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靈一推開更衣室的門，就聞到了臭襪子的味道。事實上，她正踩在一隻臭襪子上面。她低着頭看了一眼，再擡頭，碰到了喬伊-湯姆林的目光。看來是JT的襪子。JT悄悄轉開視線，過了半秒，他起身過來準備撿起那隻襪子。
陸靈挪開了腳。她聽到JT小聲說了句抱歉。她覺得很好笑，但她沒有笑。
JT默默回到了他的更衣櫃前，過了幾秒，他好像忘記了這回事，重新湊到了喻子翔身邊。
更衣室裡的聲音很多，音樂聲，節目裡的女聲，還有球員們零落的笑聲、說話聲。
“再看一遍也覺得很好笑。”
“這簡直太派特了。”
……
陸靈嘗試過濾掉這些嘈雜，她回了下頭，提姆抱着iPad在研究。
側方的淋浴間不斷地有人進進出出，伴有淋浴聲和奇怪的歌聲。
漢斯圍着浴巾從淋浴間出來的時候正在哼一首德語歌，他一擡眼看到主教練，連忙閉了嘴，原本輕鬆自在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尷尬。
陸靈側過臉，抿着嘴，笑了笑。漢斯唱歌很糟糕，但很喜歡唱。她一向是知道的，也經常聽到隊友們打趣他這一點。她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只是每次聽到她都忍俊不禁。
提姆叫了她一聲，她這才轉身往助教走去。
今天，其實跟往常有點不一樣。往常打客場，當她從賽後發佈會現場回到更衣室，球員們基本都準備上大巴了，但今天所有人都慢條斯理的——她還沒看到一個球員穿戴整齊準備好離開。
她於是問提姆怎麼回事。
提姆擡眼看她，目光很詭異。過了一會兒，助教才說：“他們剛纔一起看了個節目……鬧了好半天。”
“什麼節目？”
提姆的兩條眉毛扭成了奇怪的形狀，“你真的不知道？過去二十四小時都是這件事。”
陸靈噢了一聲，然後她低頭拉上羽絨服的拉鍊，拉好後她擡頭微笑着跟提姆說：“看來比起埃弗頓比賽的結果他們更關心八卦。”
****
所有人總算坐上了回倫敦的大巴。利茲下着雨，大巴在雨中啓動，很快離開了這座球場。
陸靈望着窗外，已經是十一月中旬。這輪英超之後，也將迎來今年最後一個國家隊比賽周。而從國家隊比賽回來，她就將主場面對埃弗頓。
她又刷了一下手機，埃弗頓那場比賽的比分依舊是0:0。她看着比分，心緒飄得有些遠。
在過去的一個多月中，教練組在訓練場上花費了非常大的力氣來完善球隊的新打法——中圈控球，快速滲透。同時，防守方面的訓練也沒有放鬆。
在3:0擊敗切爾西后，QPR在聯賽中又接連擊敗了伯恩茅斯、西漢姆、紐卡斯爾，另外剛剛他們又在埃蘭路球場5:0狂勝利茲聯隊，合起來，就是聯賽五連勝了。這期間雖然沒有遭遇最強勁的對手，但能夠穩定拿分，依然很不容易。
在這五場連勝中，QPR打入16球，只丟了1個球。出色的戰績讓陸靈拿到了英超十月最佳主帥，也讓QPR重新回到了前四。
陸靈伸手去摸了摸車窗，外面的雨水順着她的手掌滑過。從指間到掌心，都涼涼的。
此外，切爾西在輸給QPR之後，安東尼奧-孔蒂下課了。
一個月前的今天，切爾西官方宣佈了48歲的迭戈-西蒙尼正式入主。
前馬競主帥西蒙尼，以極其具有侵略性和韌性的防守哲學著稱於世。在今年夏天與馬競的合同到期後，他選擇了離開這支他執教了六年半的俱樂部，而且也沒有在夏天接受任何邀請。
如今，他來到了西倫敦。陸靈覺得很有趣，她從來沒有和這位阿根廷人交過手，但以防守構建而論，當今主帥中，她最推崇西蒙尼。
她也關注了西蒙尼上任之後的比賽——在聯賽中，西蒙尼執教的前四輪取得兩勝兩平，拿到8分；而在本賽季的前七輪切爾西一共纔拿到5分。一個月的時間裡，切爾西從降級區附近，升到了中游位置。
更不容易的是，西蒙尼執教的這兩場平局，是面對埃弗頓和曼聯拿下來的。
沒錯，正是在西蒙尼的新切爾西身上，衛冕冠軍埃弗頓遭遇了本賽季首場沒有贏下來的比賽，當時他們在古迪遜公園與藍軍打成了1:1，終結了聯賽開局的八連勝。
而在那之後，尼克又遭遇了一場聯賽中的硬仗，在對客戰阿森納的榜首大戰中，兩隊各入二球。
如果本場埃弗頓再拿不下的話，那就是三連平，那麼……
正想到這裡，陸靈的手機屏幕一亮，彈出一個比分：
埃弗頓1:0西布朗（93分鐘，德爾加多）
最後時刻，埃弗頓完成了絕殺，而且又是墨西哥人。
這場比賽一結束，陸靈打開BBC的APP，查看11輪英超過後的積分榜：
埃弗頓 9-2-0 29分 22:7
阿森納 8-3-0 27分 23:12
曼城 8-2-1 26分 23:8
QPR 8-1-2 25分 22:5
利物浦 7-3-1 24分 23:13
熱刺 5-6-0 21分 20:14
曼聯 5-3-3 18分 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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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名）切爾西 3-4-4 13分 12:14
提姆的頭這時也湊了過來，“這樣的話，我們打埃弗頓那場就很關鍵了。我想，阿森納和曼城肯定也迫不及待看到我們和埃弗頓相遇。噢，對了，曼聯這個賽季可真是糟糕……”
“最近新聞上在傳何塞-穆里尼奧可能被解僱的消息。”
“你覺得呢？”
“不知道，即使有這個可能，最早也要到下個月吧。畢竟賽季還沒有過三分之一，積分差距也沒有那麼懸殊。曼聯這種俱樂部或許還是有一定的耐心。”
他們又聊了幾句別的，陸靈能看出來，提姆一直有話想說，但在猶豫。
她其實知道他想說什麼。她又瞟了一眼窗外，雨好像小了很多。再過一會兒，就到倫敦了。
“你看那個節目了嗎？”
終於，她聽到助教問。
陸靈搖了搖頭，爾後，她轉過臉，笑得有些牽強，“我沒有時間。”
****
那是兩週前再平凡不過的一個訓練日的傍晚。陸靈剛跟教練組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球隊成績在回暖，在走向穩定，她感到開心和平靜。但當她坐在沙發上準備享受一杯溫熱的咖啡時，她忽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信息的內容很簡單：
【嘿，緹娜，最近怎麼樣？我不希望你從其他地方知道這件事，我今晚有個約會，跟艾梅伯。】
那個時候，她的拇指放在手機屏幕上，有點抖。她在進行任何思考之前她回覆了那條信息：
【我很好，謝謝。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那天后來她一直想着這件事。其實她沒有純粹去想，但好像無論她在做什麼，這件事都在她的腦子裡。
好像想念一個人也是這樣。你並不會什麼都不做只想着那個人，而是無論你在做什麼，那個人就是在那裡。他不會刻意出現，但他無處不在。
又過了一週，報紙上開始出現兩個Amber的各種新聞。當她在訓練場上，她也可以聽到喻子翔、約翰他們在聊那些事情。
那其實並不困擾她，至少陸靈不覺得困擾她了。
昨晚，艾梅伯上了一個美國的脫口秀節目，第一次在公衆面前談到了這件事。事實上，從昨晚到現在，整個社交媒體上都是這件事。排除時事新聞，這應該是過去二十四個小時裡最勁爆的消息。
艾梅伯在節目裡承認了她的確在跟派崔克約會，並講述了他們第一次約會的過程。
大巴停了下來，倫敦沒有下雨。但當陸靈走下車，她渾身抖得厲害。她意識到，她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裡，都在裝作根本不知道那件事。
可是那麼多洶涌而來的聲音都在這一刻伴着風聲全部灌進了她的耳朵裡。
她剛走進更衣室時就聽到了喻子翔手機裡的女聲在說：
“是的，我跟派特剛剛進行了第一次約會。我不能說他是我的男朋友，但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的第一次約會還不錯。”
後來JT把襪子撿起來以後，艾梅伯又說：
“我說，跟我說說你自己啊。他坐在我的對面，半天都不說話，我一開始以爲他可能是有點緊張，但他後來開始說了，我就知道他不是緊張了，他只是……你知道嗎，他只是很派崔克。”
再後來，她側臉去看漢斯的時候，艾梅伯學着派特的口音和語調說：
“我很普通。我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年輕英國小夥子，喜歡各種體育運動，高爾夫、拳擊、足球，喜歡電子遊戲，FIFA、使命召喚，喜歡探險電影和小說，喜歡酒精，喜歡陽光海灘，喜歡披薩。所以，如果還有第二次約會的話，不如去我家，我們可以叫披薩，說真的，比起這個，我更喜歡披薩。”
一切都變得清晰和真實起來。那的確是再典型不過的派特。
她想，他現在應該沒有那麼不開心了吧。
陸靈裹緊了圍巾，跟幾個球員叮囑了幾句，又跟提姆說了兩句，然後她往大樓裡走去。
這是一個美好的十一月，她在月初還拿到了十月最佳教練的獎盃，她跟一個人說過，那個獎盃看上去很愚蠢，像放紅酒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