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瀰漫着一股詭異的安靜。
許久後,長公主纔回過神來。
“啪!”
那個只剩下一小部份茶水的茶杯,被她的衣袖重重地掃落到地面上,碎了個粉碎。
“沒想到……”長公主臉上的神情似悲似喜,似怨似恨,沉吟了好大一會兒後,才道:“既如此,那麼……”
遠在定國公府的林芷珊,並不知曉長公主府裡的這場和她有關的談話,不過,那被靖王安插到長公主府裡,監視長公主和玲瓏郡主的暗衛,卻是毫不猶豫地將這些消息寫到紙上,透過特殊的渠道迅速彙報給靖王了。
不久以後,林芷珊無意中從鄭皓濤嘴裡知曉這件事情的時候,也只能暗歎一聲造化弄人,也才明白爲何前世長公主和駙馬會眼睜睜地看着玲瓏郡主遠嫁江南,不僅僅是因爲玲瓏郡主在求而不可得的情況下,甘冒大險地算計鄭皓濤,卻反被鄭皓濤算計而失了清白,更因爲被踩到底線的鄭皓濤,不再顧及長公主和駙馬兩人而放出來的那些威脅的話語!
靖王府
鄭皓濤坐在桌前,正以一種常人絕對無法想象得到的速度翻看着手裡的賬薄,然後不時提筆在上面勾畫,偶爾停筆思索一下。
一襲黑色緊身衣的暗衛首領,微微彎腰,語速極慢地彙報着昨日盛京發生的大小事。偶爾也會刻意停頓一下,等待着來自於鄭皓濤的指示和安排。
直到彙報到和定國公府有關的消息時,鄭皓濤才放下手裡的事情,捧起放在桌上的茶杯,輕抿一口,笑盈盈地傾聽着。
對於林芷珊做出此種時候赴宴這個舉動,鄭皓濤一點都不意外。只是,一想到那武候王世子鄭柏文和玲瓏郡主在得知此消息後的反應,就只令他臉上的笑容也收斂起來,嘴脣輕抿,微垂雙眸,臉上也難得地流露出一抹爲難。
許久,他長嘆了口氣,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又恢復到往常那幅淺笑的模樣:“挑十個暗衛,等下跟我一同出府。”
二月的大梁,已是酷寒冬季。
在盛京的時候還察覺不到什麼,一離開那繁華的京城,入目所及不再是緊湊的店鋪房屋,緩行的馬車和密織的人流,而是寬闊且人煙稀少的街道,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荒涼景色。
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雪,太陽出來的時候,給人予一種銀妝素裹的感覺,偶爾可以看見幾點綠意,讓人忍不住爲之駐足,欣賞許久後,忍不住深吸一口氣,撲面而來的獨屬於寒冷冬季特有的清涼感,只令那些不知何時停留在胸腹之間的鬱悶、懊惱等情緒也都不翼而空。
呼嘯而來的寒風,吹得衣袍獵獵作響,也帶來了一股淺淡的花香。
林芷珊微拉繮繩,跨下的馬停在了原地,微偏了偏頭,笑道:“表姐,我們來比賽吧!”
她頓了頓,手指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一幢在雪景裡隱約看得不那麼真切的房屋,道:“誰先到那兒,就算誰贏,如何?”
“若是誰輸了,就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說到這兒時,林芷珊那微垂的眼眸裡迅速地掠過一抹狡黠,不待文心雅反應過來就迅速地補充道:“當然,這個要求不能太過份,要對方能辦得到的。”
“好!”被激起了滿腔豪邁情緒的文心雅,想也不想地應了下來。
其實,在之前,文心雅不僅性子像極了前朝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就連說話行事也都無比的溫和,哪怕她同樣受着來自於文老夫人的教導,卻依然沒有像當年的文倩蓉那般精通騎術。
不過,這一點,在林芷珊暫住相府後就不一樣了。說起來,大抵不過是年紀相近的人生活在一起的話,就會不經意地受到對方的影響。
文心雅如是,林芷珊又何嘗不如是呢?
林芷珊轉了轉眼珠,雖她不明白爲何文心雅會突然陷入怔忡裡,但這並不妨礙她使點小心計,遂用力地一扯繮強,雙腳一夾馬腹,道:“駕!”
於是,待到文心雅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林芷珊疾奔出去的身影。
“這丫頭……”她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抹淺笑,也跟着一扯繮繩:“駕!”
風,更大了。
空中,不知何時飄落起細碎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到地面上。
只是短短時間,那才因爲太陽而慢慢融化,裸露出來的黃黑色土,再次被灑落的雪鋪滿。
馬蹄奔跑的時候,地面的雪被揚起來,和空中的雪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迷醉的美景。
不過,此刻,還真沒有誰會駐足欣賞這一幕難得的美景,兩人微微彎腰,用力地扯着繮繩,只恨不能迅速抵達終點線。
很快,有着精湛馬術的林芷珊就將文心雅遠遠地甩到了後面,待到文心雅察覺到的時候,路的另一頭已沒有了林芷珊的身影。
她抿了抿脣,雖知曉今日的比賽自己必輸無疑,但依然不願意就此放棄,遂一扯繮繩,雙腿也用力地夾着馬腹,嘴裡再次大喝出聲:“駕!”
雪,更大了,細碎地飄落到她的身上,只令她的眼眸也有瞬間的迷茫。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
竟然還有人和她們一樣挑此時辰騎馬出府赴宴?
文心雅眼眸閃了閃,嘴脣抿得緊緊的,臉上也流露出一抹不服輸的情緒來——跑不過林芷珊,這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連後面的人都可以趕上她的速度,這,想着就令人氣惱!
一念及此,她那握着繮繩的手背上面的青筋也都冒出來了,指甲也因爲用力過大而泛出一種青白之色,手一揚,一鞭就抽在了馬背上:“駕!”
身下之馬感受到了文心雅心裡的不服輸的意念,馬嘴大張,“咴咴”地叫了幾聲後,馬蹄也擡得更高了,以一種之前連文心雅自己都未想到的速度朝前奔去。
事實上,在馬鞭落下的那一刻,文心雅就後悔了。
畢竟,她的馬術還真和林芷珊不能相提並論,即使此刻在官道上面,但漫天飛舞的大雪,以及那呼嘯而來的寒風,都給人造成了一系列的困擾。
這樣急促的速度,若稍有不慎墜落到馬下……
不知爲何,此刻,文心雅腦子裡突然竄過這個詭異的念頭,下一刻,她就忙不迭地收斂那些四處散發的思緒,伏下身子,拉緊了繮繩,用力地將腦子裡才浮現出來的淺淺的後悔、懊惱等情緒拋到一邊去。
風更大了,雪也更大了,就連身後的馬蹄聲也更大了。
“駕!”
伴隨着這道熟悉的男聲,出現在文心雅眼眸裡的就是一襲豔紅衣袍,騎在一匹白馬上面的年輕男子。
她微眯了眯眼,即使沒有看見那個男子的相貌,也能猜測出這個男子正是那向來以一襲紅衫示人的靖王鄭皓濤。
只是,如此一來,新的疑惑又來了——往常,不論這靖王去哪兒,都是單槍匹馬,偶爾幾次,除了下人外,就不帶任何的護衛。可,此刻,靖王的身後竟然跟着一行十個護衛。
而且,這些護衛均一襲黑衫,這也就罷了,甚至,他們還給她一種隱約的熟悉感……
這種感覺……
文心雅微蹙眉頭,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東西。
跨下的馬兒彷彿也察覺到了自己主人的心不在焉,於是,那急速奔跑的速度也放慢了幾分,很快,鄭皓濤一行人就化爲了天邊的雲彩,迅速地消失在路的那一頭。
待到文心雅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身下的馬兒以一種緩慢優雅姿態行走在官道上面的情景。
她忙不迭地搖了搖頭,想要將腦子裡突然浮現出來的那句“物似其主”的話語拋到一邊去,奈何,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已在她的心底刻上了一個淺淺的印痕。
另一邊,林芷珊在奔馳出一段距離後,發現自己已將文心雅遠遠地拋到了身後,遂嘴角微翹,臉上的狡黠再也不掩飾地流瀉出來。
“呵呵……”也不知她想到了什麼高興處,竟然忍不住地笑出聲來。聲音裡流露出來的算計,只令她身下的馬兒都不由得打一個寒戰,那本來高高仰起的馬頭也不由得低垂下來,步子也放慢了幾分。
一道濃郁的花香,撲面而來,將沉浸在內心思緒裡的林芷珊迅速喚醒。
她眨了眨眼,凝視着身前不遠處的那一簇開得正豔的桃花,輕抿脣,一拉繮繩,身下的馬兒也立刻調轉馬頭,朝桃樹的方向緩行而去。
紅的,粉的,含苞未綻的,姿態優雅,不一而足。
鼻尖的花香更濃郁了幾分,只令林芷珊不由得放開了繮繩,微闔雙眼,雙手平伸出,任由狂風將髮絲吹亂,身子卻猶如一塊巨石般一動也不動,放縱自己陷入這般美妙的花海里。
“珊兒!”
一道急切的呼喚聲,從身後響起,也令她腦子裡才浮現出來的那個念頭煙消雲散。
這可是她名下酒樓用來搶佔市場的最佳法子,竟然被人生生打斷了!
惱怒之下,林芷珊猛地睜大雙眼,微微偏頭,打算看看究竟是誰這般不張眼色地驚擾到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