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被汗浸透了的藍白球衣貼上那件同樣沾了汗的白襯衫, 四周那麼立體的燈光與那麼嘈雜的人聲, 還有明明離得那麼近的攝像機，彷彿都消失。他只能聞到她身上迷幻的味道，他只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完全在他懷裡, 他只能聽到她曖昧的拒絕。他從未這麼貼近, 還想更貼近。他想用嘴脣真切地觸碰她, 想在她耳邊把心裡的話全都說出來。
真的麼？等我們回去。
不, 不是真的。
他當然知道她在那一剎把他當成派特了。本傑明閉了閉眼，他想把時間與空間都固定住, 他更想徹底改變時間與空間的軌道，然而他做不到。
本傑明睜開眼, 馬上鬆開了主教練。看臺上有球迷用意大利朝他呼喊，他能聽懂，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話；攝像機對着他，她轉過身看着他, JT也看着他。他淡淡一笑, 輕鬆道, “開玩笑的。”然後他一邊往後退一邊半擋住嘴開了個蹩腳的玩笑，“我擔心派特謀殺我……”
本傑明話未說完後背就被人狠狠推了一下。他一回頭，正是派特。還有其他隊友，菲爾、Jake……
派崔克帶來了更多的攝像機。他光着上身，激烈運動後肌肉線條分明, 身上仍然有汗珠。剛與薩巴蒂尼交換的紅黑球衣被他掛在肩頭。面色不善, 面色極其不善。
看臺上傳來口哨聲, 還有失落的AC米蘭球員走過時側目。
JT正面看着派特的臉，他一瞬間覺得派特真要揍本了。JT連忙去看主帥，主帥根本沒在意這邊的情況，她正朝一個AC米蘭的球員走過去，臉上還帶着笑。那個AC米蘭球員正是JT身上這件球衣的原主人，賽季初被球隊放走的巴西人馬里奧-費爾南德斯。
JT轉回眼。看上去不只自己不知道該幹嘛，派特身邊的菲爾和Jake也不知道。
此刻，黑桃國王湛藍的眼睛裡不僅有威脅和警告，還有憤怒。
但下一秒，派特突然一把扣住本的脖子，把本的腦袋往下壓，然後捂着嘴在本的耳邊說起了話。完全是玩鬧的模樣，儘管派特不苟言笑。
JT剛在心裡長長舒了口氣，就被側衝過來的伊恩撞了一下。岡薩洛那個蠢傢伙，還有替補席上的好幾個蠢蛋們都拿着手機過來了。自拍、直播，嗷嗷叫……
陸靈跟馬里奧握着手，聊了幾句。馬里奧算是AC米蘭隊中情緒還不錯的，有幾個AC米蘭球員剛纔甚至都哭了。巴西人恭喜了她，她則安慰和讚揚了他。他們曾一起拿到英超冠軍，有過美好的歲月。如果馬里奧這賽季沒有離開球隊，他本該穿着藍白球衣站在她的身側。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她覺得馬里奧眼底有一絲懊悔。她不確定，或許不是懊悔，只是遺憾。
馬里奧跟她錯開，繼續往球員通道走。陸靈回頭看到派特已經放開本，上前跟馬里奧擁抱，還有伊恩，還有萊昂，那些曾經並肩而立的昔日隊友們。
薩巴蒂尼安慰完雙胞胎，走到了這邊。年輕的意大利人跟派特一樣，裸/着上身，把交換了的藍白球衣掛在肩頭。他衝QPR主帥點了下頭。
陸靈也點頭。然後她朝年輕的意大利人伸出了手。薩巴蒂尼走到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臉上露出微弱的笑意。離得這麼近，陸靈更不敢相信這個年輕人才十九歲，他眼睛裡的堅毅遠遠超出實際年齡。未來還會相遇，也許如今天一樣，各站一側，但也許，他會成爲她的球員。誰知道呢？他們並未交談，只是友好的握手。
當薩巴蒂尼放開她的手，他雙手舉過頭頂衝主場球迷們鼓了鼓掌。陸靈瞥了一眼那個背影，他那麼年輕，他確實無須沮喪，他的時代纔剛到來。
聖西羅越來越空曠，但客場球迷區一人未走，藍白色還在跳躍與歡呼，掌聲與歌聲不斷傳來。
陸靈回頭大喊了一聲：“男孩兒們，我們去感謝球迷！”
於是，QPR教練組的所有成員和所有球員一起走向了客場看臺。提姆喊了一句什麼，所有人都手拉着手。
藍白球迷全都站立起來了，他們鼓着掌。
陸靈一手拉着派崔克，一手拉着菲爾。男孩兒們眼神交匯了一下，突然一起往前奔跑了幾步，陸靈被這麼一扯，她又穿着高跟鞋，差點直接正面摔倒。她笑着低聲咒罵了句……還沒完，派特和菲爾滑跪出去……
這一個衝擊，她的鞋跟拐了一下。
她於是真的提着高跟鞋走向球員通道。幸虧她還帶了一雙，光着腳接受電視採訪和去賽後記者發佈會，實在太不體面了。
派特在她身邊嘲弄她現在的形象。她聽着他的聲音，想起他的那個進球，想起那個進球之前的空中牛尾巴……
有些天賦與靈感，讓人驚歎，讓人敬畏。
她沒忍住，誇了他一句。他得意起來，眨着眼，曖昧地跟她說，“I deserve a good ride.（我值得被好好騎一次。）”
這句露骨的調情被菲爾聽到了，菲爾哈哈大笑，笑得停不下來，笑得喘不過氣。其他隊友都莫名其妙。有人嚷嚷着問菲爾怎麼了，菲爾的目光在主教練和派崔克身上流轉了一下，倒是沒說出來。“我他媽高興，我們要去巴塞羅那了！！”
“噢噢噢噢……”
“巴塞羅那，我們來了……”
嗷嗷叫聲繼續，各種聲音環繞周圍。
陸靈狠狠瞪了派崔克一眼。派崔克聳聳肩，毫不在意。他又靠近了些，低聲問，“你的腳疼嗎？Baby我抱你回去好了，或者你更喜歡騎我……”作勢就要把她抱起來。
派崔克-安柏這個流氓！！他今晚得意過頭了！！直播鏡頭是已經離開了，但他們身前身側身後都是人，還有一些攝影攝像記者沒離開球場。而且，主教練被球員抱回更衣室？他瘋了吧！？
“離我遠一點！”陸靈壓低聲音吼道，然後她加快了步伐。她仍然能聽到身後菲爾-比斯利怪異又誇張的笑聲。
漢斯望着前面的鬧騰，微微笑着。本傑明跟他並排走在最後面。聖西羅被他們一點一點留在身後。
這個夜晚結束了，這個夜晚還沒開始。
漢斯轉臉看了看本傑明。本傑明臉上掛着慣常的笑容。漢斯不知道那是假笑還是真笑，他也不想知道。但他多多少少能理解一點本傑明的心情。
“派特跟你說了什麼？”
本傑明突然聽到德國人問道。漢斯帶着德國口音的英文詭異的標準。他笑了笑。潛移默化，有意無意。他答非所問，“你的女孩兒今天好像來了？”
漢斯奇怪，“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你跟看臺招手。”
漢斯點點下巴，“是，米婭在這。”他說完遲疑了一下，嚴肅道：“我認爲你的行爲很不恰當，而且你知道結果……”
本傑明覺得可笑，人人都把自己當智者，那他就當愚人好了。他看了一眼高大的德國人，依舊笑着，他們已經走進了球員通道。“我不在乎。”本傑明這麼說。
漢斯哼了一聲，昂起下巴，不再看本傑明僵硬的笑容。不識好歹。德國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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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拿着一杯香檳透過玻璃窗看着已經完全空了的聖西羅。一切都很美，但這個醉人的米蘭的夜晚不屬於意大利人。皮埃爾和子翔都去更衣室了。皇馬主帥打算喝完這杯香檳就離開，他身後胡安正在跟一些故交寒暄。電視上則在播放剛剛結束的那場驚心動魄的比賽的精彩集錦。
這個賽季進入歐冠決賽的兩支球隊終於塵埃落定。距離6月5日還有整整24個白晝。這將是忙碌的24天。
他似乎還能聽到派崔克進球時聖西羅的失落之音裡的歡呼聲，似乎還能看到那兩個伸向夜空的直角。
皮埃爾那時在他身邊感嘆“好浪漫啊”，十八歲的法國男孩兒可能天生就是個多情的小子。比賽結束後，皮埃爾天真地問，“先生，你去嗎？”
尼古拉斯覺得搖頭都多餘。
皮埃爾繼續問，“有什麼話需要我帶給女王克里斯汀嗎？”
尼古拉斯耐着性子回了句，“我有她的號碼。”
皮埃爾脫口而出，“能給我嗎？”他問完就被子翔敲了腦袋。皮埃爾於是抱怨子翔，“誰讓你不給我。我一會兒自己找她要。”子翔便道，“你又不敢。”皮埃爾鼓鼓嘴，“是有一點兒。但她今天心情好，沒準會給我。”子翔呼喊着，“皮埃爾，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胡安笑個不停。尼古拉斯想起點什麼，跟皮埃爾說：“告訴菲爾-比斯利，我期待他在諾坎普的表演。”
皮埃爾一愣，慎重點頭，“我們纔會狠狠踢他們的屁股，對吧？”
子翔接道：“當然。”
“你們總算還記得你們是爲皇馬效力。”那是胡安的聲音。
“尼克，我們走嗎？”還是胡安的聲音。
尼古拉斯轉過身，走到桌前放下了香檳杯，“是的。”
再不離開，會被無數媒體攔住。之前，他已經被無數泛泛之交攔住過了，有些人，他甚至想不起名字。儘管，之後，無論如何他都需要回答一系列關於那場對決、她與QPR的問題。但不是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