君侍所用的,這種毒極爲的猛烈,然而中毒的症狀卻不明顯,便是中毒而亡之後,人卻如同沉睡了一般。
沒有染黑雙脣,更不會七孔流血,甚至不見一滴血。
經御醫診斷,蘇惜之正是服用了這種毒而亡。
而現場也沒有任何的打鬥痕跡。
昨夜巡防的侍衛也說昨夜蘇惜之是自己端着那瓶酒前去先帝陵墓前的,他說要去祭拜先帝。
這一切的細節便可以說明,蘇惜之是自盡而死。
可是,爲何他要自盡?
而且還是在這般特殊的日子和這般特殊的地方?
白薇倏然想到,這件事會不會是永熙帝的意思,畢竟蘇惜之是先帝的貼身宮侍,去給先帝陪葬也是尋常的事情,而且這些日子宮中也傳着他跟貴王的事情,難保永熙帝不會這件事有損先帝顏面和皇家聲譽而處死蘇惜之。
雖然方纔永熙帝極爲的震怒,像是與這件事沒有關係似的,可是白薇卻知道,如今永熙帝所表現出來的任何態度未必便是心中所想。
然而不管如何,白薇如今能夠做的便是將自己所調查出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稟報給永熙帝。
當司慕涵聽完了這一切之後,硬是愣了好半晌方纔回過神來,她使退了御醫和宮侍,也讓白薇封鎖了這個消息,之後便站在了蘇惜之的身邊,凝視着那張沒有了血色卻極爲安詳的面容,他的嘴角便泛着一絲像是解脫了的笑意。
“爲什麼要這般?爲什麼?到底爲什麼?”她繃緊了身子,皺緊了眉頭一字一字地問着這些根本不可能得到答覆的問題。
她真的不明白爲何蘇惜之會這般做而且做的這般的決絕,這些日子他三天兩頭出入貴王府,更於貴王笑臉相對,不是已經放寬了心了嗎?爲何忽然間要做這般事情?爲什麼?
“你便是真的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也無需做的這般決絕,你知道你如今這般做了,姨母會如何嗎?你知道若是她知道了你出事了她會如何嗎?她爲了你空等了三十年!三十年!一個人有多少個三十年?她爲了你,將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身份都拋下了,只是爲了你!你不是說她知道了當年的事情會受不了嗎?那你如今這般她便受得了?!你口口聲聲說愛她,可是如今卻這般的對她!?沒錯,當年的事情是聖祖皇帝對不起你,是大周對不起你,可是姨母沒有對不起你,你如今這般做便是將所有的痛苦都加諸在了姨母身上!姨母那般愛你,便是你最終還是無法放下當初的事情,便是你還是無法和她有個結果,她也定然不會逼你,她甚至可以便這般看着你,看着你平安無事地與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可是你卻決絕地斷了所有人的後路!”
司慕涵一字一句憤怒而沉鬱。
“你如今是解脫了,可是你卻將所有的痛苦都留給了那個愛了你一輩子的女子,你這般做不但陷朕於不義,更是將那個愛你成癡的女子給逼到了絕境,你是解脫,卻將她永遠地丟在了痛苦的深淵之中!蘇惜之,這便是你的愛嗎?如果是,那你的殘忍比之聖祖皇帝更甚!”
蘇惜之永遠也不可能給司慕涵任何的迴應,甚至他極有可能連這些話都不會聽得到,他這般決絕的了結了自己,也絕不會讓自己的魂魄在這個世上多停留一刻!
司慕涵的心此時複雜無比,她無法理清思緒,甚至無法去尋思如何跟貴王交代這件事,蘇惜之死了,以貴王的脾性,定然會大鬧一場,甚至真的會如她所說的那般,讓大周爲蘇惜之陪葬!
……
貴王趕到泰陵之時天還未完全亮,而原本需要一個多時辰的路程,貴王卻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她的坐騎因爲這般超負荷的奔跑在到達了目的地之後已然是趴在了地上起不來。
貴王沒有時間理會那半死不活坐騎,而是一下馬便直奔進泰陵。
貴王府的管家也是立即下了馬便跟隨進去。
主子此時的情緒越發的糟糕了。
泰陵對於貴王來說不算是陌生,因而她很快便到了隆恩殿內,她知道昨夜司慕涵會依照祭祀的規矩在正殿中守夜,可是當她方纔到了隆恩殿外之時,便見那裡圍滿了侍衛,而且每一個侍衛都是一臉戒備的,便像是發生過什麼事情一般。
見了這般情形,貴王心中的慌便更加的重了,這慌甚至讓她停下了腳步,不敢再往前。
白薇守在了殿外,再見了貴王進來之後,心頭一凜,隨即讓人進去通報永熙帝,隨後便自己上前,想貴王行禮,“下官參見貴王殿下。”
貴王忽然發現自己居然說不出來,緊握成拳的雙手也在不斷地顫抖着。
白薇自然是看出了貴王的異樣,不着痕跡地深吸了一口氣,“貴王殿下可是要覲見陛下?”
貴王沒有說話。
倒是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姨母。”
白薇循聲看去,卻是安王司慕璇,“見過安王殿下。”
安王雖然和先帝的其他皇女皇子一般前來泰陵參與祭祀大典,可是卻不需要前來守夜,因而她早起之後方纔得知得知蘇惜之出了事,在得知這件事之後,她出了震驚還有不安。
司慕涵從未跟安王交代過貴王和蘇惜之的事情,但是這些日子的情況她都看在了眼裡,貴王和蘇惜之之間的的確確有情,而且司慕涵是默許了的,而她心中也是清楚,正因爲司慕涵默許了貴王和蘇惜之的事情,因而貴王這些日子纔會這般的安靜,可是如今蘇惜之出事了,那貴王豈會善罷甘休?
雖然先前她已經私下打聽過了,蘇惜之是服毒自盡的,但是便是她都覺得這件事不是表面所聽的這般簡單更何況是貴王?
“姨母怎麼來了?”安王穩下了心神,平和地道。
貴王看向了安王,好半晌方纔說出了話來,可是聲音卻還是顫抖着的,“惜之在哪裡?”
安王心中一凜,“姨母既然來了,不如先去給母皇上柱香吧。”
貴王腳步踉蹌地後退了一步,下一刻便立即衝到了安王的面前一把揪起了安王的衣裳猙獰地厲喝道:“我問你惜之在哪裡!?”
爲什麼不立即回答她的問題?
爲什麼不立即回答?
惜之真的出事了嗎?
真的出事了嗎?
惜之——
惜之——
“惜之在哪裡,你告訴我!”
貴王此時已經完全失控了,驚慌和恐懼佔據了他的所有心神,她要見到惜之,要見到他平安無事!
“姨母……”安王的神色也不好,只是她方纔說出了兩個字,便說不下去了,不是因爲她不知道如何向貴王說出蘇惜之已經不在了的消息,而是貴王忽然間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惜之在哪裡,他在哪裡,你們將他藏在了哪裡,將他交出來,交出來!”貴王便像是瘋了一般。
白薇見了這般情形頓時大驚,連忙顧不得太多便上前要將貴王拉開。
而貴王府的管家見了這一幕也是大驚,立即上前制止失了控的主子將安王給掐死。
兩人也是費了老大的功夫方纔讓貴王鬆開了手。
“咳咳……”安王彎着腰猛然咳嗽着,方纔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貴王會要了她的性命。
侍衛隨即上前,擋在了安王前面,以防貴王再動手。
白薇讓貴王鬆開手之後便也放開貴王站在了一旁警戒着。
而貴王府的管家卻一直死死地抓着貴王的手,“主子,你冷靜一些,冷靜點!”
“告訴我惜之在哪裡!”貴王面目猙獰地喝道。
安王緩過了起來,神色卻還是有些難看,“姨母,你先冷靜下來。”
“把惜之還給我!”貴王根本便無法冷靜下來,她們的這般舉動便是告訴她,她所擔心的發生了。
安王看着貴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貴王若不是被自家的管家一直拉着的,此刻她定然又會衝到安王跟前,若是她還存着一絲理智便應該去找司慕涵,然而此刻,別說理智了,便是連一絲冷靜她都沒有,而且,或許在她的心中,懼怕去找司慕涵,她總是追問着安王蘇惜之的情況,卻也害怕知道蘇惜之真的出了事情,她不願意面對這樣的事情。
“姨母!”
便在貴王嚷着要殺了安王的事情,一道低沉卻帶着震懾的聲音傳了進來,也讓現場的混亂暫且安靜了下來。
貴王猛然循聲看去,便見司慕涵從西偏殿中走出來,在這一刻,她彷彿有種想逃離的感覺。
“參見陛下。”衆人下跪行禮。
司慕涵揮手讓所有人起身。
安王擔憂地看着司慕涵。
司慕涵看了她一眼,隨即示意她推倒一旁,然後走到了貴王跟前,“姨母。”
貴王沒有方纔對安王的瘋狂,只是面目扭曲地看着司慕涵。
“蘇總管在西偏殿。”司慕涵看着貴王,緩緩地道。
貴王渾身一顫,目光看向了前方的西偏殿,她本該是立即衝過去的,可是她卻發現,雙手根本便邁不出一步,她幾乎可以聽見心中恐懼的顫抖聲。
司慕涵雙手緊握,此時她也無法說出什麼話來,只能安靜地看着貴王。
貴王府的管家見狀,小聲地提醒着主子,“主子……”
貴王依舊沒有絲毫的動作。
一股沉重壓抑的氣氛便在不知不覺中升起。
許久許久之後,貴王方纔邁出了一步,然後一步一步,速度極度緩慢地走到了西偏殿門口,然後停了下來。
司慕涵緩步走上去,“姨母請隨朕來。”隨後不等貴王迴應,便起步往蘇惜之所在的廂房中走去。
貴王在原地呆了許久,便在司慕涵的身影要消失在迴廊當中之時,貴王方纔猛然快步跟了上去。
貴王府的管家也同時急忙跟了上去。
安王目光擔憂地盯着西偏殿的大門,呼吸的頻率也慢了許多,最終還是放心不下快步跟了上去。
貴王終於見到了蘇惜之。
可是,他卻一直躺在了榻上,一動不動。
貴王走到了蘇惜之的跟前,卻沒有絲毫的停頓,而是蹲下了身子,看着榻上的男子,雙手顫抖不已地覆上了他已經冰冷無比的面容,“惜之,我來了。”
她的話得不到任何的迴應。
貴王府的管家驚的臉色發白,蘇公子怎麼會……那主子……
“惜之,你醒醒,惜之,我來了,你不是想讓我來給皇姐上柱香嗎?我來了,你看,我真的來了……惜之,你快醒醒……昨日李氏跟我說你願意嫁給我,你知道我聽到這句話有多高興嗎?我真的很想進宮告訴你,我真的很幸福,很高興……可是我知道你要來泰陵……我承認,因爲你堅持要來泰陵祭祀皇姐心裡有些不高興,所以我方纔沒有第一時間進宮……我道歉,對不起……雖然我沒有進宮看你,不過昨日一整日我都在府中準備着我們大婚的事情,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喜歡在所住的院子中種荷花,我已經讓管家在我們的院子當中挖荷花池了,待荷花池挖好了之後,便可以從別處移植荷花進去,如今春末,再過些日子便是入夏,到了盛夏的時候,新移植的荷花也應該長起來了,到時候我們可以一同賞荷花,採蓮子,待花謝了,我們還可以一同挖蓮藕,以前你做的糖蓮藕是極好吃的,這般多年了,我一直想着,你給我做好不好?……你不喜歡給我做?沒關係,我們可以讓廚房的做,你是我的正君,不該再做這些事情的,你只要好好坐着,享盡人間所有尊榮……我答應你,你會是大周最快樂的男子……我知道你從來便不喜歡這般所謂的榮華富貴的,若是你在京城呆膩了,我們便四處走走,你嫌漠北荒涼,那我們便去別處,我帶你走遍大周,等到走完了大周之後,我們還可以去南詔,聽說南詔的珊瑚極美,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我們還可以乘船出海,還可以去那些只是聽說的島國,我曾聽有些遊人說,那些島國雖然小,然而風光卻是極美……等待你覺得累了,我們便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安靜靜地住下來……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女兒兒子都行……不過卻不是你來生,雖然我做夢都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可是惜之……你年紀大了……我聽聞男子年紀大了生孩子很危險……我不想也不會讓你冒這個危險……所以我想去撿一個來養,雖然不是親生的,不過只要我們對她(他)好,那她(他)便一定會孝順我們的,再過個十來年,我們便可以當祖輩了……惜之……你說好不好?”
貴王依舊沒有得到迴應,其實便在方纔見到他的第一面,貴王心中已經知道了他已經沒了呼吸只是一直不願意面對。
“惜之……你說好不好?”
她一邊溫柔地說着,臉上無聲地落下了兩道淚痕。
司慕涵一直在一旁聽着,心抑不住疼了起來。
而守在了門外的安王聽了這些話亦是傷感不已。
“惜之……你醒醒,你不要嚇我……惜之……你若是不喜歡我說的這些……那我便不說……也不會勉強你做什麼……以後你想如何都可以……我都依你……惜之……我求你醒醒……我求你——”
貴王站起了身,伸手將蘇惜之抱入了懷中。
可是不管她如何的呼喚,都得不到任何的回覆。
“惜之——”貴王忽然間一改溫柔的聲音仰天長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啊——惜之——惜之——惜之——”
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會這樣?!
惜之,爲什麼會這樣?!
貴王的嘶吼聲由房間傳出,幾乎傳遍了整個泰陵。
不知道過了多久,貴王的淒厲呼喚終於停了下來,然而卻並不是已經接受了現實,而是將痛苦和悲傷轉爲成了怒火,如同可以燒盡一切的滔天怒火,她抱着蘇惜之,眼眸染上了微紅,如同失去了伴侶的銀狼一般,“爲什麼會這樣?他爲什麼會這樣?你對他做了什麼?!你對惜之做了什麼!”
安王聽了貴王這厲喝便立即趕了進來擔心貴王會如同方纔一半發瘋。
司慕涵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聽着貴王的質問。
貴王沒有得到回答,滿腔悲憤的她放下了懷中的蘇惜之,隨即猛然衝向司慕涵。
安王擋在了她的面前,“姨母你冷靜一些,這件事和陛下沒有關係!”
“讓開!”貴王猙獰地喝道,下一刻便開始動手。
安王這時候也已經有了防備,自然不會如同方纔一般輕易地被貴王制服,然而無論在身手還是在情緒方面,安王都遠遠遜於貴王,很快,安王便被貴王摔倒了一旁。
安王還來得及感覺到痛便大喝來人護駕。
貴王衝動了司慕涵的面前揪着她的衣裳失控地質問道:“爲什麼要傷害他?爲什麼?爲什麼要逼死他!你說過你不會傷害他的!爲什麼要這樣對他!是因爲那該死的暗衛還是因爲你從來就沒有想過讓惜之和我在一起!你告訴我爲什麼!”
司慕涵沒有說話,因爲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要殺了你!”貴王厲喝道,下一刻便要動手。
“姨母——”安王掙扎着起身。
貴王府的管家也立即上前,使勁地拉着自家主子。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貴王不斷地掙扎着對司慕涵嘶吼。
司慕涵也從負罪感中回過神來。
“害死惜之的人是你!”
卻在情勢開始失控的同時,一道清冽的聲音忽然間傳了進來。
司慕涵轉身看去,卻是正在泰陵中守陵的夜太君。
夜太君面容清冷,先是看了一眼司慕涵,隨後便走到了貴王的面前,一字一字地道:“害死他的人是你!”
貴王猛然間痙攣了一下,嘶吼也停了下來,只是看着夜太君的視線便像是利刀一般。
“惜之是自盡的!”夜太君咬着牙清晰地道,“而害死他的人便是你!”
司慕涵臉色一驚,夜太君如何會知道?
夜太君轉過視線看了一眼司慕涵,“昨日祭祀大殿之後惜之便來找過我,交給了我一封信。”
司慕涵眸底閃過了訝然。
“信上說的清清楚楚,將他逼死的人便是你!”夜太君看向貴王,凌厲地道。
貴王面容猛然猙獰一下,“你胡說!”
“你知道惜之爲何一直不願意跟你嗎?”夜太君冷冷地道,“不是因爲他是先帝的人,更不是因爲他愛先帝,而事實上,這個世上他唯一愛過的人便是你!也只有你!”
貴王瞪大了眼睛。
“夜太君!”司慕涵立即開口,蘇惜之將事情告訴了他了嗎?
夜太君轉過身面向司慕涵,“不久之前本宮聽聞了蘇惜之和貴王的事情,昨夜他來見我,我便質問了他,既然他是先帝的人,便不該再和其他的女子糾纏不清,許是因爲他是焦急想讓我幫忙將這封信交到你的手中所以便跟本宮說了那些事情。”
“夜太君。”司慕涵臉色有些糾結。
“他是要求過本宮不要將這些事情說給貴王知,可是很抱歉,本宮無法做到!”夜太君轉過視線看了一眼榻上的蘇惜之,“他這般不顧一切地自盡便是將先帝將陛下將大周陷於陷阱,本宮如何還能幫他保守秘密?而且,他不過是一介宮侍,有何資格讓先帝替他承擔那般不義的罪名?!”
“你在說什麼!”貴王再一次咆哮道。
夜太君轉過身,“蘇惜之不願意和你一起,那是因爲早在三十年前,他便已經是聖祖皇帝的人!”
所有的人除了司慕涵之外,都處於震驚當中。
“你胡說!”貴王的吼聲幾乎讓整間屋子都震動起來。
夜太君絲毫沒有畏懼貴王的驚怒,用着極爲殘忍的方式打破了她這般多年以來所有的認知,夜太君不是司慕涵,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便是先帝,而在先帝的心中最重要的便是大周的江山,所以即使昨夜他答應了蘇惜之保守秘密,此刻還是說了出來。
便如同當日蘇惜之將當年的事情告訴司慕涵一般,夜太君一字一字地將所有的事情告訴貴王。
“不可能!不可能!”貴王像是發了瘋的野獸一般不斷地咆哮着,若不是貴王府的管家和安王拼了命地拉住她,她定然會上前扭斷了夜太君的脖子。
夜太君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這信是蘇惜之親筆所寫,他的字跡你應該清楚!”
貴王停下了瘋狂的嘶吼。
夜太君將信遞到貴王面前。
貴王盯着那信渾身顫抖,始終不肯接過,夜太君的這些話幾乎摧毀了她所有的一切,她無法接受,怎麼也無法接受,便是她的心再堅韌這些事情便也足以讓她的心支離破碎!
母皇的寵愛不過是捧殺!
她甚至還爲了毀了她而那般傷害了她最愛的人!
那是她一直敬仰的母皇,是她在這世上最敬重之人,她怎麼可能做出這般事情來?
怎麼可能!
“當年的事情讓蘇惜之無法接受,然而讓他走上絕路的人卻是你。”夜太君絲毫不給貴王喘氣的機會,“你的那個初侍李氏便是拿蘇惜之曾經被聖祖皇帝寵幸過的這件事要挾他嫁給你,從而保住他在貴王府的位置!這些緣由這信上寫的清清楚楚,你若是不信,大可看清楚,若是還不信大可回京去問李氏!但是本宮告訴你,蘇惜之之所以死,和陛下沒有任何的關係!是你逼死了他!”
“夜太君!”司慕涵沉聲怒喝道。
夜太君沒有理會司慕涵,卻是親自拿出了信封中的信紙,然後展開,至於貴王的面前,“你可以自己看清楚!”
夜太君如今便只有一個目的,蘇惜之死了,貴王定然會發瘋,他是先帝的初侍,見識過貴王的性子,她若是發起瘋來什麼都敢做,所以如今唯一能夠避免這場災難便是徹底將貴王擊垮。
夜太君同情蘇惜之,然而對貴王卻無法產生與司慕涵一樣的血脈親情,而且當年他也是親眼見過了貴王如何將先帝逼到了無路可走的絕境,雖然如今他知曉當初的那些都不過是聖祖皇帝的計謀,然而那些時候的恨已然是入了骨髓,無法清除,還有先前先帝地宮差一點被毀這件事,也是讓夜太君無法對貴王生出憐憫之心來。
他不是狠心之人,然而這個時候,他卻不得不強硬也不得不狠心!
貴王心中根本便不想去看信上的內容,然而眼睛便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盯住了信便不放。
司慕涵從來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般一步,更沒想到一向溫婉的夜太君居然這般的強硬。
貴王一字一字地將信中的內容吸入了腦海當中,那每一個字便如同帶着鋒利的菱角一般狠狠地凌遲着她的心,剮着她的惱,摧毀着她的一切一切……
“啊!”貴王厲吼一聲,隨即猛然掙開了制着她的管家和安王,像是瘋了一般衝出了出去。
貴王府管家連忙跟上。
司慕涵也是一驚,猜測貴王可能是要去質問她的那個初侍,擔心會出什麼問題,便讓安王先一步領着一隊侍衛跟上去。
安王壓下了所有的震驚領旨前去。
室內便只剩下司慕涵和夜太君。
司慕涵看着夜太君,還未開口說話便先被夜太君猛然打了一個耳光,她驚愕地看着他。
“這個巴掌本宮是替先帝打的!”夜太君眼中有着憤怒也有着失望,“先帝將江山交給你,可是你明知道貴王的存在會威脅到大周的安寧卻還是縱容着她,便是到了如今,你居然還想瞞着這件事,你太讓你先帝失望了!”
司慕涵一窒。
“聖祖皇帝是有錯,可是她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大周的江山,先帝對貴王是心中有愧,可是她卻不會爲了這般愧疚而讓大周陷入陷阱。”夜太君凌厲地斥責道,“本宮原本以爲你已經是堂堂正正的大周皇帝了,可是如今你居然還是這般的心軟!你便不覺得你愧對了先帝的信任嗎!?”
司慕涵還是沉默無語。
夜太君轉身看了一眼蘇惜之,“本宮也同情他,也可憐他,可是本宮不能看着先帝辛苦傳承下來的江山受到任何的傷害,便如同他不想貴王受到任何傷害一般。”說罷,便轉過身來,看着司慕涵,“陛下是大周的皇帝,既然答應了他保守秘密便只能保守下去,那背棄誓言之事便由本宮來做!”話停了會兒,他隨即跪下,“方纔對陛下無禮,請陛下降罪!”
司慕涵合了閤眼,“夜父君,朕只是不希望皇家當中有的只是這般殘忍和絕情,朕只是希望,能夠在皇家中尋到一絲溫情,朕的決策或許錯了,然而朕卻不後悔,只是可惜,便是朕願意冒這個險,上天卻始終不給真朕機會。”
夜太君一愣。
司慕涵轉過身便要離開。
“惜之在信中希望能夠葬在先帝陵寢旁。”夜太君緩緩道,聲音有着無盡的疲憊。
司慕涵停了停腳步,卻沒有回頭,“朕準了。”
“謝陛下。”夜太君磕頭道。
司慕涵出了偏殿之後便下旨返回京城。
卻在此時,同樣前來參加祭祀大典的先帝二十一皇女卻找上了司慕涵,誠惶誠恐地請求希望在離開泰陵之前和同胞的皇妹皇弟去看看被圈禁在泰陵之內的先帝昭皇貴君和瑞王。
司慕涵看着眼前這個與瑞王有幾分相像的孩子,最終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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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皇女驚喜地謝了恩。
司慕涵心急着回京,便讓白薇留下了一支侍衛,等二十一皇女等人見完了昭皇貴君之後護送他們回宮。
當司慕涵的轎輦方纔回到京城便接到了貴王府着火的消息。
貴王府的這場大火一直到當日傍晚時分方纔撲滅,而傷亡情況卻還不清楚。
司慕涵當夜一夜未眠,次日免了早朝,等待着順天府的調查結果。
將近中午時分,安王和謝淨芸求見,向司慕涵相信講述了貴王府大火的情況。
貴王府的這場大火幾乎燒燬了半個貴王府,也造出了十多條人命。
據調查,貴王府的這場大火是從貴王府那初侍的院子中生起的,而順天府的仵作說,那院子中有一具屍首是先被人扭斷了脖子死了之後方纔被火燒的,其餘的便是生生地燒死的。
司慕涵不必猜便知道那便是貴王的那初侍。
在大火中順天府還找到了幾具女屍,卻因爲燒的太厲害,無法斷定是否便是貴王。
便當司慕涵擔心貴王會爲了蘇惜之殉情之時,景陵卻傳來緊急消息,說貴王闖進了聖祖皇帝的陵寢當中,將地宮的大門給砸了。
司慕涵大驚,連忙趕去。
一到了景陵便見不僅供奉牌位的隆恩殿被砸成一片廢墟,便是聖祖皇帝的陵寢都被損壞了不少,所幸地宮的大門雖然被砸壞,但是地宮內聖祖皇帝和聖祖鳳後的梓宮依然完好無損,而裡邊的陪葬之物也未曾損壞。
可見貴王雖然砸了地宮大門卻並未進去。
然而司慕涵還是因爲貴王的行爲而嚇出了一身冷汗,同時也不惜硬着頭皮給貴王收拾爛攤子,甚至爲了不讓貴王毀壞景陵一事傳出了下旨將那些目睹這一切的守陵之人滅口,同時以之前走水一事唯有下旨整修景陵。
工部和禮部等人見到了地宮大門損毀這般情況雖然震驚,但是卻聰明地保持緘默,按部就班地整修。
而貴王的大逆不道之行也被掩蓋了過去。
自景陵一事之後,司慕涵便再也無法得到貴王的消息,而貴王也未曾在蘇惜之墳前出現過。
蘇惜之於遺書當中希望司慕涵能夠將他葬在先帝陵寢旁,而司慕涵也全了他這個心願,對外宣稱蘇惜之的死是因爲感念先帝多年來的栽培之恩願跟隨她而去,而她有感蘇惜之的忠心,特准其葬於先帝陵寢旁。
只是蘇惜之畢竟只是宮侍,雖然被恩准葬在了先帝的陵寢旁,司慕涵也只能給他修了一座尋常百姓般的墳墓,但終究是全了他的心願。
對於蘇惜之的這般要求,司慕涵卻也有幾分理解,當年在他最困難絕望的時候是先帝護住了他,這般多年也是先帝在護着他,或許,只有在先帝身邊,他方纔可以擺脫當年的夢魘,讓自己安心。
四月初四,蘇惜之頭七。
當晚,京城迎來了初夏的第一場雷雨。
這一晚,司慕涵獨宿在了交泰殿。
在被一擊驚雷震醒之時,她卻猛然發現,自己的牀前站着一個人。
她不喜歡宮侍在牀前守夜的規矩,因而自登基之後,她宿在帝寢殿的時候都是一個人,所以牀邊的人必定不是宮侍,司慕涵猛然掀開簾帳,隨後驚愕地發現,牀邊立着的人竟然是消失了多日的貴王。
此時貴王渾身溼透,便像是方纔從雨中而來一般。
她的面容陰沉,眸光冰冷,髮絲被雨水打的凌亂不堪,而身形也似乎消瘦了許多,整個人已經沒有了當初那般張揚,剩下的只是陰冷,無盡的陰冷。
“你怎麼會……”她居然能夠躲過那般多侍衛直接闖到了她的寢殿內?
貴王不等司慕涵說完便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怎麼會在這裡對嗎?”
司慕涵心中生出了防備。
貴王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冷一笑,“不必擔心,我不是來取你的性命的!”
“你想幹什麼?!”司慕涵斂了斂神色,雖然貴王這般行爲讓她不安,不過她卻相信貴王的話,若是她想取她的性命方纔便可以。
“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殺你,也不會毀了大周的江山。”貴王陰冷地道。
司慕涵一愣,卻並沒有因爲貴王的這番話而鬆了一口氣。
“夜氏說的沒錯,害死惜之的人是我!可是你卻也難持其咎,若不是你一直不將真相告知我,我便不會將李氏那個賤人帶回來,更不會讓惜之那般痛苦,我害死了惜之,你也脫不了干係!”貴王一字一字地道,每個字都冰冷無比,“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可是我卻不會殺你,因爲這般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我更不會毀了大周的江山,因爲它便會是你的報應!它會讓你喪心病狂泯滅人性,會讓你失去所有最珍貴的東西,你不是很愛你的皇貴君嗎?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夠愛他多久,不要擔心,我不會動他一根頭髮的,我會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着將來你如何爲了這個所謂的江山而一步一步地失去他!還有你那些沒有出生的孩子,當年你母皇爲了大周的江山而將自己的心愛之人打入冷宮逐出皇宮,那人爲了所謂的大周江山而連自己的嫡親女兒都不放過,我要看看,你將來會如何對待這些你最親的人,我要好好看看你最終會落得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貴王說完這一切,便立即轉身離開,如同來一般,沒有驚動任何的人。
司慕涵卻在聽完了貴王的這番話之後,遍體生寒。
在這入夏的時節,她只覺寒冷無比。
天亮之後,司慕涵便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將皇宮內所有的暗衛,不管是她身邊的還是後宮的全部調出皇宮,並決定,自此刻開始,暗衛不再負責內宮防衛。
雪暖汐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很是震驚,也是擔憂無比。
司慕涵他這般,也只好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了他。
雪暖汐在得知這一切之後,除了震驚便還是震驚。
自那晚以後,貴王便徹底失蹤跡,再也沒有現身過,而每一年蘇惜之的祭日,都會有人前去拜祭的痕跡,然而卻始終未曾見影子,漸漸的,司慕涵甚至覺得貴王會真的如她所說的,不會對她做出任何威脅,然而直到許多年後,司慕涵重遇貴王的那一刻,方纔知道,貴王的恨從未消失過,只是她在用另一種方法報復着她,讓她在那些日子當中如同她一般,痛不欲生。
只是這些,這個時候她並不知曉。
五月十三,先帝十一皇子下嫁順天府尹謝淨芸。
次日,永熙帝下旨將三大世家之一的柳家當代家主之嫡親弟弟指給了康王爲正君,將於六月中旬成婚。
五月底,西南第一大土著阿塔斯族使團在大周高度戒備下順利抵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