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 許宛楠把手機塞進褲兜裡,不動聲色地瞥了韓雨溦一眼,見她正單手託着下巴專心致志地看着窗外的風景, 便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女人的巔峰時期, 不應該是結婚的那一天嗎?”
韓雨溦過了好一會兒才理解了他的話。的確, 做新娘的那一天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時刻, 於是她贊同地點了點頭。
卻聽許宛楠說道:“不過你嫁的出去嗎?”
“我怎麼就嫁不出去了?”韓雨溦有些不服氣, 雖然比不上小時候搶手,也不至於會滯銷吧?
“被包養過的女人還能嫁的出去?”冷冷的一句反問就把韓雨溦堵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過後她才憋出一句反駁的話來:“真正喜歡我的人才不會在乎那些風言風語。”而她的底氣也隨着這句話充足了起來,於是又加了一句, “再說我到底有沒有被包養過,新婚之夜不就見分曉了?”
“呵~”許宛楠輕笑一聲, 手肘撐在車窗上, 手掌託着腮, 懶洋洋地歪在座位上,不緊不慢地反駁道:“就你還敢說自己是清白的?我想無論哪個男人也不能接受自己妻子的身體被另一個男人完完全全擁有過吧?”
欸?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彆扭呢?韓雨溦思索片刻, 說:“只要你和秦琰不說,誰會知道我們的事?大不了畢業以後我離A城遠遠的不就好了?”
這女人竟然想着離他遠遠的…許宛楠忽然覺得胸口發悶,於是坐直了身子沒好氣地反問她:“離開A城就能當一切沒發生過?你忘了我是誰?”
不就是立志要站在國內演藝圈頂峰的人嘛,有什麼了不起…韓雨溦腹誹着,又聽他放緩了語氣, 說:“不過你也別太擔心, 實在嫁不出去, 我也可以勉爲其難接收你的。”
將她狠狠打擊了一番, 就爲了說這一句?韓雨溦一時沒出聲, 就這樣默默地望着許宛楠,等着他再補一刀, 然後被他氣得跳起來或者吐血...
可許宛楠卻久久沒有出聲,就這樣與她四目相對,平靜的眼底似乎還閃現着幾分期待與羞澀的光。
不打算補刀了?那不然就是引她入坑,然後好好地嘲笑一番...韓雨溦暗自猜測着,許宛楠卻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沉默:“雖然你的模樣差了點,脾氣壞了點,可怎麼說也同我患難與共過,所以我也不忍心讓你落單…”
這話聽來似乎發自肺腑,可韓雨溦當然不會笨到信以爲真。她凝視了他足足半分鐘後,才恍然大悟地緩緩綻開笑容,隨即激動地握住他的手腕,高聲問道:“楠哥哥,你是不是找到回去的辦法了?”
因爲他剛纔那番話越聽越像臨別贈言啊!
“知道了也不告訴你!”許宛楠卻猛地抽回手,傲嬌地扭過頭去。
欸,好好的怎麼又生氣了?韓雨溦盯着許宛楠留給她的後腦勺,鬱悶地撅起了嘴:剛剛不是還說患難與共嗎?這會兒的功夫就給忘了?騙紙!
*****
到了機場,許宛楠也戴上了墨鏡與口罩。兩個全副武裝的人走在人潮涌動的機場大廳裡,頻頻引人側目。他們用最快的速度閃進VIP候機室,並且選了個最角落的位置等待登機。
這讓韓雨溦有種做賊的感覺,她受夠了這種偷偷摸摸的滋味,無比想要回到自己的身體,可關鍵是
許宛楠爲何也要這樣?難不成是習慣使然?
直到坐上飛機,許宛楠也沒有任何解除武裝的意思。因爲“一休哥”雖然沒有出現在目光所及之處,可保不齊什麼時候就現身了,因此他仍然不敢放鬆警惕。
倒不是怕他,而是怕裝在自己身體裡的韓雨溦,見到他一時興奮過度,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下飛機當然也一樣,兩個“見不得人”的人像往常一樣手挽着手往出口飛奔。韓雨溦幾乎一路小跑,很快就有些力不從心,趁着周圍沒什麼人,就低頭問許宛楠:“是不是有記者啊?”
“人人都是記者。”許宛楠只說了這麼一句,就接着往前趕。
確實,在隨時可以用手機拍照並上傳到網絡的時代,人人都是記者。
可許宛楠一路上的努力卻在堪堪跨出出口的時候白費了。他被一個從身後大步追上來的男人拽住了手臂,他皺起眉轉過身去,就聽那人笑道:“溦溦,總算找到你了。”
裹成這樣還能被認出來?難不成他的鼻子比狗還靈?許宛楠暗自納悶着,正要裝作不認識扭頭欲走時,就聽身旁的韓雨溦喊了一聲“修哥哥?”
林嘉修循着聲音望去,只見與“韓雨溦”親密地挽着手的男人快速地除去黑超,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就這樣從帽檐與口罩之間露出來,而那眼中,迸射着驚喜。
可印象中喊他修哥哥的人只有韓家小女兒,那麼問題來了--眼前這個高大的陌生男人是誰?
就在林嘉修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與他目光相接不過一瞬的韓雨溦就被許宛楠拽着大步往前跑了,而她,也終於在奔跑中從見到林嘉修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她好像又犯錯了...
許宛楠直接把韓雨溦拖進了早就在外等候的車子,而助理小劉也很快把託運的行李送上了車。
許宛楠卻下了車,說了句“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就走人了。
他不會去見林嘉修了吧?不會和他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韓雨溦越想越不對勁,於是想要打個電話讓他別做過分的事。
可她翻找了好一陣子,也沒找到手機--對了!許宛楠剛剛與她分別的時候把他自己的手機要走了,而她的手機,壓根就沒還給她!
這傢伙!韓雨溦氣得咬住了脣,於是只好借小劉的手機打過去,可無論打許宛楠的還是打她自己的他都沒有接...
韓雨溦到達許家別墅的時候,院子裡還停着另一輛車,那是一輛從未見過的頂級豪車--賓利。
難道秦老闆又換車了?韓雨溦正納悶着,站在門口迎接的陳媽卻告訴她“段老先生來了。”
那是誰?韓雨溦猶豫地跨進了大門,就見一個滿頭白髮卻精神奕奕的老人迎上來,恭敬地喚道:“小少爺,您回來了。”
小少爺…韓雨溦只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正爲難不知該如何稱呼他的時候,就瞥見客廳沙發上端坐另一個老人,年紀看起來比眼前這個還要大,銀髮稀疏,精神矍鑠,可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這人便是段老先生吧?韓雨溦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來的迫人氣場,不由自主地嚥了咽口水,衝身旁的老人說道:“那個...我剛下飛機,我上去換身衣服...”當然這不過是個藉口,目的是爲了用樓上的座機給許宛楠打電話求助。
可那端坐在沙發上的段振祥卻憤憤地敲了敲手中的柺杖,沉聲道:“這大明星的架子還真夠足的!”
□□裸的諷刺語氣,足見來者不善。
韓雨溦立即賠上笑臉,說:“您別生氣,我去去就來!”說着就要往樓上跑,畢竟獨自與陌生人戰鬥什麼的,她還沒那個勇氣。
卻不想一聲底氣十足的怒吼從身後傳來:“你小子給我過來!”
要不要這麼兇啊?許宛楠這傢伙怎麼到處得罪人啊!韓雨溦一邊暗自埋怨着,一邊提着顫巍巍的心硬着頭皮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坐在右側的單人沙發上,努力堆起僵硬的笑臉。
千萬別怪她不懂禮貌,因爲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段老先生”?還是“段爺爺”?
躊躇良久,韓雨溦還是決定裝啞巴,因爲與其叫錯了引人懷疑還不如不叫。各位,請原諒愚鈍的她用這種笨方法以不變應萬變吧…
而段振祥眯着眼睛極其不滿地瞪了她好久,才問道:“上次和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什麼事啊…韓雨溦摸了摸耳垂,說:“那個…最近有點忙,所以…”
“藉口!”段振祥大喝一聲,見韓雨溦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稍微放輕了聲音,可語氣還是強硬的,“你現在就給我考慮!”
要不要這樣強人所難啊?倚老賣老真心不討人喜歡啊…韓雨溦歪着腦袋“嗯啊”了半天,最後用半帶着商量的口氣問道:“要不明天再給你答覆?”可一見對方瞪大了眼睛,立刻改口道,“晚上,晚上就給你答覆!”
段振祥“哼”了一聲,雖然還在氣頭上,倒也沒再把她當出氣筒。
可就這樣在他眼皮底下乾坐着,韓雨溦覺得如芒在背,卻又不能趕他走,正鬱悶之際,忽然靈機一動,就起身說道:“我從C城帶了些好吃的過來,您要不要嚐嚐?”
見段振祥默許了,連忙奔進廚房,乘機借用陳媽的手機迅速給許宛楠發了條短信,然後將裝在保鮮盒裡的清明粿端了過去:“這是我媽媽自己做的,味道很好的,你嚐嚐。”
“你媽媽?”段振祥立時睜大了眼睛。
韓雨溦驚覺自己又犯了口誤,恨不得拍自己幾個巴掌...她連連擺手糾正道:“啊不,是我同學的媽媽做的。”
又聽對方問道:“你同學?”
同學也不對嗎?韓雨溦只好模棱兩可地解釋道:“啊…也可以說是朋友…”
可段振祥射過來的目光仍然異常銳利,彷彿要刺破她的臉皮。
這老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韓雨溦不敢與他對視,目光落在小小的清明粿上,期待它們能暫時替代許宛楠,救自己於危難之中。
似乎聽到了韓雨溦心中的祈禱,段振祥伸手拿起一個清明粿,卻沒有立刻送進嘴裡,而是放在眼前細細端詳。
“段老,冷了吧?要不要熱一下再吃?”一旁站着的老人提議。
“不用。”段振祥說着就咬了一口,閉上眼睛慢慢地咀嚼。
“味道…還行吧?”久久聽不到反饋,韓雨溦忍不住出聲問道。
“嗯。”段振祥忽然睜開眼睛朝她看來,韓雨溦只覺得自己的視線被他緊緊攫住了,想移開卻怎麼也移不開。
就在這樣迫不得已的對視中,聽他說道:“有記憶中家的味道。”
“是嗎?”韓雨溦總算鬆了一口氣,緊繃的面容浮起微笑,卻見段振祥的瞪大了眼睛,那表情,像是...見到了怪物?
韓雨溦的笑容僵在臉上,目光也不自然地遊移開去,不經意地瞥到客廳入口處站着一個人,那是…許宛楠。
只見許宛楠蒼白着一張臉,周身像是縈繞着看不見的怒氣,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
在場的兩位老人也注意到了他,段老問道:“這就是你朋友?”
“嗯…”韓雨溦點了點頭,卻聽許宛楠刻意提高的冷硬聲音響起:“陳媽,送客。”在所有人的詫異表情中,他頭也不回地上了樓。
韓雨溦連忙和段老道歉:“不好意思,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段老卻沒有說話,只拿一雙銳利的眼睛靜靜地凝視着她。
韓雨溦緊張地心口亂跳,戰戰兢兢地想要再說些什麼,可張開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幸好段老主動告辭,韓雨溦這才鬆了口氣,一路把他送出了門。
段老走在前頭,聽着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剋制住回頭看的衝動,在上車前背對着她說道:“你爸爸...不太好了,要不要去見他最後一面,你自己看着辦...”
車子已經駛出老遠了,可“許宛楠”目送他離開的表情還清晰地浮現在眼前。他從未與自己如此親近過,即便在最無助的時候。
段振祥緊緊地閉上眼睛,許久之後才倏地睜開,對前座的老人說道:“讓秦家那小子來家裡一趟。”
“是。”那老人恭敬地應下,隨即就撥出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