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隨後，她哽咽着落下了眼淚。她很想把眼前的小人抱在懷裡，親親他，哄哄他。可是她的身體卻僵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做。除了掉眼淚意外，她真的什麼做不了了。
分別太久，以至於這個孩子的眼神看她完全是陌生。
她甚至在想，如果她現在上去抱住他，會不會招來他的抗拒和厭惡？
霄兒只是冷靜的問道：“那你爲什麼這麼多年都不出現呢？你不要我了嗎？”
露薇沉默，沒有回答。她能跟孩子說，我這幾年把你忘了，把你們都忘了，直至最近，才一點點的把記憶都串聯起來嗎？
霄兒見她不回答，自言自語的笑着道：“其實也沒什麼。父皇和母妃都說你有苦衷，那你當你有苦衷好了。反正我有母妃，少了孃親也沒什麼。”
“霄兒，你怎麼能如此說話！”朱惜文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母妃，我錯了，您別生氣。外面天氣冷，我送您回宮吧，不然一會兒又病倒了。”霄兒拉着朱惜文的手，萬分緊張道。
洛翔的神色頗有幾分無奈：“罷了，你先送母妃回去吧。”
朱惜文似乎還想和露薇說些什麼，可是洛翔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行回去。
望着那一大一小遠去的身影，眼前的景象漸漸被淚水模糊。
她的拳攥的緊緊的，指甲幾乎都掐進了肉裡。
那是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啊……可是如今，那孩子已經不需要她這個孃親了。
爲什麼她不能早些想起來？爲什麼她會忘記自己已經是一個母親？
可是，就算想起來又能如何，天意弄人，不管過程如何，結局都是難以改變的。
唐大哥，我不怪你。
唐大哥，可是你真的瞞得我好苦……欠霄兒的這幾年，我要拿什麼來還？
一雙溫暖的手臂環住她的肩膀。
“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這幾年你不在他身邊，而我又常年征戰在外，所以孩子自然是和慧兒親近一些。現在你已經回來了，等到他慢慢和你熟悉了，就不會再說這樣的話了。”他的聲音比以前低沉了許多。
露薇擡起眼眸，細細的打量眼前這個人。
這些年，他也變了。不光是聲音變了，連容貌和氣質也發生了許多轉變。記憶中的他，是恍若謫仙的俊美男子，卓爾不羣，華貴不凡，一顰一笑，都能令山河失色。可是如今的他，膚色變的深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早已不復存在，眼角也有了微微的細紋。細細的看，還會發現他的眉宇間多了些沉重和滄桑，常年征戰，還讓他染上了濃重的戾氣，以至於他的舉手投足間都帶着難以磨滅的殺伐之氣。
歲月，終究是將他們都改變了。
想要再回到從前，那已經是不可能了。
洛翔見她不再流淚，就牽着她的手，柔聲道：“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也許你會想起許多事情。”
聽雨樓。
露薇被他帶進這裡，心裡的許多記憶又開始重現。
這個地方承載了她與他許許多多的甜蜜，也承載了許許多多的苦楚。
還記得夢裡，她曾經回到過這裡。
“薇兒，我們終於回來了。不管經歷了什麼，但是我們終於回來了，對嗎？”
他環抱住她，將自己的下巴墊在她的頸窩。
露薇沉默着，沒有說話。其實就算景物依舊，可是倒是人事全非，時光又怎麼可能倒流呢？
她與他之間，不光是時間和距離的阻隔，還有一個朱惜文，一個唐旭。
唐旭雖然一驚死了，可是正是他的死，成了插在她心中的一根刺，讓她每一次面對洛翔的時候，就會想起，是他殺了唐旭。
而且，她每一次看到洛翔的眼睛，也會想起朱惜文，想起那個女子對他全心全意，不惜以目相贈的似海深情。
那麼他呢？是不是每次面對她的時候，也會想起唐旭，會想起她曾經選擇唐旭而放棄他，會想起她曾經和唐旭在一起四年……洛翔：“薇兒，我不知道你的記憶恢復了多少，我想說的是，如今天下已經平定，往後，我們再也不會顛沛流離，我會好好照顧你，完成我們當初彼此相守的承諾。你也是，可不可以請你放下心結，重新像以前那樣愛我，對我？”
“洛翔，其實，該想起的東西，我都想起來了。你不用再爲我的記憶費心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薇兒，那你現在還怪我嗎？”他望着她，目光有一絲不確定。
露薇：“怪你什麼呢？”
“唐旭的死，還有我娶了慧兒……”
“其實……我的確無法釋懷，可是我也無法怪你。慧兒，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你要好好待她。”
露薇說完，想要掙脫他的懷抱。
洛翔聞言，手一鬆，雙臂無奈的垂落。
“薇兒，你該不會是……不再愛我了吧？還是說，這幾年的時間，你已經真的愛上唐旭了？”
露薇轉過身，不語。
洛翔垂在身側的手握成拳，語調莫名的有些上揚：“換做以前，你絕對不會這樣和我說！而如今，你竟然可以容忍我身邊有別人？”本來，他還想再和她解釋一下關於朱惜文的事，但是如今看來，似乎是完全沒有個必要，因爲露薇，她根本就不在意。
愛上唐旭了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唐旭已經死在了洛翔的手上，而她每每想起，心都會如刀攪一般的疼。
洛翔望着她的背影，目光驟然冷卻：“我現在倒是很慶幸唐旭死在我手上，如果留他一條命，恐怕你還是會選擇他，不肯跟我回來吧！”
露薇的身影顫動一下，可是她終究沒有回過身，沒有多解釋一句。
原來，她和他，真的已經陌生到再也無法打開心扉了嗎？
身後是他離去的腳步聲。
良久，她癱坐在地上，雙手掩面，泣不成聲。
御書房裡。
洛翔把剛剛成立的內閣官員都叫了過來。
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重臣，有些是以前的舊臣，例如李佩華，肖靜安，還有一些，是這些年隨他征戰的近臣。
洛翔讓隨身太監把自己擬好的詔書傳給李佩華等觀看。
李佩華看完，神色凝重。這是一份立後詔書。
立的不是衆望所歸的慧貴妃，而是曾經的白貴妃，白露薇！
李佩華：“陛下，依臣看，這份詔書，恐怕多有不妥。”
其餘內閣大臣也均是面色沉重。
對於此，洛翔早就意料到了。
“有何不妥？”他還是如是問道。
李佩華斟酌之後，開口道：“陛下，您如今重奪天下，並且一舉將契丹和林國也收入囊中，這樣的曠古功績古往今來，也少有幾個帝王能夠辦到。臣自然知道白主子在這其中至關重要的作用，也知道她在陛下心中獨一無二的特殊地位，但是陛下，她的身份很尷尬，實在不是立後的最佳人選。況且天下人都知道您復國之初，仰仗的是朱家軍的匡扶，而朱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慧貴妃更是對您情深似海，把自己的眼睛都給了您。您立後若是不立慧貴妃，恐怕朱家軍裡那些老將都會寒心，甚至反對。現在乃立國之初，根基尚不穩，萬不可製造矛盾，激化矛盾。”
李佩華這話說的很中肯，因爲露薇的身份着實尷尬。她之前被處死，因爲說她是林國的公主，可是到頭來，她沒有死，反而成了御風王的女人，這一點就算洛翔不介意，不說，可是明眼人，誰不知道呢？這樣的女子，按理說已經不潔，甚至不祥，所以無論如何，露薇都不是爲後的最佳人選，除非洛翔一意孤行，冒着違抗，天下不穩的危險。
“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但是朕意已決，把這份立後詔書頒下去吧。着欽天監擬吉日，行立後大典。”洛翔不容置疑的說完，面色沉靜的站起了身。
眼前的大臣跪了一地：“陛下！還望陛下三思！這樣的旨意不能頒下去啊！否則會人心大亂的啊！陛下！”
洛翔的身形站定：“朕意已決。”說完，舉步離開御書房。
壽筵宮。
露薇在戴雅的陪同下走進了這裡。
這裡是朱惜文的宮殿，洛翔將其命名爲壽筵宮。
殿內，是濃濃的藥香。
躺在牀榻上，形容憔悴的朱惜文聽到了腳步聲，強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
“咳咳……姐姐，是你嗎？”
露薇平聲答道：“是我。你的耳力到是好。”
朱惜文在侍女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靠在身後的墊子上。
“姐姐見笑了，妹妹眼睛看不見，耳朵自然就比別人靈敏些，雖然未見其人，可是聽腳步聲，我就能把每個人區別開來。”
她的聲音柔柔的，但卻氣若游絲，好似隨時都會斷掉一樣。
露薇在她的牀邊坐下。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曾經那個鮮衣怒馬，巾幗不讓鬚眉的爽利姑娘，可是時光荏苒，如今的她，恐怕再也騎不上馬背了吧。
二人將下人都揮退。
朱惜文朝着露薇的方向伸出了手。
露薇遲疑了一下，卻也伸手握住了她。
“姐姐，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她含笑，聲音卻有些哽咽。
露薇的情緒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靜，這一點連她自己也覺得難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