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邊廂, 林嘉修見韓雨溦只一言不發地望着他,雖然表情與上次比起來溫和了許多,可他心中仍然沒底, 臉上卻還笑着:“怎麼, 見到我有那麼不高興嗎?”
韓雨溦立刻搖頭, 說:“我只是沒想到你會來…”
城東與城西, 相隔的距離當然不如中國與美國那麼遙遠, 可是這個自少年時代起就已經騰飛的人,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還是特地爲自己而來, 韓雨溦覺得像是在做夢。
“其實我很早就想來了,可你之前一副不待見我的樣子, 在機場甚至還裝作不認識我, 我真的沒有勇氣來找你...”林嘉修坐在路邊的一間咖啡廳裡, 望着對面的韓雨溦,那說話的語氣, 委屈到不行。
“那不是我...”韓雨溦脫口而出,意識到不對後立即改口,“那不是我心情不好嗎...”
林嘉修像是十分了然:“我就知道,不然你怎麼可能那樣對我,是不是?”
欸?韓雨詫異地眨了眨眼睛, 林嘉修卻輕輕一笑, 那笑意直達眼底, 漆黑的眸子裡瞬間迸發出星星點點的光彩。
她心頭一驚, 立刻避開了他的眼睛, 心中卻暗忖着:該不會被他看穿了吧?她與許宛楠在機場遇到他時,漏洞百出, 自小聰穎過人的他說不定早就發現了端倪...
韓雨溦垂着腦袋滿腹疑慮,可心虛的她並不知道林嘉修之所以胸有成竹地說出那樣的話來,不過是因爲聽說了她爺爺去世的消息,而與她相遇時正逢清明掃墓歸來,雖然印象中她總是柔和可人,卻也不能排除她因爲痛失親人而對自己態度冷淡了...
可韓雨溦此時的模樣讓林嘉修以爲她又想起了傷心之事,於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見她白皙的臉頰慢慢浮起紅暈,心中一動,滿眼的笑意就漫到了心裡。
不過一杯咖啡的時間,就要分別。韓雨溦目送着那道頎長的背影進入地鐵站,心中忽然有些失落。究其原因,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慢悠悠地踱回學校,心頭一直都是悶悶的,甚至連自己最熱衷的學習都提不起勁來了。
不過大半月的時間,自己就變得不像自己了,韓雨溦不禁有些氣惱,可那個將她生活變得一團糟的始作俑者,卻從她的世界中徹底銷聲匿跡了,真是太不負責任了!
回到寢室,韓雨溦打開電腦,望着桌面發了一會兒呆之後,點開了娛樂新聞,而跳出來的頭條竟然就是關於許宛楠的!
《新晉影帝許宛楠與安盛段氏同乘包機回國》在如此標題下,韓雨溦的目光迅速略過長長的文字,直接落在了配圖上。
背景是機場大廳,焦點是一個身穿黑衣頭戴黑帽臉罩黑超的魁梧男人,他面無表情直視前方,一雙大長腿正邁着大步。即使看不清他的臉,可那不容忽視的強大氣場,就足以證明他的身份。
韓雨溦盯着那張照片怔怔地看了半晌,仍然不能接受那個曾經與她近到同牀共枕的人就這樣遠得只能在新聞中看上一眼。
新聞的內容她已無心認真去看,無非是猜測他與安盛段氏之間的關係。而這次段氏長子在美國亡故,許宛楠恰巧與段家人同時回國,乘的還是同一架包機,不得不讓人懷疑他的真實身份。
這個存在與八卦記者心中的巨大謎團,許宛楠曾給過她答疑的機會,只是那時候她問的是:“要不要去看看你父親段老先生說他不太好了...”
欸?段老先生說他父親不太好了?韓雨溦後知後覺地將段老先生的話與頭條聯繫在一起,那麼也就是說,許宛楠真的是段老先生的孫子,而他的父親在美國亡故了?
怪不得週一的早上,他說自己有事要飛去美國,而且走得那麼匆忙...韓雨溦將一切都聯繫在了一起,心中暗自驚訝着,目光落在那副照片上,沒有焦距。
“許宛楠是安盛段家的公子?”韓雨溦正愣神間,就聽身後響起一道聲音,她立刻手忙腳亂地關了網頁。
向芸芸見她一副做了虧心事被抓包的模樣,有些莫名其妙:“你緊張什麼啊?你就是看小黃網,我也不會說什麼啊!”
不說纔怪呢!韓雨溦腹誹着,驚慌的臉色慢慢恢復正常,卻不禁後悔自己反應過激了。
別說她不可能自曝與許宛楠過於親近的關係,就算她說了,也沒有人會信,所以她完全可以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網民來圍觀許宛楠的八卦新聞。
而事實上,她也只能作爲一個普通網民。
因爲她窩在寢室了心不在蔫地看了一晚上文獻,都沒有等到許宛楠的聯繫,電話也好,短信也好,甚至是微信,都沒有任何動靜。她甚至懷疑自己的手機停機了,可即便是停機了,網絡也沒有斷啊…
她雖然表面平靜,心底卻異常煩躁。忽而想到,他剛從美國回來,這會兒大概在倒時差吧...
想到這裡又生出期待來,可這等待實在太煎熬,於是她破天荒地去了寢室樓不遠處的操場,繞着塑膠跑道慢跑了三大圈,才終於頂着滿頭大汗拖着虛軟的雙腿回了寢室。洗了一個熱水澡之後,關了手機,安安心心地睡覺。
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可窗外除了清脆的鳥鳴,再無其他聲響,可見時間還早得很。
韓雨溦開了機,等了許久,仍然沒有消息進來。失望之情有如洶涌的波濤漫上心頭,頃刻間就席捲了全身。
大概他還有很多事要忙吧?畢竟父親去世了,而他與段老先生應該也需要好好談一談吧?
當這樣的聲音在心底響起的時候,烏雲密佈的心情又有放晴的跡象,可隨即又有另外一道聲音響起:別做夢了,你們之間早就毫無瓜葛了,你還在等什麼?
可他不是說過看在患難與共的份上,不會看着我落單嗎
你還真信了人家說不定只把那場怪誕之事當成了一場戲…
是啊,能當上影帝的,以假亂真什麼的,真心沒有難度…
於是徹底絕望了的韓雨溦就這樣在牀上躺了大半個上午,才終於在飢腸轆轆之下起了牀,而全身已經睡得腰痠背痛了。
在嘈雜的學生餐廳填飽了肚子,韓雨溦的精神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振作:就當做了一場意猶未盡的夢吧,夢醒了,人也散了,留下的回憶,遲早也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想到這裡,韓雨溦停下了腳步,仰起了頭。入眼便是生機勃勃的鮮嫩枝葉,有溫暖的陽光從枝葉間的縫隙漏射下來,斑斕奪目。
生活如此美好,何必庸人自擾?
韓雨溦倏地綻開一個笑容,深吸一口氣,再次邁開的步伐堅定而有力。
卻不想在即將進入系教學樓時被一股大力猛地拖進了小樹林,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又被放開了,隨後就有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天上掉餡餅了嗎,看得那麼開心?”
韓雨溦心頭一跳,擡起頭來,就對上了一張英氣十足的臉,而就因爲這張臉,她鬱悶了一個早上,可好不容易纔解脫出來又遇到了他...
見韓雨溦呆呆地望着自己,許宛楠失笑:“怎麼,不認識了?”
想到自己幾天來的苦思久等,他卻還有心情調笑自己,韓雨溦不禁氣惱,抿起了脣撇開頭不看他。
“不過說起來,我倒有些不認識你了...”許宛楠將她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見她將BOBO短髮的劉海全梳到了腦後,紮成一個鬆垮垮的小馬尾,而身上穿的,不過是廉價的運動外套和牛仔褲,一如半個月前初見她的模樣。
於是忍不住嘲弄道:“我說不過幾天功夫,你就有本事把自己弄回這副土得掉渣的樣子,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
韓雨溦的心就像被刺了一下,憤憤地看向他,氣呼呼地說道:“佩服就不用了,現在土得掉渣的我要去上課了,麻煩帥到人神共憤的大影帝走好不送!”說着就一個轉身,一陣風似地跑出了小樹林。
許宛楠沒想到自己不過一句話就讓韓雨溦炸毛了,伸出手去想拉住她,卻已來不及了。
韓雨溦挺直着背端坐教室的第一排,目光落在胡教授的臉上,只看着他的嘴一張一合,可他在說些什麼根本就沒聽進耳朵。
因爲她此時滿腦子想的都是許宛楠。一時氣他挑剔自己,氣着氣着又自卑起來,玻璃心碎了一地,傷心得連眼圈都泛紅了;一時又悔自己的反應太強烈了,因爲他一句玩笑話就生氣了,而他那個人,不就是以打擊自己爲樂的嗎?她當真了他不就得逞了嗎?可他好不容易來一趟,自己就這樣跑了,那麼小氣的他肯定不高興了...
想到這裡,韓雨溦又坐不住了,偏偏第二節課纔剛剛開始,估計等到下課他早就不見蹤影了吧?
不過倒是沒等到下課,許宛楠的微信就來了:“在老地方等你,下課了就過來。”
不過短短的一行字,就讓韓雨溦低落到谷底的心情瞬間衝上了萬丈高空。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韓雨溦匆匆收拾好書包,就往教室門口衝去,正走下講臺的胡教授見她一陣風似地消失在門口,不禁搖了搖頭:“這姑娘,最近越來越不淡定了…”
而他剛走兩步,就有人險險擦過他的身旁,飛也似地衝出門去。胡教授不禁生起了悶氣:“欺負我年紀大了跑不動是嘛?”
而韓雨溦剛剛跑到樓梯口,就被人拉住了,她回頭看去,卻是曹江。
“怎麼了?”她雖然這樣問,卻並不期待答案,因此腳步仍然邁得飛快。
“晚上的實驗...”曹江欲言又止,長滿青春痘的臉不自覺地紅起來,他似乎意識到這一點,於是低下了頭。
“我會去的...”韓雨溦無意和他多說,腳下的步子不禁又加快了些。
“那我們一起吃晚飯,然後...”曹江勉強跟上她,磕磕碰碰地終於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用了,我還有點事...”韓雨溦邊說邊跑了起來。她想,她並不是急着想見許宛楠,只是不想被無謂的事拖住了腳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