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青蘿院五十步的地方,便是城中的教坊司,教坊司中多是官妓,論才藝或許能勝過民營妓坊的娘子,但論姿色論手段卻斷斷搶不了多少生意。不過自從燕娘子出現以後,教坊司風頭越來越盛,甚至隱隱有了蓋過青蘿院的勢頭。
教坊司中有座園中園,小而別緻,院裡的每一樣東西都算不得貴,卻絕對精。能有幸進入這座院子的,不是這西南之地的財神爺,就是鎮守一方的封疆之臣,每一個在這蘄州城跺跺腳都能震上一震。
有些女人,只要男子見到,就會想要心甘情願地去呵護她,燕娘子無疑就是這樣的女人。
她身材修長,即便略顯清瘦,卻依舊凹凸有致。白皙的肌膚猶如漢白玉般晶瑩剔透。此時她正靜靜的坐在窗口發呆,眼含幽怨。
幾天以後就是那場夏聚,也是這次的胭脂榜“狀元”之爭,可她擔心的卻不是這場胭脂之爭,而是那位讓人討厭的荊王,上次他過來時留在腰間的瘀傷還在隱隱作痛。
她來蘄州城沒有多久,便以才氣聞名,吸引了許多公子文人的注意。可她賣弄才氣,從來不是爲了能招攬更多的裙下之臣。
由其是荊王……
燕娘子眉頭蹙了蹙,她不想輸了才。可是,更不想伺候荊王。
當真是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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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蘿院,鴇兒卻是揣着必勝的決心的。
那個新來的女子雖說癡癡傻傻,可是肚子裡確實有點貨,或者可以讓她幫忙贏了這場胭脂之爭,再將功勞轉加給凝兒。
總之,青蘿院不能丟了這胭脂榜頭名。
可是要那丫頭參加,又想要凝兒搶功,絕非易事。先不說怎麼掩人耳目,移花接木,就是那燕娘子也絕非善類。鴇兒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打算先去趙凝兒房間商議下。
來到春蘭院門口的時候,隱隱聽見有琴聲傳來,輕柔綿長。雖說這院子裡的姑娘會琴棋書畫的不少,可真正登堂入室的卻屈指可數。
鴇兒走進房間,院子裡的丫頭正想稟報,鴇兒搖手示意,自己在前廳找了個位子坐下,聽着紗帳裡面傳出的琴聲。
半柱香過後,琴音奏閉,紗帳內傳出趙凝兒溫婉的笑聲,“好聽嗎?”
輕輕的一聲迴應:“嗯。”
緊接着,一陣刺耳的撥絃聲傳來,一聽就是有人在魯班門前弄斧了。
鴇兒這才站起身掀開簾子。映入眼簾的是坐在一旁捂嘴偷笑的趙凝兒和坐在古琴前表情木訥的傻丫頭李慕兒。
趙凝兒忙起身問好:“蘇媽媽來了啊,春蘭,怎麼也不通報一聲?”
鴇兒沒有理會趙凝兒,只衝着李慕兒問道:“丫頭,寫詩看過了,你會彈琴嗎?”
李慕兒顧自吃着身旁几上的糕點,搖搖頭輕飄飄道:“不會。”
鴇兒暗自盤算,那就只能作詩,纔有機會贏那燕娘子了。
她輕輕一笑,回身對趙凝兒的丫頭道:“春蘭,你帶着娘子去城裡好點的鋪子做幾身衣裳。”說着掏出一錠銀子。
春蘭一頭霧水,可李慕兒卻明白,這是想支開自己。看春蘭一臉迷糊,只得接着裝傻淡淡說道:“好啊,新衣服。走,去買新衣服。”
等到春蘭帶着李慕兒離開房間,聰慧的趙凝兒立即問道:“蘇媽媽支開他們,有什麼話說?”
鴇兒道:“剛剛看到你們在輕紗後撫琴,讓我突然想起一個主意。待夏聚之日,我們完全可以依樣畫葫蘆。往年都是在城北荷池邊有兩座亭子,到時候你和那燕娘子各坐一亭,我們再隨便找個理由用輕紗圍住亭子,要她扮成你的丫頭,和你一同出戰。你只消借用她的才華,佔爲己用,便可贏下一局。至於下棋,你大可從紗帳裡出來,和那燕娘子面對面地對弈。”
趙凝兒聞言自然不爽,酸溜溜說道:“蘇媽媽說笑了,我難道還比不上那個傻乎乎的野丫頭?”
鴇兒搖搖頭,“我敢打賭,吟詩作對之事,你和燕娘子,都不會是這傻丫頭的對手……”
……………………
這邊,李慕兒在路上也一直在盤算,鴇兒支開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被春蘭纏着逛這逛那,李慕兒也思索不出些什麼。
個把時辰以後,回到青蘿院,李慕兒率先來到陳阿牛的住處,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同他說了一遍,並問道:“陳公子,你說他們想幹什麼?”
陳阿牛思忖了片刻,笑道:“公子不敢當。陳某覺得,他們多半想來一出李代桃僵之計。”
說着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如果鴇兒在場,一定會非常驚訝,一個她路過都不會多看幾眼的小廝陳阿牛所言,竟然與她的謀劃分毫不差。
李慕兒恍然大悟,“照你這麼說,那天我可以幫她贏了這場胭脂之爭咯?”
陳阿牛淺笑着搖搖頭,大概是也猜中了李慕兒心中的小九九,“你也別小看了燕娘子,她不簡單。趙凝兒能霸佔胭脂榜榜首多年,並非泛泛之輩,從前也是大戶人家出生,要不是家道中落……”他說到這裡不自覺地停頓了片刻。李慕兒心裡看得透,卻也不好說破他,只靜靜等着他繼續開口。半晌,他才似從漫長的回憶中醒過神來,道,“絕不至於淪落風塵……可是,連她這樣的,都敗在了燕娘子手下……”
李慕兒自然知道陳阿牛口中說出“不簡單”三個字意味着什麼,可她纔不管誰贏誰輸,能吸引了墨恩,纔是硬道理。
第二天,消息傳遍全城,五天之後那場風流才子期盼已久的胭脂之爭將在城北荷池舉行。不過不同以往,此次爲了保持神秘感,雙方均在各自的亭子外面蒙上一層輕紗,只能夠帶自己的丫鬟。
聽到消息的李慕兒不得不由衷的佩服陳阿牛,果然和他推斷的分毫不差,也與自己期望的分毫不差。
看來這一回是要便宜趙凝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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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王府,荊王坐在桌子前,面前放着兩張畫,自然是燕娘子和趙凝兒。他那張卑鄙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獰笑。
男人,若他情竇初開,只需要寬衣解帶;若他閱人無數,你就竈邊爐臺。而對於有錢有地位的荊王而言,什麼女人都是手到擒來,根本早已失去了那種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憧憬,和年少時那份寤寐求之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