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的傍晚,窗外一片漆黑,但遠些地方,大燈開着。帝國理工校隊也用哈靈頓訓練基地的一片球場訓練。而俱樂部U18的比賽,有時候也會安排在傍晚。派崔克並不確定究竟是哪支球隊在使用那片球場。
自他說完,半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沒有說過一句話。
西蒙和萊斯都已經抵達哈靈頓,史蒂夫就在門外。這是這期間發生的事情。
派崔克依舊站在門邊,沒有動過。他感覺不到自己雙腿的任何一塊肌肉,他的眼睛盯着她的側臉。有時候,他的目光也會飄到別處。比如窗外。比如戰術板。戰術板上有她漂亮的字跡。上面甚至還留着他的名字。
Patrick Amber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陸靈拿起聽筒,用很輕的聲音與電話另一頭的人交談着。一分鐘後,她放下了電話。她轉過頭,看向了他,繼續用很輕的聲音說道:“這會是一個漫長而艱難的夜晚。”
派崔克的決心在這一刻產生了一點動搖。然而,他清晰地知道,他不能留下。儘管他很想。而如果她現在吻他,或許就像他曾經承諾過的,他真的哪裡都不會去。但那只是讓那個漩渦暫時不變成一個黑洞。
終於,陸靈從她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盡力用平靜的聲音說道:“這已經不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史蒂夫,西蒙,萊斯、還有內特和託尼……我們所有人需要開一個視頻會議……我必須得說,派特,我非常失望,球隊可能正在經歷最艱難的時期,你在這種時候選擇離開……”
憤怒瞬間迸發。
“我以爲至少你能理解我!我當然知道我現在走讓一切看上去像什麼……但是你知道你對我的意義,如果一切還在我的掌控之中,我絕對絕對不會做這個決定。沒有別的辦法。我沒有選擇,緹娜。”他走向她,衝她吼道,甚至有唾沫星子砸到她的臉上。
她望着他,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她得說點什麼。但,當她開口,她聽到了自己有點崩潰的聲音。
“噢,上帝。”她重複着,“噢,上帝。噢,上帝。”
他看到她這幅模樣,內心掙扎,想要過去擁抱她。
“你怎麼敢!”她伸出手製止他,低聲吼道。
“緹娜,你必須理解我,你必須理解。”派崔克喃喃道。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痛苦。
“噢,上帝。”她雙手抱頭,又重複了這一句。
派崔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這一次,她沒有太大反應,他於是慢慢地,輕輕地,把她抱到了懷裡。
“緹娜,我不想離開,但是所有一切都一團糟……”他輕輕拍打着她的脊背,不知道還能說點什麼。
陸靈在他肩頭深呼吸着,她又微微昂頭,眼睛連續眨了好幾下,然後,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氣,從他懷裡出來了。
“我希望我能改變你的想法,但我知道我不能。我剛纔已經說過,我們所有人需要開一個會議。這不再只是關於我們,你做出的是一個影響兩傢俱樂部,甚至影響兩個聯賽冠軍歸屬的決定。”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但逐漸歸於鎮定。
她說完走到門邊,打開了門。
門外,除了史蒂夫,西蒙也在,還有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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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報》著名記者席德-洛維的文章標題是:
Amber Could Leave this WINTER Instead of Next Summer, as Barcelona Confident over Surprising Deal
安柏可能會在冬季離隊,而不是明夏,巴塞羅那對此次驚人交易很有信心
《衛報》是英國的老牌大報,用詞非常平實,並不聳動,但其內容卻令人瞠目結舌。全篇文章只圍繞一個主題:巴塞羅那希望在即將到來的一月冬季轉會窗不惜一切代價地引入QPR的派崔克-安柏,同時安柏方面已經開始傾向於加盟巴薩。
後面的段落裡,席德-洛維詳細地闡述了這一轉會背後的邏輯,以及可能的形式。
“目前巴塞羅那在西甲排名第三,比皇馬和馬競分別差5分和3分,而且路易斯-蘇亞雷斯剛剛遭遇到膝蓋十字韌帶重傷,預計至少缺陣四到五個月,這導致梅西和內馬爾的負擔極大。我們瞭解到,巴薩的高層以及主帥恩裡克已經達成共識,就是巴薩下半賽季的前景不佳,以及這可能在未來帶來巨大的、不可預測的危機。”
“派崔克-安柏目前是多家歐洲豪門的共同目標,但據報道,曼聯、曼城以及皇馬都準備在夏天來進行報價。而巴薩現在的形勢,讓加泰羅尼亞人出人意料地準備率先下手。”
“這次決定做得如此之快,我們可以肯定巴薩的行動會包含巨大的戰略意義,此前在內馬爾的競爭中巴薩擊敗了皇馬,而在博格巴的競爭中他們沒有足夠的財力。但巴薩此前獲得的史上最高額的球衣贊助商合同會幫助他們完成這筆轉會。由於安柏代表QPR參加了歐聯小組賽,因此無法註冊到巴薩的歐冠名單中,但這並不影響巴薩的長遠考慮。”
“QPR內部存在的問題,尤其是主帥克里斯汀-陸與派崔克-安柏疑似不和的狀況,讓這筆轉會有了可能,但預計交易金額不會低於1.5億英鎊。如此,安柏將成爲史上最昂貴的球員。不過,即便出到這個價格,QPR的高層依然可能心存疑慮。”
“但根據我們的情報源,巴薩可能會採取另一種形式來降低門檻,讓QPR更容易放走安柏:那就是通過先高價租借安柏半個賽季,並加入優先買斷條款。這也能夠防止安柏一旦無法適應西甲之後的風險,但也會增加巴薩方面的不確定性,因爲安柏可能會在夏天改變主意,返回Q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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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1日。冬季轉會窗正式開啓。
倫敦囤積了半個月的情緒,醞釀又醞釀,總算在新年第一天清晨飄落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紅髮男人蜷着身子從外面鑽了進來。他拉下兜帽,抖了抖全身的雪花,含混快語:“雪真他媽大,真該聽凱特的開車過來,但我正好想跑跑步,媽的……”他咒罵完,擡起頭看向給他開門的漂亮男人,繼續嘟噥:“外面全他媽是記者。”
漂亮男人臉上的表情很平淡,他點了下頭,往客廳走,走到茶几邊,他拿起一罐能量飲料,也不回頭,直接越過自己的肩膀朝後面扔了過去。
這有些突然,伊恩沒做好準備,不過他還算敏捷,雙手把綠罐子接了下來。
伊恩一邊拉開能量飲料一邊問:“子翔呢?還沒到?”他剛問完,就聽到洗手間抽水馬桶的聲音傳來。然後是水花聲。沒過幾秒,衛生間的門打開了,喻子翔走了出來。
亞裔男人的面色少見的嚴肅,他望着伊恩,衝他擡了一下下巴,“嘿,你他媽可真慢。外面還在下雪?”
伊恩點點頭。
派崔克坐到沙發上,雙腿架上了茶几,打開了電視。
天空體育新聞頻道。此時的電視畫面,就是他家外面。
天空體育在滾動播出今天的熱點新聞,而現在正在談論的就是派崔克-安柏可能的轉會。轉會窗剛一開啓,天空體育就派出了幾路記者,除了派崔克家附近,他們同樣在哈靈頓訓練基地外面安排了人,還與駐巴塞羅那的記者進行連線。總之,這家權威電視臺在極盡可能地想要獲得這筆據稱如果達成將是“足球史上最昂貴轉會”的第一手信息。
派崔克調低了點音量,撇着嘴道:“所以,我現在是該死的囚犯了?這真怪異,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房子。”
喻子翔和伊恩都扯了扯嘴角,發出了幾聲尷尬的笑聲。
“噢,你倆。”派崔克的眼睛盯着電視,繼續說:“讓你們帶點吃的過來,他媽都忘了。”
“我們可以叫外賣。”伊恩拿出手機,“派特,外賣單?”
“現在是早上。”派崔克瞟了一眼伊恩,語氣有點無奈,“沒有店在早上送外賣。我還不如打電話給我的廚師。”
“噢,去他媽的。”喻子翔不耐煩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往廚房走去了。
“你吃過他做的東西嗎?”伊恩問派崔克。
派崔克聳了聳肩,換到了喜劇頻道。電視裡時不時發出的不知真假的觀衆的笑聲讓他覺得煩躁。他看了看錶,才八點鐘。他又拿出了手機,很多未讀信息和未接來電,但沒有他想要的那一通。
十幾分鍾後,三個男人坐到了餐桌前。每個人的面前都有一個盤子,而盤子裡都有一個三明治。
派崔克盯着盤子看了兩秒,站了起來。
“這是你家僅有的,噢,別他媽跟個娘們兒似的,閉上眼,塞到你的嘴裡。”喻子翔說着就咬了一大口自己手上的三明治,邊嚼邊繼續道,“沒那麼差勁。”說罷他又瞅了一眼伊恩。
伊恩正拿起盤中看上去並不可口的早餐。他咬了一大口,做出了簡短的評價:“的確沒那麼差勁。”
“我只是去泡杯茶。”派崔克說,“你們想要嗎?或者別的?”
“橙汁。”
“咖啡。”
派崔克點了下頭,“請自便。”
子翔站起來捶了派崔克一下,“下一次,如果你不準備幫別人拿,就不要問!”
派崔克低着頭笑了笑。
三個男人又在廚房裡忙活了一兩分鐘,才又都重新坐回了餐桌。
派崔克在自己的三明治中間加了點低脂的蛋黃醬,然後才咬了第一口,子翔詢問他怎麼樣。他喝了口茶,望着子翔,特別認真地問:“你,還有緹娜,你們,真的有中國血統?”
喻子翔皺着眉沒吭聲。過了幾秒,他大笑,推了推派崔克,“Shit,你得知道這也算一種種族主義。”
派崔克和伊恩也都笑了起來,但笑聲依舊短促而尷尬。
噢,緹娜。派崔克的腦子裡閃過她憂愁的側臉。而後,他安靜地吃完了手裡的三明治。佐伊悄無聲息地趴到了他的腳邊,他低頭低聲喚了她一聲。她沒什麼精神,耷拉着腦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伊恩和子翔早就吃完了,他們都沉默着,派崔克知道,他們在等待。
派崔克站了起來,小心不碰到佐伊,然而佐伊還是動了,她似乎有點鬱悶,走開了。他沒再管她。
他一邊把伊恩和子翔的盤子疊到自己的盤子上一邊說道:“交易正在談。我想親自告訴你們。”
他們依舊沉默着。
過了好一會兒,喻子翔扭頭跟伊恩說:“我告訴過你我是對的,他們根本不應該在一起。你看,現在分手了,他就要走……”
派崔克很平和,他搖了搖頭:“我跟緹娜之間沒有結束。事情很複雜。這對我來說是個非常艱難的決定,但我相信這是一個對誰都好的決定。”
伊恩嘆了口氣,“派特,我一直都知道你總有一天是要走的。但我以爲你至少會等到我們,你,我,子翔,還有克里斯汀,我們一起贏得聯賽冠軍,纔會離開。”
“他纔不在乎。”喻子翔起身狠狠踢了一腳椅子,往外走,“他他媽的纔不在乎,他去大俱樂部可以贏得很多冠軍,他明年就能拿到金球獎和世界足球先生,他爲什麼要在乎我們?”
“子翔!”派崔克喊了一聲。
喻子翔站在門邊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關門聲隨之傳來。佐伊叫了兩聲。
“讓他走吧,他只是難以接受。”伊恩喝光了杯裡的咖啡,“其實我也是。”
沒有人理解他。儘管早有預料。派崔克嘲弄地牽了牽嘴角。
“但我瞭解你,派特,如果不是沒有別的可能,你不會做這個選擇。”蘇格蘭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派崔克望了過去,伊恩的藍眼睛正真誠地望着他。
然後蘇格蘭人嘟囔了一句“Oh fuck it”,一把抱住了他。
他拍着他的後腦勺,問:“有一天,你還會回來的,是嗎?”
“我不確定。”派崔克也拍着伊恩的背。
“不,你會回來的,我知道。夥計,我哪兒都不會去。等你回來,我就真的是這個球隊的隊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