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因這樣荒謬的理由而暫停,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其木格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拿了幾張肉焙子和一碗酥油茶,匆匆出現在了擂臺外衝她招手。
李慕兒笑了笑,乾涸的嘴脣浸出一絲鮮血,起身拍拍身上的草碎,故作輕鬆地走到她面前。在接過食物狂吃的空隙,她輕聲對其木格道:“幫我,叫他跟人家摔一輪。”
其木格立刻會意,恰逢那勇士正與旁人譏笑,其木格便用蒙語埋汰他道:“桑博,你摔了這麼久也不嫌累嗎?”
“跟個小丫頭片子摔跤有什麼好累的?”
場外幾個壯漢紛紛幫桑博說話:“就是啊其木格,桑博就算跟我們摔一圈也不會累啊!”
“得了吧,說大話也不怕閃着舌頭。我不信你不累,裝吧你就!”
“誒……”其木格的激將法顯然奏效,桑博急於證明自己的能力,便拉過身邊一個兄弟,道,“咱其木格姑娘看來沒看夠,上回給大汗喊加油可不是這樣的態度!來來來,咱們先來玩一個,看其木格爲誰加油?”
見擂臺上又掀起一股風雲,李慕兒邊大口吞嚥着,邊側身用餘光打量起來。
她出此下策,並不是希望桑博耗費完體力,事實上看他的體格再怎麼耗費也不至於拎不動李慕兒。她只是想觀察下,這門蒙古族古老的技藝,其中必然也有訣竅,如果光憑蠻力即可致勝,那擂臺外比桑博高大強壯的人多了去了,爲何他們不能成爲“草原第一勇士”?
果然,只見桑博腰、腿動作協調配合,在不能舉起對方直接摔的情況下,充分運用撲、拉、甩、絆等技巧,很快就將人放倒。他笑着扶起對手,兩人友好地握手撞了一下彼此,身上的肉隨之抖了三抖。
看起來如此敦實的他,對抗之中卻動作那樣敏捷靈活。
相比之下,自己可謂身輕如燕,如果利用這一點,再用點內力穩住身形,那麼只要不被摔到體無完膚,就還有制勝的機會。李慕兒嚥下了最後一口食物,瞄了眼燒了一半的香,昂首步回擂臺。
這回她可學乖了,步法詭異莫測,身體如若無骨,只要桑博的手腳一觸到她,她便好像一條泥鰍順勢滑向一側,試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桑博一時竟討不到好去。
可是這樣耗下去,也並不能決定勝負。眼看那柱香就要燃盡,李慕兒眼神厲了厲,決定主動出擊。
她沒有學過太極,卻曾聽說過太極以柔克剛的方法。桑博一掌襲來,李慕兒搭住他的手臂,藉着他的力往後一退,剛好躲過他隨之而來的踢絆。這樣一來桑博的姿勢就十分被動,李慕兒趁機用點內力使勁一拉,他便更爲被動地往前踉蹌撲了幾步。
好機會!李慕兒非但沒有因爲他撲身過來而後退,反而迎面衝了上去,斜身將一條腿伸到了他的側後方,準備推他上身,絆他下身,將之放倒。
可惜,她面對的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博克高手,他立即猜到她的動機,手上頓時蓄起一股蠻力,狠狠地抱住了她。
如果李慕兒空着的另一隻手能用上功力,那麼在他腰上使點手段,說不定能轉移他的注意力一舉拿下,可她的右手偏偏還沒恢復到這種地步!
糟糕!香灰眼見就要落完,勝負便在此刻。李慕兒若繼續被他反制,必定又會像前面無數次那樣,摔個狗吃屎。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李慕兒突然聽到耳邊桑博一聲悶哼,緊接着他蓄勢待發的那股力量似乎減了大半。
她不敢猶豫,大喝了一聲,將平生所有力氣都用了出來,猛然伸手將他往後推,腳卻快速靈活地往身前勾,兩股相反的力,令桑博整個身體直直向後倒去。
“啪!”重物落地的聲音,在全場忽然的安靜中,顯得格外突兀。
以及讓人震驚!
桑博摔得並不疼,很快就站了起來,他疑惑地摸了把腰際,發現什麼都沒有,可剛纔的痛感是怎麼來的呢?
願賭服輸,他沒有與李慕兒打招呼,只是轉身握拳放在胸口,衝着巴圖孟克單膝下跪。
“大汗,桑博輸了。”
巴圖孟克蹙眉看了眼說話的其木格,冷哼着起了身,一言不發地往營帳走去。
擂臺外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甚至還有幾個膽子大的大明百姓的歡笑聲。李慕兒這才恍然發覺自己贏了,全身的力氣頓失,骨頭都像要散架,汗水突然潮涌般漫出來,她如落葉般沒了支撐,緩緩滑倒在硝煙味剛剛散去的圓圈中。
其木格驀地衝進來接住了她軟倒得身軀,這樣的舉動在作鳥獸散的蒙古人羣中顯得格外溫情,李慕兒衝她感激地笑了笑,強打起精神不讓自己昏睡過去。
“女學士,我真沒見過你這麼傻的人。”
“呵,彼此彼此。”
其木格聽到她這話,狐疑地望了眼巴圖孟克離開的方向。
果然,他正回過頭看着她,見她留意,纔再次折身離去。
“反正都這樣了,芥蒂一旦生成,哪裡還能輕易除去?”
李慕兒再沒力氣安撫頹廢的其木格,懷中堅硬磕着自己難受了好一會兒,她猛地掏出那個匣子,撫了撫吃痛的腹部。
其木格納悶,“這是什麼?”
李慕兒連木匣子都晃不動,嘴角卻不自覺勾了起來,“這是可以幫助我回家的東西。”
說完這句話,就好像所有的牽掛突然都放下,李慕兒終於再支撐不住,舒服地靠在其木格肩頭沉沉睡去。
………………
耳畔掃過大風的呼嘯聲,卻充滿了安寧祥和。
李慕兒有些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入眼是一個男人的頸項,上頭有一顆血紅的硃砂痣。
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被人揹在背上,穩步地行着。
“咳咳……”喉嚨裡的鐵鏽味因爲昏迷而沒有完全消散,張張嘴就覺得腥癢難耐。
咳完擡頭,李慕兒才發現身下的人腳步已慢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幾個陌生人的聲音:
“姑娘,你醒了!”
“是啊,恩人,你終於醒了!”
“姑娘,我們被放出來了,謝謝你!”
放出來了?李慕兒眯了眯眼,終於回憶起失去意識前的一幕。不錯,她贏了桑博,巴圖孟克遵守承諾,他們重獲自由,不必再做韃子的俘虜……
他們要一起回家。
念及此處,李慕兒放鬆下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同時又似想到什麼,突然焦急地同揹着她的男人說:“你們認識回去的路嗎?我這裡有東西可以指路,先放我下來。”
“不必了,你那東西能找到的是我,我不就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