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招手示意我過去,我在他身旁坐下,望着他有些疲憊的樣子,輕聲問道:
“父王,你身子不舒服嗎?”
他搖了搖頭:
“父王老了,身子一天比一天遲鈍嘍!”
這話聽得我心裡一酸,喉頭就有些哽咽,輕聲道:
“父王您要愛惜自己的身子,不要太過‘操’勞!有些事情能‘交’託的就讓大臣們去做吧!”
說到這裡,我不由得疑‘惑’的問道:
“父王,你身邊怎麼一個‘侍’衛也沒有?前幾天孩兒還見過一個粗鄙的漢子,雖然固執得很討厭,但是作爲一個‘侍’衛,也算盡職盡責,今日怎不見他?”
父王大手一擺:
“朕嫌他們煩,已經把他們都打發走了,朕想清靜清靜!”
頓了頓,又微笑着說道:
“你說的那個漢子一定是鐵烈了,他是武將出身,行爲偶有出格也在情理之中,朕念他平叛邊疆戰‘亂’有功,又見他行爲處事,條理清晰,就派他重返邊疆之地,處理邊疆要務,!”
原來那人就是鐵烈,鐵藺眼中的英雄父親了。
我有心提起廊柱之事,可是轉而又一想,我連父王究竟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如果冒然將廊柱的秘密說給他聽,他只道我瞭解的太多,說不定會用移魂神功將我的記憶抹掉,就像星箬那樣。
想到這裡,我心裡咯噔一下,我之前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那移魂神功既出自澹臺秘術,知道者必然寥寥無幾,我既然猜測到了父王會使用它,又緣何沒有想到星箬的記憶也可能是被父王抹掉的呢?
是了,我心底總是想,星箬是父王的‘女’兒,無論父王是什麼人,他也不會傷害自己的‘女’兒的。
那是我刻意忽略了父王曾經對八公主靈箬的所作所爲。
當時洛臣告訴我,父王將靈箬殺掉,屍體放入千年古墓,想以此平息謠言,雖然靈箬歷經三十幾年還是保持着嬰兒的樣子很是詭異,可是她也畢竟是父王的‘女’兒,父王既然可以殺掉她,又爲何不會對星箬下手呢?
又或者,我安慰自己說:星箬所經歷的事情一定很恐怖,父王擔心這些經歷會給她的心裡留下‘陰’影,所以才抹掉她的記憶,他這樣做,對星箬不但不是一種傷害,反而是一種安慰。
可是,我即便列舉了千萬條理由爲父王開脫,卻依然無法抹掉心裡的‘陰’影,那就是:父王抹掉星箬的記憶,最有可能的是:星箬知道了他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不得不這麼做,甚至在必要的時候,他也會殺了星箬滅口的。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哆嗦,站起身慌慌張張的向他請安之後,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
站在陽光下,我側身看着凌天殿,父王的身影在廊柱的‘陰’影裡看起來有些‘陰’霾,我又想起廊柱裡麗妃的幽魂,嚇得立刻轉身就跑。
回到駙馬府,一直等到晚飯十分,星盡還是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吃過晚飯,閒來無事,坐在躺椅裡,從窗子裡望出去,外面的天空霧‘蒙’‘蒙’的,只能看見窗前不遠處的一叢芭蕉,再遠一些的景物就看不清了。
我喜歡這樣的天氣,可以肆意的將我心裡的孤獨與無助表現出來,我可以沉默着不說話,像是這個天氣里人們所慣做的那樣,人們也不會覺得奇怪;可是,如果是在晴好的天氣裡,大家都喜氣洋洋的,唯獨我肅然的樣子,就會大煞風景,儘管我不是一個愛發脾氣的人,可是下人們還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耐不過那種緊張的氛圍,往往會忍不住妥協下來,輕輕微笑着,她們就會大大的鬆一口氣,可是我心裡就會很壓抑。
我望着窗外的霧,深深嘆了口氣,我突然連着眨了幾下眼睛,幾乎懷疑自己眼‘花’,可是,那芭蕉下面分明‘露’出一張臉來。
我瞪大眼睛,看着那張寡淡的臉,透着鐵青的白,一雙烏黑的眼珠一動不動的望着我。
我給這張突然出現的臉嚇了一跳,一時間也忘了呼吸,只是定定的望着那雙眼珠,直到過了半晌,緊張的情緒稍稍緩和下來,這一放鬆就發現不對了,那張臉這半晌竟然一動不動,並且那張臉神態呆滯,與以往我所見過的那些失去魂魄的人一模一樣。
我見過很多沒有魂魄的身體,心裡暗自責怪自己經歷過那麼多事,竟然還是沉不住氣。
我轉身從梳妝檯上拿下王冠,戴在頭上,又在心裡給自己打了打氣,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我已經走到了近前,那人兀自一動不動,我看清她的樣子,不由得一呆:這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兒,也就是七八歲的樣子,穿着紅‘色’的小裙子,頭上挽了兩個小小的髻,蹲在芭蕉後面,一動不動,就像一尊石塑的雕像。
我嘆了口氣:這一定又是我們的失蹤公主之一了,只是不知爲何她不在活死人墓,或者幽冥地宮附近的暗道裡,卻跑了出來,如果給別人看到,恐怕又要掀起一場風‘波’了。
我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霧氣打溼,又不知在哪裡染上的塵土,一‘揉’合就變成了泥漬,我於心不忍,脫下身上的衣衫,就要給她蓋上去。
她一直一動不動,可是,我的手到了她臉前不足寸處,她的喉嚨裡突然發出急促的呼嚕聲,然後,頭猛地向前一探,同時張大嘴巴,準確的咬住我手腕的血管處。
我驚叫一聲,想縮回手來,可是她死死的咬住,同時發出噝噝的"yun xi"聲,又像是警告聲。
她竟然在吸我的血!
我痛得一陣頭暈眼‘花’,幾乎就要暈過去。
這時,她的身體給我拉扯得趔趄着半站立起來,我看實在掙不脫她,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怒氣,那怒氣來得如此猛烈,以致於我自己也給它嚇了一跳,因爲在怒氣的指引下,我竟然掄起胳膊,可着勁兒甩了一圈,那小‘女’孩兒給我甩得直直的飛了出去,遠遠的撞到房子前厚實的青石牆壁上,又“砰”的一聲掉了下來。
我望着牆壁上那朵耀眼的血‘花’怔怔發呆:剛剛的那個人,是我嗎?我從哪裡來的這麼大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