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傾塌
我記不清楚葉子哭了多久,我輕輕拍她的後背。她一開始是伏在我肩膀上哭,後來是抱住我整條手臂哭,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把鼻涕眼淚全部抹了上來。
哭到最後,她擡起頭,一邊抽泣一邊拿出紙巾,擦着臉,說:“好沒形象……都讓你看見了……”
我說:“你本來就沒形象,起碼你在我這裡是沒什麼形象的。”我又看了看她的臉,說,“不過還好你是素顏,你要是化妝就完蛋了。”
葉子說:“我死都不會化妝的……”
我說:“行,我就喜歡不化妝的。”
她很無良地把擦過眼淚鼻涕的紙揉成一團拍在我手上,說:“跟你有一毛錢關係。”
我說:“行了,酒也喝了,哭也哭了,回去吧。”
葉子說:“回去就回去……”於是站起來,但明顯還有些暈,也不知道是喝太多還是哭懵了,我趕緊扶着她,說:“大姐,給點面子好吧,咱們得走回去,不能爬回去吧?”
葉子撐着我的肩膀,說:“你管我……我愛怎樣就怎樣……”
我說:“你不是要形象的人嗎?慢慢走……”
葉子沒走幾步,卻忽然跟我說:“好久沒喝那麼多了,好想吐……”
我一下子就慌了,說:“你你你,你別在這兒吐,找個路邊吐去……”我趕緊把她往一邊扶。
葉子說:“不,我要吐你身上,吐你身上……”她立刻把臉湊過來,我幾乎要慘叫起來,我跟她關係再怎麼好,也沒辦法忍受她直接來這麼一出。
我想躲,又怕她摔着,折騰了半天,她忽然擡起頭來,說:“哈哈哈,嚇到你了吧,傻逼……”
我看到她那副比平時還沒節操的樣子,說:“你真的喝醉了,咱們還是快回去吧。”
葉子說:“我不是醉了,我是好難受,我真的好難受……”
喝醉了的一般都說自己沒醉,我說:“你難受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要不要上課了啊……”
葉子說:“我都三四天沒去上課了,不想去……一點精神都沒有。”
我說:“你還是自己沒走出來,好好休息一陣子也好。”
葉子又走了幾步,但她走得卻是超級慢,那身本來挺端莊自然的衣服也被她一哭一鬧弄得皺巴巴的,而且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開心一會兒鬱悶的樣子我實在招架不住。我說:“你走快點兒啊,別十幾分鐘的路程走出一個多小時來,到時候錯過了門禁你別又怪我。”
葉子說:“走不快,我好暈,你揹我……”
我說:“別開玩笑,怎麼說你也是個女生……”
“又沒讓你抱我,再說你抱都抱過了害怕揹我嗎?”葉子倒是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似的。
我想了一下,背就背了,起碼可以走得快一些,我彎下腰,說:“你上來吧,如果你敢上來就上來吧。”
葉子哼了一聲,說:“沒有老孃不敢的事情……”說完就撲了上來。
說實話,葉子個子在女生中算比較高的,身材偏瘦,背起來其實不算麻煩,但是要揹着這傢伙經過人多得校道就比較麻煩了。
不過,葉子雖然嘴上說得霸氣側漏,但揹我背起來以後卻完全是另一種樣子。她兩隻手捂着臉,把頭埋在我背上,我說:“你不勒緊點兒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葉子說:“不行,被人看見多不好……”
我說:“你也會害臊啊,下來自己走!”
但葉子還是不肯動,也不理我,只是把臉埋得更深了。我也沒再多想什麼,走得很快,還專門挑那些又黑又窄的小道,很快就把她送了回去。
我把她放在宿舍樓下,問:“怎麼的,還要不要我給你背上去。”
她整了整衣服,又摸了摸頭髮,說:“我……喝醉了,樓管阿姨發現了怎麼辦,你快幫我看看,我有沒有哪裡很凌亂的……”
我說:“你酒醒得夠快了,趕緊上去,別廢話。”
我一直等葉子慢慢走上了樓,才往自己的宿舍回去。葉子那傢伙好像故意只是跟坐在宿舍樓下值班室的樓管阿姨招了招手,就往上跑了。她雖然說話沒什麼下限,但是整體來說確實比較乖,很多事情她是放不開的,回想起來,她這一次喝醉應該已經算是一件特別瘋狂得事情了。
回到宿舍之後,我還不忘打個電話去問候了她一次,但接電話的卻是她舍友,說她一回來就撲牀上睡了,手機扔在桌子上。
我有點無奈,放下手機,從陽臺上回到宿舍,從白龍身邊經過,他忽然拉住我,問:“大晚上的,滿身酒氣,又出去跟誰喝了?”
我承認我多半有點兒做賊心虛,想了一會兒,才說:“和女生啊……”
白龍側過臉來,一臉的陰鬱,說:“是兄弟你就說實話,沒關係,我們也不用爲了一個女生傷和氣。”
我剛纔已經做的很小心翼翼了,本來這種事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可偏偏我那麼顧忌白龍,那麼顧忌身邊的人,最後反而把問題鬧僵。
或許我本來就不應該這麼做。
想到這裡,我說:“你是覺得我不該和葉子單獨出去嗎?”
白龍嘆了口氣,好像在苦笑,想到他今天接到葉子留言那一刻的那種開心,我不禁又有點心酸,白龍說:“你們要單獨出去,是你們的自由,我又怎麼能阻止。”白龍說,“只是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們倆個其實早就在一起了吧?”
我說:“我和她沒有那層關係,她心裡煩,約我出去,我作爲朋友陪她喝酒,送她回宿舍,就這麼簡單,其他的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白龍盯着我,說:“是嗎?她爲什麼約你,而不是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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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有點激動了。
可能是介於上次我們兩個在宿舍差點打架的情況,汪憶帆和胖子不想我們把事情鬧得更大,兩人同時站起來勸我們,汪憶帆說:“兩位學長,兩位學長消消氣,別這樣別這樣。”
胖子翔哥說:“喂,這個節骨眼上你們就別內訌了,你們倆身上都還‘揹着案子’呢。”
白龍看了他們倆一眼,說:“放心,我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而已。”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我真的也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爲了給白龍留一點面子,我說:“白龍,我們到陽臺上去說。”
胖子估計怕我們倆在陽臺打起來然後來個高空飛人頭朝下之類的,說:“還是就在這兒說吧,大家同宿舍的,有什麼不能互相說明?”
我看了胖子一眼,卻蹦出來一句:“那可不一定,同宿舍有時候還不得不防着呢。”在他表情變得尷尬僵硬的時候,我拉着白龍往陽臺上走。說實話,在被“攻擊”的時候,我的攻擊性也是很強的,可能是那時候的性格太幼稚太偏激。
我和白龍來到陽臺上,白龍順手點了支菸,低頭抽了一口,說:“有什麼事,你說吧。”
我說:“首先我說清楚,我和葉子是很好的朋友,甚至是兄弟,就像你我一樣,我們沒有那層關係。”
白龍嘴角翹了翹,那樣子顯得很嘲諷,正像是在諷刺我似的。
我說:“你說爲什麼她約我,不約你,本來我不想多說的,但是既然你已經提了,我就把葉子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你。”
白龍說:“你什麼意思?這麼說葉子還跟你說過什麼關於我的話?”
我說:“你以爲呢,你以爲她心裡從來沒裝下過你嗎?我想告訴你,她曾經無數次給過你機會,一直試探你,觀察你,還一心希望你和她好好相處,甚至也想過和你走到一起。”
“是嗎?真的嗎?”白龍又有點激動,在感情方面,他真的有點兒差勁,甚至有時候我覺得他比我還不如,而且激動、偏激、認死理,不知道變通。
我說:“對,我一點都沒有騙你,這是今晚她親口跟我說的。”
“那我……”
我知道白龍想問自己是不是還有希望,我不想讓他再有任何錯覺,只能早點扼殺掉他的幻想,我說:“但今天葉子她告訴我,她雖然給了你很多次機會,你卻一次次讓她失望,一次次的把她的信任和希望扼殺了。所以,她讓我轉告你,你們還是永遠做朋友吧……”
“什麼?”白龍失神了,“這算什麼啊……”我清楚的看見他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這種表情我估計我只有在被幾條狗追的時候才露得出來,而一向來自傲的白龍很少會出現這麼驚惶的狀態。
我說:“你知道你最傷害她的一點是什麼嗎?”
白龍說:“什麼?”
我說:“她覺得,你只想要佔有她,而不是愛她。”
“這,這是什麼意思啊?”白龍問我。
我說:“你覺得是什麼意思?問問你自己吧,其實我也不太明白。”
的確,所謂愛,所謂佔有,我到現在也沒有搞清楚,有人說愛不是佔有,有人說愛就應當擁有,這些東西太矛盾,就像是天平兩邊的砝碼,一旦某一方過重,傾斜向另一方,那一切就會崩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