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強制退出
我一直在對白龍打眼色,做手勢。葉子也很心急,甚至對白龍低聲說:“白龍,別這樣,別說了。”但白龍和老師已經完全處於爭鋒相對的態勢,根本就沒有任何緩和的餘地了。
白龍說完“沒空”之後,就開始自顧自的收拾東西,看起來完全不想再理金融老師。
金融老師搖了搖頭,說:“好,那同學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們一週要交一次出勤表,這個開學已經跟大家說過了,你這周這內把請假條給我,我就還能幫你。大家都在同一班,一家人,我是很好說話的。你們也知道,上次有幾個同學曠了三天課,後來補了假條,我也沒說什麼,只要你們期末成績過得去,就好說。”
整個課室裡的人都看着白龍,老師已經一再退讓,本來按道理來說,白龍也應該有所表示纔是。
但白龍完全不理會老師,居然自顧自地往外走,還不知道哪根神經接錯了線,丟下一句:“不是下課了嗎?這麼多廢話幹嗎,我有空去找你就是了……”
全班一片譁然,我甚至聽到有人在說“家裡有錢了不起”,“老爸當官就是牛”之類的話,老師也站在課室中間,一臉的無奈,慢慢搖了搖頭。
這本來沒有什麼,這老師其實很好說話,等白龍腦筋轉過彎來,回去跟他道個歉,甚至不要道歉,交上請假條,一切就沒事了。
但我想得真的太簡單了,這個世界上,巧事也真的太多了。
就在白龍準備自己從教室前門走出去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教室後門突然吼了一聲:“白龍!你是叫這個名字吧,你太過分了吧,對老師這麼不尊重,像什麼話?”
白龍停住了腳步,所有人都轉過臉去。
鍾副校長,看到他的時候我倒抽一口涼氣。
白龍很淡定,還是完全沒有理他,直接走了出去,把我們所有人都晾在了教室裡。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從來就不會孤立出現,一件事總是會牽出無數的尾巴來,一件接着一件,讓人措手不及。
這個時候,我還完全不知道白龍做的這些事情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後果,或者會給他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但很快,就有答案了。
當天晚上,我就被黃老師叫去了辦公室。
黃老師看起來很平靜,但是我很忐忑不安。
他說:“林謄啊,關於你說的那幾份贊助和工作室的事情,現在都解決了,資金也都到賬了,現在就是差那一批樂器、物資之類的了。我聯繫過大學生藝術團,我們學校並沒有定點樂器銷售單位,所以你們自發的聯繫定點單位,只要給學校說一聲,有一份協議文件備案就可以了,問題不大。”
我鬆了口氣,如果只是來說這件事的話,你絕對是喜事。
很快黃老師又說:“關於那個工作室,學校也同意在校內運行,同時也很支持學生辦類似的事情,只要不影響學習,實際上對你們的實踐能力培養和對整個學校的宣傳都有好處……”
我心想:當然有好處,你們不加以支持,只不過給我們一個合法性質而已,我們自負盈虧,最後賺到的東西還要交一部分給你們,你們當然覺得這很好,呵呵……
心裡雖然在冷笑,但是這件事情辦成了,還是讓我覺得寬心了許多。
不過,事情沒有我想得那麼簡單,很快,黃老師的語氣和話鋒就轉了,他說:“但還有一件事情,比較難辦。”
我說:“什麼事情?”
黃老師說:“關於你們工作室七個創始人中的那個白龍。”
我心跳開始加速了,果然老師還是要找我們算賬的。
黃老師說:“你知道鍾副校長怎麼評價他麼?”
我搖了搖頭。
黃老師說:“目無師長,自高自大,仗勢欺人,就因爲家裡有錢,又是官員的後代,就在學校撒野。”
我只能尷尬地一笑,看來鍾副校長對白龍同學的怨念已經超出我的想象了。
黃老師繼續說:“因爲這樣……對於你們工作室的事情,鍾副校長強烈建議……記住,是強烈建議,你們剔除白龍這個人。鍾副校長甚至說,今後的任何社團活動裡,都不希望看見有白龍這個人蔘加。”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我承認我有一種“虎軀一震,那個什麼花一緊”的感覺。
我感覺自己好像又被放在火上烤着一般,黃老師把我單獨叫來這裡,和我聊這件事,無非就是爲了一個目的,想要我去說服白龍退出工作室,就這麼簡單。
可是,不得不說,工作室整個根本就是白龍的心血,是他砸錢去創辦的,其他人都沒有他付出的多,現在的結果,居然是要我們剔除掉他,這根本就不合理。
我還在掙扎,說:“黃老師,難道就完全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白龍是工作室裡很重要的成員,也是我們七個創始人中付出最多的一個,他如果走了,我們的工作室很難維持下去。現在他之所以會頂撞老師,也是因爲自己心情的問題,我相信他可以調整過來,到時候我再和他一起去向老師和校長道歉,可以嗎?”
黃老師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們七個人去掉哪個都很難,原本我覺得事情難辦,是因爲你們七個人裡有一個是外校的學生,但這一點鐘副校長卻認可了,單單提出白龍來說,所以,你說迴旋的餘地,恐怕很難的。”
我說:“可是……”
“還有個辦法。”黃老師繼續說。
我說:“什麼?”這個時候這些辦法就像是救命的稻草一樣,我要用盡一切辦法抓住。
黃老師說:“辦法就是,你們不要掛靠在學校了,自己去外面找相關部門備案吧。”
我心頭有無數草泥馬在奔跑,當然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啥是草泥馬,我心中也還沒有形成初具規模的馬拉隔壁大草原。
但這叫什麼辦法,這根本就是甩手不管。
還有鍾副校長的那個什麼強烈建議,也完全就是坑爹,這根本tmd不是建議,這就是強制執行。
就好像法官宣判的時候說:強烈建議對犯人執行死刑,如果不執行,那麼檢察官就必須槍斃。
這根本就不合理。
但有的事情,就是沒有所謂的合理性可言。
我看着黃老師,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黃老師,其實您的意思應該是,讓我去說服白龍,讓他退出工作室,對吧?”
黃老師說:“林謄,我是有意幫助你的,對你們的贊助,和工作室的相關工作,我也非常支持,非常希望你們能在學校裡大放異彩,可以說,你是我帶過最有潛力的學生幹部之一。”
黃老師的這句誇讚,其實讓我心裡冷笑。他這麼說就好比一個男人在想騙姑娘上牀的時候說: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人,你是我最愛得女人。
是一樣的。
完全一樣的。
但我現在還能說什麼,黃老師軟硬兼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除了執行、服從,其實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黃老師說:“怎麼樣,你和白龍同學好好談談吧,這件事是他自己造成的,當然,責任也許不應該全怪他,但是他確實要承擔最大的責任,也應該受到一定的懲處。學校不給他記過、警告,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我點了點頭,說:“好了,我知道了。”說完我就想要走。
黃老師說:“看得出來你很爲難,其實老師也很爲難。”
我已經走到門口了,側過臉笑了笑,說:“老師,其實沒關係,你們難處我瞭解,我也在這裡混了……不對,呆了一年多了,這其中的事情,我多多少少是知道的。”
我餘光掃過去,黃老師的表情好像在變,他說:“林謄同學,你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我轉過身來,看着黃老師,說:“老師,沒有什麼意思,謝謝你的關心和擡愛。”接着,我舉了個躬,轉身走了出去。
樓道里很暗,一種莫大的失落感包裹着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爲白龍失落,還是在爲自己身不由己受制於人失落。
從那猥瑣老師企圖強暴葉子開始到現在,這些天,很多事情就像一條線,彷彿都註定了一般。但是……我們做錯了什麼?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那個時候,我只覺得不通人情世故的大學生,在這個世界上寸步難行。
儘管後來我知道這些想法有些極端,但我不得不說,那就是長久佔據我心裡,讓我的思想、看法等等完全改變的觀念之一。
我們每個人都向往着懲惡揚善快意恩仇,但我們卻被現實阻撓,我們有時候甚至根本就沒有辦法左右自己的做法。
說着違心的話,做着違心的事。
偶爾,還要爲了這樣或那樣的目的,助紂爲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