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林婕妤心裡一陣鄙夷。她別過頭去,正視林太醫,死也不肯再看林萬安一眼。
林太醫繼續道:“這毒名曰十月香,服用此賭過後,女子會變得慵懶嗜睡,乾嘔,頭暈,喜食酸辣。連脈象也會和喜脈極其相似。要是諸位不信,老臣可以當場試驗一回。”
露薇問道:“敢問林太醫要如何試驗呢?”
“回稟娘娘,只要找兩個小宮女,事前確認他們沒有身孕,然後讓她們也服下這十月香,到時候再請諸位太醫診脈,如果她們的脈象和林婕妤相同,那真相自然就明瞭了。”
露薇又問:“林太醫手上有此種藥?”
“其實這藥並沒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只要掌握其藥理,很容易就配置出來。老臣隨身攜帶的藥箱中,剛好有幾味藥,恰巧就能配置的出這十月香。”林太醫說着一揮手,他的藥童便把藥箱遞了上去。
露薇轉過頭去看洛翔,輕聲問道:“陛下可要試一試?”
洛翔微微點頭。而後戴雅便領了兩個小宮女上前。
事前先讓幾個太醫摸了脈,確認她們的確是沒有身孕的。
此時,林太醫的藥也配好了。
硃紅色的小藥瓶分別遞到兩個小宮女身上。小宮女面無表情的將瓶中的藥粉倒入口中,而後又喝了一口水送下。
此藥須得一刻鐘的時間才能見效。
而這短暫的等待對於林婕妤來說,無異於又是一場漫長的煎熬。現在,她是真的害怕了。連她自己都懷疑自己的肚子究竟是真是假?會不會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有人給她下藥,有人給她安排了今天這個難堪?
露薇道:“現在一刻鐘到了,請各位太醫診脈吧。”
太醫們個個面色沉靜,將內息洶涌澎湃的情緒掩藏的滴水不漏。今日這事不管如何結果,都是一場早有預謀的陰謀。而他們,則要小心的不被這場陰謀捲入。
第一個太醫診完脈,一臉驚駭,隨即退到一邊。
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當所有太醫都診完之後,殿內的空氣都彷彿有千斤重,壓得每個人胸口發疼。
洛翔琥珀色的目光微微收緊,清冽如泉的聲音自上而下:“結果如何?”
噗通噗通……太醫們跪倒了一地,隨後面色緊張,異口同聲道:“回稟陛下,這兩名宮女的脈象和林婕妤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轟——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林婕妤的腦海裡炸開,她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後徹底的暈過去了。
殿內,一股腥臊的味道傳來。
露薇的目光一掃,就見林萬安腳下的地毯已經溼了一塊。皺着眉頭別開目光,心中對林萬安這樣的角色鄙夷的很。
洛翔的臉色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來。
“來人,把林婕妤關入暴室!林萬安壓入天牢!”
聲音即落,兩名侍衛走上前來,架着林萬安往外走。
隨後,又有兩名太監,拖着林婕妤,往暴室走去。
“陛下!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林萬安的討饒聲自殿外傳來,但是很快就消失無蹤。
洛翔站起身,十分不悅的對露薇說:“貴妃!統御後宮本是你分內之事,可是如今,在朕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這樣骯髒齷齪的假孕事件,你是不是應該給朕一個交待?”
露薇急忙起身,走至洛翔前跪下道:“陛下息怒!是臣妾失察,臣妾也沒有想過會出這樣的亂子。還請陛下責罰。”
“朕罰你禁足三月。統御後宮之事就由淑妃暫代,你退下吧。”洛翔一揮手,臉上露出疲乏的表情。
露薇:“臣妾遵旨。”起身,離去。
淑妃掌權之後,只用了三日就將這事的來龍去脈都查清了。
林婕妤爲博得陛下恩寵,用十月香製造假孕,而後待時機成熟,爲其家族謀官進爵,再伺機流產,想要嫁禍給白貴妃。幸而林婕妤假孕計謀被識破,如今她已認罪,悉聽發落。
如此一來,這假孕事件成了朝堂上近幾日最爲熱門的話題。當然,這也是洛翔默許縱容的結果。
朝堂之上,參奏江南林氏的奏摺如同雪片一般紛紛飛到洛翔的案前。
而與此同時,江南林氏在朝爲官的三人也都被御史參奏的體無完膚。
玩忽職守,欺壓良民,*賣官,搶佔土地,寵妾滅妻,敗壞綱常,結黨營私……總之只要是能抓住的把柄,不管是確有其事,還是捕風捉影,統統都被人拿來做文章。
所謂牆倒衆人推,朝中凡是站在洛翔這一派的,都必得參奏林氏罪狀。而原本站在楚王那一邊的,也有不少轉投洛翔這一方。
到了最後,參奏江南林氏罪狀,已經成了向皇帝投誠的一種必要的手段。
可是因爲先前罪名都被別人參奏的差不多了,後面的人沒得可參,連捕風捉影的事都被別人寫沒了。無奈之下,只得發揮文采和想象力,給林氏臆造罪名了。
這件事鬧了幾天,幾乎所有人都看清了形勢。楚王的失勢已成定局,朝堂上下,已經徹底成了洛翔的天下。
這一次,楚王倒是出乎意料的反常,不吵也不鬧。安靜的彷彿朝堂上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一樣。最後,他甚至稱病不朝,徹底不露面了。
暴室中。
一陣冰涼刺骨將昏厥的林婕妤潑醒。她不由得打着冷戰,驚恐的看着面前的來人。
恨意,滔天一般的洶涌。林婕妤紅着眼睛,沙啞道:“你怎麼回來?不嫌這污穢的地方折辱你了?貴妃娘娘!”
露薇冷冷一笑,擺了擺手,對着兩名侍衛道:“你們下去吧。”
侍衛放下水桶,道了一聲喏,隨後雙雙退下。
“怎麼?是不是很好奇自己爲什麼會被關在這裡?我猜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問我,不這人心善,看不得別人死不瞑目,所以,今日特意前來,讓你問個清楚。”
露薇的聲音輕柔,可是聽在林婕妤的耳中,卻如刮骨尖刀一般,讓她疼痛難耐。
林婕妤狠狠的瞪着她:“你不要假慈悲了。你今日來不過就是想要看看我落魄狼狽的樣子,順便再來耀武揚威,狠狠的踐踏我而已!你以爲我不知道嗎,這一切根本就是你搞的鬼!是你下的藥,是你讓我以爲我懷了身孕,是你設了瓊花臺的局,讓我和父親都掉入你的陷阱之中!你這個蛇蠍婦人,你不得好死!”
“不管我會不會不得好死,反正你是一定會不得好死的。連帶着江南林氏全族,都會不得好死!”露薇淡然的笑着,她看着林婕妤,眼中滿滿的都是輕蔑。
“你……你爲何如此惡毒?你害了我一個還不夠,還要害我林氏全族?”林婕妤看向露薇的眼光復雜了幾分,不單單的怨毒,更多的驚恐。
露薇:“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你也不用把我說的那麼惡毒,你自己又有多良善?我做的這些不過是以牙還牙而已。林婕妤,你不會忘了你曾經做過的事吧?”
林婕妤聲音顫抖,雙目赤紅,卻蓄滿了淚水:“以牙還牙?斬草除根?你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當真是賤人多忘事啊!難道你忘了關在冷宮的賀昭容了?”
露薇出言提醒,果然見林婕妤身子一抖,隨後垂下眼睛,似是不敢再看向她。
露薇又道:“當日你指示宮女給我下毒,結果卻被我識破,你順水推舟的嫁禍給賀昭容,讓她被打入冷宮。難道這些,你都不記得了?”
心底,滿滿的都是絕望,連最後一絲僥倖也不再有了。這暴室裡昏暗陰冷,讓人有種置身地獄之感,她擡起頭,形容慘白,長髮凌亂,眼中滿是憤恨悲切,以及被推入絕境後的自暴自棄。
“想不到,你竟然都知道了。貴妃娘娘果真是神通廣大。虧我還以爲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不過既然你知道了,爲什麼不當時揭穿我,非要大費周章,如今纔來對付我?”她的聲音尖銳,猶如厲鬼。
露薇粲然一笑,取下手腕上的白玉念珠,輕輕的轉捻起來:“你可以利用別人,我當然也可以利用你。你想借我的手除去賀昭容,剛好,我也看她礙眼,於是就順水推舟的除掉了這個潛在的敵人。這種事情互惠互利,我爲什麼要拒絕?倒是你,我當時不動你,那是因爲你還有用,你們江南林氏還有用!但是如今嘛,你的價值沒有了,自然就成了棄子。”
人,一旦還害怕到了極致,反而會生出些許勇氣。就如同眼前的林婕妤一般。
絕望驚駭之餘,她竟然還能生出幾分力氣對着露薇大吼:“好,你要報復,我無話可說。可是你爲什麼要連累我的族人,這些事情都是我做下的,與他們無關!”
露薇清雅的柳眉一挑,反問道:“與他們無關?我是該說你天真好,還是該說你愚蠢好。哦,也對,你關在深宮之中,想必是不知道江南林氏都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