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最可怕的對手
十月九號開始,學校的各大部門、機構又開始正常運作了,我也要把國慶之前沒有辦完的事情趕緊做完,首先是那一份所謂的“請願書”。
我估計胖子是已經算準我不可能拿着這份請願書去找黃老師的,因爲這份東西畢竟是對我不利的,我去找黃老師等於是給自己拆臺。而且,他應該也覺得,我對樑華的憎恨會讓我不肯去找樑華確認事情的真僞。但恰恰相反,黃老師我不找,但樑華我不能不找。
我甚至打電話越樑華吃飯,名目是“交流工作經驗”。
我非常小心翼翼而且恭敬地對樑華說:“學長,我剛剛做俱樂部的社長,有很多方面的經驗都需要向你請教,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我請客……”
我話沒說完,樑華就回答說:“你請客就不用了,我作爲學長也不好意思,我請你吧。”
他選了學校最貴的那間餐廳,而且是訂了包廂,按道理這是六七個人的小包廂,但偏偏卻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想,樑華果然是財大氣粗。
但是,令我更沒有想到的事情還在後面。
因爲,我遠遠低估了樑華的恐怖程度。
他請客,我不敢怠慢,畢竟我現在還是在他面前裝孫子的,既然決定要裝孫子,總要裝的像一點。
我去得很早,在餐廳門口等着樑華過來,樑華穿得很休閒,但是依然是文質彬彬,無論是動作、說話的語氣還是本生的氣質,用我心裡第一時間冒出來的四個字形容就是“衣冠禽獸”。
在包廂裡坐下之後,樑華揮了揮手讓服務員上菜,看來菜他早就已經訂好了,接着還很有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我估計那個年紀不大的女服務員也會被他迷倒。
我也不知道是餐廳的服務態度好還是大家都不敢怠慢樑華,我們的菜上得出奇地快,雖然只是四菜一湯,但是也可以算是我們學校裡能吃到最精緻的東西了。
樑華開了一瓶大瓶的可樂,先給自己倒了一點兒,然後伸過手來,要給我倒飲料,我連忙站起來自己接過瓶子,說:“學長你坐吧,我自己來。”
他微笑了一下,顯得很友好。
他做事的這些細節我至今記憶猶新,他或許是大學裡頭給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男生之一。
他說:“也沒有什麼好招待的,畢竟是在學校裡,大家吃的東西都差不多,相信這裡你也來過不少次了,隨意吃吧,大家都是朋友。”
我點了點頭,但是吃得還是很拘謹。
樑華說:“不管怎麼說,我們也算認識很久了,記得當初還是張雨帶你來認識我們的,那時候阿天、蟲子他們都在,一晃一年多了,什麼都變了,呵呵。”
他的感慨讓我心裡也十分不舒服,尤其是當他提到張雨的時候,我更是一陣怨恨,我不知道當時我表情有沒有什麼變化,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什麼來。
樑華又說:“一年多的時間,很多事情都會改變,也有很多事情都會發生,比如你我吧。”
我擡起頭來,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樑華說:“我們之間,從不認識到認識,從簡單的認識,到……”他忽然頓了一下,他這一頓,讓我不寒而慄,幾乎可以說是整個脊背都在發涼。
樑華拿起一旁的可樂,爲自己滿上,說:“從簡單的認識,到仇恨。”
當仇恨這兩個字說出來的時候,我承認我心跳很快,我真的有點害怕了,我始終沒有想到的是,樑華其實早就看破了這一切,而且他好像完全不忌憚把這件事說出來,我清楚的記得那個時候他一臉自信的表情,那種笑容簡直就像是他做了一件好事一樣,而且更可怕的是,這笑容不算得意,只是很平和,很平靜,讓人感覺就是什麼都不怕。
他說:“你也沒必要在我面前裝了,我杯子裡的雖然不是酒,但我先乾爲敬。”他把可樂一飲而盡,說,“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的性格,看不透你的性格,很容易會跌進坑裡,天哥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一直不說,是因爲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說實話我見過很多在這學校裡想要爭個上位,玩點兒手段的人,但是能像你這麼隱忍的我倒是第一次見。你好像沒有把這件事當成一種副業或者練習,而是當成一種責任……”
他又說,“後來我查了查你的專業成績,發現也不差,呵呵……所以我剛纔這一杯是敬你的能力,還有你的執着、忍耐。”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說:“第二杯,算是我向你道歉,因爲,我承認,我做的某些事情,給你帶來了很大的麻煩,讓你一直記恨在心,甚至從今以後,還要繼續記恨下去。”
我的拳頭握緊了。
我真沒想到,他居然還敢直接把這件事提出來,我覺得我又一次被侮辱了。
我快速站起來,咬着牙,看着樑華。
樑華喝完了那杯可樂,把被子放在桌上,說:“看到了天哥下場而又不懂你性格和本質的人是最危險的。”我看見他扶了扶眼鏡,說,“你要和我爭鋒相對,首先需要的就是不斷上位,不斷增強自己的實力,不管是你的地位,還是你的工作能力,所以,在這期間,你肯定還要踩倒很多人,也會被很多人算計。信不信由你,我們學校的社團組織,利益糾葛太多,就像一個江湖,蛋糕太大了,分配不均,自然爭鬥就出來了。”
我說:“你說這些,是什麼用意?”
樑華說:“我也沒什麼用意,只不過,現在你動不了我,我也沒辦法一下子踩死你,而且也沒想過要那麼快出手整你。所以我想,能有一個對手,在學校裡和我一起下棋,學習專業課之餘,其實也是件不錯的事情。而且我覺得,其實我們現在還沒有到一定要爭鋒相對的時候,你我都還有敵人尋在。”
難道他是在求合作?
我越來越不敢相信,但是不容置疑的時,這個時候我的憤怒早已經填滿了心胸,無論他說什麼我都覺得他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我說:“誰有心情和你下棋,你既然敢關着門和我說這些,我乾脆就先打你一頓了事!”我上去就把可樂一潑,他側身躲了一下,我又給了他一拳,一拳本來是要打在他臉上的,但他用手臂擋了一下,又退了幾步,稍稍整理了外衣,說:“你當然可以打我,但你不甘心。”
我站在原地,忽然呆住了。
“你不甘心就這麼打我,你打我一頓,對,完事了,但最後受到處罰的是你,大家都覺得你是錯的。”樑華說,“其實你的心理很好分析,你和你的天哥鬥,爲什麼不直接來,而是繞來繞去最後給他那樣一個下場?簡單,你要證明你是對的,他是錯的,你要他身敗名裂,你要他敗得合理合法。”
他整了整衣領,說:“其實我們真的還沒必要這樣,你現在已經被我看透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倒不如坐下來,還是好好做同事,做同學,做學長學弟。你放心,我已經申請了畢業生留校了,以後可能負責行政工作和學生工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很多呢。”
我知道,這是**裸的示威,但樑華的語氣還是那麼平淡,那麼鎮定,他用紙巾擦了擦衣服上沾到的可樂,坐下來,說:“東西還沒吃完,你要真想打,吃完了再打。”
我沒有心情吃東西,可是我如果一直這樣,在氣勢上,氣度上就都失敗了。
我忽然覺得我應該鎮定,我反覆提醒自己要鎮定,再鎮定一點。
我坐下來,說:“好,既然是這樣,我就再叫你一聲學長,你不覺得,你當初做的那種事非常可恥麼?”
樑華點了點頭,說:“沒錯,我也後悔過,不過說實話,人都是這樣,一旦自己做的壞事沒有被發覺,而且還沒有證據能證明自己有罪,就會有恃無恐,現在學校裡可能有超過十個人知道這件事,但是,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作證,即使像你這樣的人,也找不出有力的證據來,你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
我只能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樑華笑了笑,說:“你將來會知道的。”
我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權利很大,所以就有恃無恐。”
樑華說:“權利大?有什麼用,就算是留校,一切也會從零開始,知道麼?何況出了社會,你在這裡當的所有職位,擁有的所有權利,都什麼都不是。”
他臉上始終掛着那種笑容,他大概是我在這個學校見過的混蛋人渣裡最不猥瑣的一個,但也正因爲如此,他比那些人更可怕,他停了一會兒,又說:“很多事情,現在說都太早了,我剛纔也對你說了,現在無論怎麼權衡,我們兩個,都還沒有到對立的時候,而且我也知道,這次你之所以找我,是有事要問我,或者說找我幫忙,我猜的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