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球迷的上半身探在外頭, 他身後已經有安菲爾德的保安朝他走了過去, 而在他下面, 穿着QPR7號球衣的小子正蹦起來揪住了他的衣領。
“你他媽爲什麼不回家跟你老婆說那些話, 而你的孩子如果聽了你說的話, 會爲你蒙羞……”菲爾有些激動,吐沫星子都噴了出來, 而他臉上的表情也變得狠厲。
眼看他就要一拳頭揮過去, 突然, 在他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影把他一把拽到了一邊。菲爾的F口型還沒做出來, 餘光瞟到了主帥。
她望着他,目光稍微有點複雜。但隨後就衝他搖了搖頭, 她的聲音很小, 不過嘴型很清晰。
“別管他, 菲爾, 別找麻煩。”
她說着走進了球員通道。
一時有些混亂,安菲爾德的工作人員,利物浦的球員, 還有看臺上沒走的球迷都在往這邊聚攏。
而在菲爾身邊,除了阻止了他的漢斯, 伊恩和內德姆也都過來了。還有一個保安, 也擋在了菲爾身前。
菲爾揍人的衝動已經消失了, 但他心中仍有些不快。隊友們的聲音在他耳畔響着:
“是的, 他說的都是些混蛋話, 但你揍了他,然後呢?你想被禁賽多久?球隊現在需要你!”蘇格蘭人的聲音。
“菲爾,如果你想爲那個丟球泄憤,這麼做肯定不值得。那他媽就是個雜種。”球隊名義上的隊長的聲音。
“老實說,我也想揍他。但不值得的。”德國人說。
後來,雅各布、子翔也都過來了。
“蠢蛋,你如果聽過米爾沃爾的球迷是怎麼說老闆的,你得用刀……”子翔笑嘻嘻地說着,但說了一半被伊恩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打斷。
“米爾沃爾球迷說過什麼?”沒經歷過兩年前打米爾沃爾的雅各布認真問道。
菲爾眉頭微皺着,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也異常安靜。他在最後走進球員通道時回頭望了一眼,那個球迷已經被保安帶走了,嘴裡卻依舊不乾不淨。
菲爾希望安菲爾德能永遠禁止這樣的傢伙入場。他吸了口氣,準備直接回更衣室,萊昂在前面喊了他一聲。他看了看烏拉圭人身後的記者,看來他們又要一起接受天空體育的賽後採訪了。
菲爾朝萊昂走過去,走了兩步又喊了一聲漢斯的名字,漢斯望向他,他說:“我很抱歉,哥們,那個丟球。”
漢斯一邊嘴角微微扯動了下,“沒事。”
菲爾點了下頭,依舊覺得腦子有些空白。
爲什麼呢?
可能是因爲他跟那個球迷說的那些話。
那真不像我會說的話。他想。
噢,可我聽上去已經像是一個父親了。
這感覺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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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崔克喝完這杯紅酒,有些昏昏欲睡。他慢慢合攏了眼皮。
電視上,球賽的直播在菲爾被隊友們簇擁着走進通道後切回到了天空體育在安菲爾德的演播室。
派崔克依舊可以聽到天空體育主持人的聲音,那是伴隨着笑聲的調侃:“不知道那位球迷究竟說了什麼惹到了QPR的“壞小子”菲爾-沃倫,不過我很慶幸沃倫沒有做出任何會讓他遭受足總處罰的事情,至少沒來得及做出……”
聲音被調小了一些,派崔克沒睜眼,他知道是艾梅伯乾的。
接着,他聞到了清新的香味。那是沐浴露、洗髮水、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看來,她剛淋浴完。之前他們在沙發上抱着一起看比賽,後面她覺得太無聊就去淋浴了。晚些時候,他們要一起出去吃晚餐。
“你已經困了嗎,派特?”她縮到他懷裡問道。
派崔克摟了摟艾梅伯,摸到了柔軟的浴巾,很舒服。她又往他懷裡鑽了鑽,溼溼的頭髮環繞在他頸間,滴着水,他覺得涼涼的,又覺得有點癢。他忽然想起十八歲那年的那一天,在那個閣樓下的便利店裡,有個套着帽衫的姑娘站在他面前,溼漉漉的短髮也在往下滴水。他問她怎麼那麼慢是不是拉了兩次屎,她揍了他一拳。那時她揍的地方,現在已經有了一個紋身。
艾梅伯又喚了一聲,“派特——”
派崔克嘴邊泛起微笑,“說真的,有點困。”
“那我們一起睡一會兒?”她的聲音聽上去也有了睏意,“我現在覺得很舒服。”
派崔克輕輕哼了一聲。而電視裡的聲音突然入耳:
“是的,我們在安菲爾德拿到了三分,這對我們至關重要在這個時間點上。利物浦給我們製造了麻煩,但我的球員們的狀態很好,我們進了兩個球,如果最後的比分是2:0,我會更高興。爭奪英超冠軍嗎?我想我現在可以這麼說了,球員們的確還很年輕,不過我認爲他們真的準備好了。我們有信心去跟埃弗頓、阿森納、曼城競爭……”
空曠的房子裡只有這個聲音,一瞬間顯得極其安靜。艾梅伯睜開眼,抱着她的男人依舊閉着眼,但不難看出他在認真聽電視裡的人說話。艾梅伯擡了擡頭,電視裡的QPR主帥臉上很有神采,跟那個在諾坎普一臉失落與茫然的姑娘已經判若兩人。
直到克里斯汀-陸的採訪結束,艾梅伯纔拿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她重新躺回到派崔克的臂彎,突然小聲說:“The one the only.”
派崔克的眉頭驟然皺起,但仍舊沒睜眼。
過了一會兒,他問:“你看到我抽屜裡的那個協議了?”
“是的,我很抱歉,但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在找東西。”
派崔克點了下頭,緩緩睜開眼,看向艾梅伯,繼續問她:“你想說什麼,安比?”
艾梅伯從他懷裡坐了起來,往上扯了扯浴巾,然後盯住對面的藍眼睛,“你還愛她嗎?”
派崔克沒有猶豫地說:“是的,我愛她。”
艾梅伯像聽到了一個笑話,帶着笑意,邊搖頭邊問:“不是愛過?我很感謝你的誠實,但如果你還愛她,我們現在的意義是什麼?你知道我早就沒有在跟別的人約會了。”
“我愛她,即便不是羅曼蒂克層面的意義。我想對她來說,也是如此。”派崔克平靜地說,“如果這傷害到了你,我很抱歉,安比。”
艾梅伯沒吭聲。沉默了一會兒,她才問:“你喜歡我嗎?”
派崔克點點頭,又補充道:“你是個甜美的姑娘。”
艾梅伯再次把浴巾往上扯了扯,之後站了起來,“親愛的,我去化妝,換衣服,你去淋浴,我餓了,我們出去吃飯好嗎?”
派崔克伸了個懶腰,順便看了看錶,“好的,我也餓了。”
艾梅伯往樓上走去,忍不住又回了下頭,她依舊不知道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麼,但她暫時不想結束這一切,就像她跟內森尼爾說的,她是驕傲的艾梅伯-里維拉,或許有一天他會愛上她呢?他還那麼年輕,知道什麼是the one the only啊。
派崔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再次看了看錶。她今晚會留在利物浦吧,他想。
史蒂夫告訴他,那天,她將會是BT Sport的嘉賓,也就是說,那天,她會在古迪遜公園。
也許能見一面。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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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輪,埃弗頓和曼城也都贏球了,所以積分榜前三位的位置沒變化。埃弗頓領先QPR和曼城三分。而阿森納客場打平了曼聯,阿萊格里的球隊看起來在歐冠出局之後狀態一般,離榜首現在是六分。
這是陸靈從賽後發佈會現場出來以後盯着手機屏幕在思考的東西。
她快走到更衣室的時候,有個教練組的成員正往外走,路過她身邊時隨意問了她一句:“克里斯汀,你今晚留在利物浦嗎?”她擡起頭笑着點點頭,又說:“明天早會,別遲到。”她說完,看到助手有點調侃的笑容,好像在說你別遲到纔是真的。但她沒再說話,繼續往安菲爾德的客隊更衣室走。
只有菲爾還在慢吞吞地往自己包裡塞東西,看來其他球員都已經上大巴了。提姆也還在。
“克里斯汀,明天早會時間要改一下嗎?你確定你九點能趕回倫敦?”提姆過來小聲問。
陸靈說:“我確定,不用改了。”她說着在心裡算了一下時間,她可以坐明天早晨五點多的火車,八點左右就到尤思頓(火車站)了,九點之前到哈靈頓應該沒問題。只不過,她可能睡不了一個好覺,不過她可以在火車上補。
提姆揶揄道:“我猜你睡不了幾個小時。”
陸靈剛想說話,菲爾拉拉鍊的聲音有些大,她和助教一起望了過去。
菲爾看着他們,鼓了鼓嘴,“你知道嗎?你應該跟我們一起回倫敦,老闆,我是說,你是主教練,我們需要你。”
提姆和陸靈交換了一下眼神,提姆衝她做了個口型,帶着壞笑,“嫉妒。”
陸靈不着痕跡地搖了下頭,直接問:“菲爾-沃倫,你需要我做什麼,現在告訴我。你需要我唱搖籃曲哄你睡覺嗎?”
“那會很棒的。”菲爾拎起包,似乎在認真設想那個畫面,他的表情讓陸靈和提姆哭笑不得。
提姆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是你的老闆,但也是別人的女友,還是別人的女兒,她沒有義務七天二十四小時照顧這支球隊的一切。你是個成年人,菲爾,真的需要我來告訴你這個道理嗎?”
菲爾悶聲說:“我知道。我又不是漢斯,他肯定很嫉妒。我只是……我是說,我只是提醒老闆,我的意思是……”
提姆推了推菲爾,“不該你管的事情不要管了。大巴還在等我們。”
菲爾臨出門又回頭,“老闆,我這個賽季如果進十個球,你再給我一萬鎊?”
陸靈看着他,頓了兩秒,道:“我們可以有一個新的賭約,下個賽季。”
菲爾聳肩,“也不錯。反正我會贏。”他說着扭過頭。
她在他背後說:“我很感謝你今天賽後爲我打抱不平,但你記住,你是一名職業球員,以後絕對不許找球迷麻煩,無論他們說什麼。”
菲爾再次回頭,露出天真的笑容,“我不敢保證。但你不該被那麼對待,你是一個好的足球教練,或許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他說完沒等她說話,轉頭追上了提姆。
還真是跟這個球隊曾經的7號有點像的德行。陸靈望着那個高高壯壯的背影輕輕笑了笑。然後,她往後退了幾步。她覺得腿有些酸,找了最近的更衣櫃,坐了下來。
原來安菲爾德的客隊更衣室沒有人的時候是這樣的。她來了很多次,總覺得它很擁擠。她愣了一會兒後,拿出手機看了看,有個未接來電,是尼克打來的。他在等她,可能就在外面。她想。如往日重現。
她很久沒去他的房子了,她想知道高大的萊利柏牆和泛着藍光的泳池變了沒有。
這麼想着,她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