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妥當?依本宮看來,陛下還是仁慈了!像是此等沽名釣譽,敗絮其中,道貌岸然,卑鄙齷齪的小人就應該滅他滿門!”清冷孤傲的女聲自殿外傳來。
衆人心中具是驚駭,紛紛舉目望去。
露薇身着華麗的赤黃色宮裝,頭戴七彩鳳冠,滿目威儀,一身凜然。她緩步走入金殿,全然不顧衆人或驚愕,或詫異,或譴責,或鄙夷的目光。
洛翔對於露薇的到來也顯得有幾分意外。他知道,那樣的流言是絕對不會瞞過她的耳目的。但是平心而論,他不想她因爲這些受到傷害,所以並沒有與她商榷這些事情。如今,她忽然這樣嚴肅莊重的出現在大殿上,出現在百官前,他一時間,也摸不清她的主意究竟是什麼。
露薇手執奏摺,衝着洛翔施了跪拜大禮:“陛下!臣妾今日有違祖訓,上得殿前,只爲參奏一人!就是剛剛被拖下凌遲處死的朱茂按!”
洛翔目光灼灼的盯着殿下的露薇,晨曦之中,她的背脊挺直,擡起頭,清亮傲然的眉眼毫不畏懼毫不遮掩的與他對視着。
“呈上來。”
楊寧快步走到露薇近前,將她手中的奏摺呈上。
露薇道:“朱茂按自持爲當世大儒,桃李無數,門生故舊無數。可是他爲人師表,卻絲毫不知自重,自愛。更是喜好男色,藉着收徒爲名,欺辱多名貌美少年。”
此語一出,衆臣一片譁然,紛紛驚訝的合不攏嘴巴!這怎麼可能?朱茂按他……
露薇又道:“此事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只要讓大理寺卿肖靜安稍一查證,便可落實。此等道貌岸然的小人,暗中同楚逆勾結,企圖離間朝堂,霍亂京都。其罪滔天,其心可誅!”
洛翔合上奏摺:“肖靜安!”
“臣在。”
“朕給你三日的時間,把貴妃所奏的事情查清楚,如果一切屬實……”後面的話洛翔沒有說,但是在場的人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肖靜安:“臣遵旨!”
洛翔的目光再次回到露薇身上,但見她絲毫沒有要退下的意思。
露薇道:“陛下,除了這件事,臣妾還有意外一件事,希望陛下能夠准奏。”
望着她無比堅毅的目光,洛翔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一時間,他有些緊張。
“何事?”這句話問出口,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他語氣中暗含的擔憂。
露薇也聽出來了,心中着實一暖,隨即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陛下,臣妾奏請率領太醫院二十名太醫親赴瘟疫肆虐之地,沿途再廣徵名醫良藥,務必要把百姓從瘟疫的恐慌中解救出來。”
“娘娘,此事太過兇險,您乃千金鳳體,萬不可以以身犯險。”大臣中,有人帶頭說了勸阻的話。
緊接着,又有好幾個勸阻的聲音響起,無非就是阻攔露薇,不讓她輕易犯險。
李佩華面色沉重,他望向露薇,心知她這樣做的原因,猶豫着究竟要不要阻攔她。
洛翔的心被揪的緊緊的。他當然之地她爲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可是他不允許她這樣以身犯險!如果她出了什麼意外,那他該如何是好?
“可以讓太醫們前去,愛妃你……”
“臣妾非去不可!”露薇打斷洛翔的話。她知道他會心疼,會捨不得,可是眼下的情勢已經容不得許多了。既然風雨向她襲來,她便不能有絲毫的退卻。
露薇:“眼下流言四起,朝廷軍隊戰況不利。那些居心叵測的小人說什麼‘除妖星,誅貴妃’,明智的君子自然知道這是謠言,可是百姓淳樸,不懂得分辨這其中的陰險狡詐,難免會被誤導。到時候不止臣妾成了妖妃,陛下成了昏君,就連楚王那逆賊,也會變成替天行道的義士!這樣的事情臣妾不允許,陛下不允許,大齊的列祖列宗更加不允許!”
接連三個‘不允許’擲地有聲,每個人都被這看似柔弱的女子所震撼,就算是鐵骨錚錚的男兒,也稍有這樣的傲氣的膽識!
露薇又道:“他們不是說,這瘟疫是因爲妖星亂世而來的嗎?他們不是說臣妾是妖星所化的嗎?那臣妾就走到百姓面前,讓百姓們親眼看看,白貴妃究竟是不是心底惡毒,青面獠牙的妖物!我要治好百姓的瘟疫,拯救萬民於水火!到那時候,青紅皁白,是非曲直自有公論。楚王卑鄙齷齪的小人行徑也必被天下人所知。所以不管是爲了臣妾自己,還是爲了陛下,爲了大齊,臣妾都必須去!”
金座之上,久久迴盪着露薇激昂奮發的話語迴音。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股熱血在涌動,而這份熱血的源泉正是來自地上那個柔弱卻又堅毅的小女子。
金座之上的洛翔閉目,靜默良久。
露薇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睜開雙目,琥珀色的眼眸中似有堅毅不忍劃過,微薄的雙脣輕啓,只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字:“準——”
數日之後,一身幹練騎裝打扮的露薇縱馬疾馳在通往幷州的官道之上。她的身後跟着兩千禁衛軍將士。隊伍中,有幾輛同樣飛速馳騁的馬車。車上坐的是年歲以高,無法騎馬的太醫。
隊伍的最後面,是數十輛牛車,上面一袋一袋,慢慢載運的都是賑災用的藥物和糧食。
這一路走的飛快,露薇拒絕了安逸的馬車,華麗的服飾,將她幹練颯爽的一面毫不掩飾的展現出來。
不說別的,就說這幾天幾夜,近乎瘋狂的急行軍,露薇騎在馬上沒有喊過半個‘累’字,更是一直騎馬引領隊伍,走在最前面,這樣的貴妃,他們從沒見過,就是聽也沒聽過。這些天,大家或多或少都對她心存敬佩。
偶爾停歇下來,看到向着北方四散逃離的百姓,露薇也從不爲難,對於那些病的,餓的,就快死了的,她也是能救就救,能幫就幫。每頓飯都是大餅就涼水,連他們這些禁衛軍吃着都有些反胃了,可是她卻從來沒有皺過一下眉頭。
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經算是疫區了。
這地方人跡罕至,所有能逃的人都逃的差不多了,該死的也死的差不多了。所以暫時還沒有看見活着的,染了瘟疫的病人。
急速行進的隊伍抵達目的地,露薇下令全軍休整。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遊走在生死邊緣的考驗,所以今夜大家好好休息,生火煮飯,務必要吃的豐盛,盡興。
進到疫區之後,生死各安天命,也許這是他們這些人吃的最後一頓和美豐盛的晚餐了。
爲此,露薇親自下廚,做了一頓肉羹,鼓舞士氣。
將士們紛紛感動不已。
太醫們煮了十幾鍋藥湯,據說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增強自身衛氣,不被瘟疫感染的良藥。
每個人都喝了一碗,露薇也是一樣。
夜晚,天邊掛着一輪慘白慘白的明月。更遠處,還有幾顆不甚明亮的星星吊在天邊,幾絲雲飄過,輕易的就將它們的光芒掩住。
此行兇險,幾乎是九死一生。她知道自己是在賭,壓上自己的性命在賭。可是她卻不得不如此。
說實話,她的心裡也很擔憂,不知道接下來的路究竟會怎麼樣。但是,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堅定的,毫不遲疑,毫不後退的走下去。
衆人都已經睡下,露薇卻獨坐帳外,感受着初秋夜風的清涼。
遠遠的,一陣燒焦的味道傳來。隱隱的還夾雜着一絲臭味。
露薇心頭微動,知道這是焚化屍體時的味道。
幽幽的壎聲飄入耳中,似是嗚咽一般。
傷痛,悲切,無奈,不捨……露薇的心頭一陣酸澀。她大概能夠想到,這壎聲和那燒焦的味道同時出現,應該是有人在用壎聲送別離世的親人。眼下瘟疫肆虐,但凡因瘟疫離世的病人,一律火化,不得以肉身入土。
那悲切哀傷的壎聲整整持續了一夜,直到天明時方纔靜止。
匆匆吃了早飯,露薇便帶領衆太醫到了真正意義上的‘疫區’!
入眼的,都是在路邊或者醫館前躺的更七豎八的病人。這些病人臉上手上生着紅瘡。氣息微弱,目光渙散。
他們對於露薇一行人的到來顯得尤爲驚訝,尤其是看到容姿絕美飄逸,好似仙人一般露薇。
這時,在那些病人中有人悄悄議論起來。
“這就是那個白貴妃。”
“她來做什麼?”
“聽說是帶着太醫來給咱們治瘟疫的。”
“真是好心的貴人啊!我的親兒子都舍了我跑了,想不到那神仙一般的貴妃娘娘竟然會帶人來救咱們……嗚嗚……”
“什麼好心?她分明是妖星轉世!要不是她,咱們怎麼會染上瘟疫?她就是個禍害!”
“不如咱們想法子殺了她,也許這瘟疫就好了。”
“胡說什麼?這樣的美人怎麼會是妖孽!”
……那些人說話的聲音雖然小,可是耳力極佳的露薇卻還是全都聽到了。只不過她並不加以理會。早在來之前,她就把自己會遇到的情況都在腦海中想了一個遍。對於病人們的種種猜測,不過都是人之常情而已,她也並不生氣。
她冷眼看着太醫們戴着面罩和手套細心的爲那些病人診脈,詢問病情。
然後太醫們聚在一起,商量着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