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碗湯(六)
“我怎麼可能會記得。”清歡微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的心一點一點冷卻下去,也許在樑澤心裡,直到現在都認爲她沒有真正的失憶,裝作失憶也是一種挽回他的辦法?從前的自己到底是這樣一個人,纔會讓樑澤愛着她的同時也怕着她。
萬笛笑得很和氣:“我聽說這件事了,不好意思,最近我跟樑澤都忙死了,沒功夫去看你。”
樑澤聽不出萬笛的弦外之意,也跟着笑:“是啊,有個大案子在做,每天都加班,基本上都住公司裡了。”
清歡望着樑澤,看得出來他是真心的,也是無意的。可那又怎樣呢?他這種溫柔與爽朗,也許年輕的女孩子不會喜歡,可對於有了人生閱歷的女性來說,實在是非常吸引人。
她低頭看了下時間,心裡腹誹着孔叔叔怎麼還不來,結果說曹操曹操到,看見孔寒日的那瞬間清歡就站起來朝他走過去,挽住了對方的胳膊:“怎麼慢吞吞的。”
“路上遇到了朋友,被他拉着說了會兒話。”要不是他趁着對方扭頭的功夫跑了,感覺還能再聊個三天三夜。“你朋友?”
孔寒日不認識萬笛,但是在清歡的相冊裡見過,真正見面還是第一次。
“您好,您一定就是孔叔叔吧?我聽樑澤提過您。”萬笛對第一次見面的孔寒日很有好感,這個男人有着深沉的氣度,與陽光開朗的樑澤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孔寒日沒有理會她伸出來的手,而是不經意地問道:“你不是跟清歡是好朋友麼,怎麼清歡沒跟你提過我,反倒是樑澤跟你提了?”他跟樑澤的關係也就是一般,畢竟人家有爸有媽不需要他關心,可清歡就不一樣了,這丫頭從小朋友就不多,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你今天跟樑澤來參加宴會,你們倆什麼關係啊,清歡樑澤分手是因爲你?”
他心裡想什麼嘴上就爲什麼,一點都不客氣,萬笛從沒遇到過這樣咄咄逼人的長輩,立刻就漲紅了臉,想反駁又不知從何處開始,實際上除了她自己,唯一知道的人就是清歡了,可現在清歡沒有了過去的記憶,誰都不會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偏偏這個人一張嘴就問,讓她不知該怎麼回答。
萬笛是那種很愛面子的人,她就是想當小三,也一定要光明正大表現出迫不得已而且得把錯全推到別人身上,自己乾乾淨淨的才行。
不過這麼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做的,這麼多年對樑澤的潛移默化也不是沒有用的,很快樑澤就擔當了護花使者:“孔叔叔,您怎麼這樣跟我的朋友說話呢?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也是一起工作的同事,她是我的助理,大學跟我同一個專業,很厲害的。”
“看起來也是。”比清歡這傻丫頭厲害的多。
一時間,樑澤跟萬笛都弄不清孔寒日這話到底是褒是貶。他說完這句就帶着清歡轉身,“行了我們今天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先回去了。”
“等一下——”
“還有事?”
樑澤張了張嘴,只有孔寒日回頭看他,清歡卻沒有,他心中無比失落,“孔叔叔,我想跟清歡單獨談談,可以麼?”
孔寒日心想有什麼好談的,“我現在是她的監護人,得有我在場才行。”他現在纔算看明白,這個叫萬笛的女人絕對不是什麼軟腳蝦,說不定小兩口之前鬧分手就跟她有關。孔寒日極其擅長看人,比年輕人多活的這十幾年不是白來的,萬笛就是再能掩飾,她內心的喜悅與得意也會通過神態動作表現出來,因此孔寒日對她的感官實在算不得好。
“孔叔叔——”樑澤有些哭笑不得,“我是問清歡……”
“孔叔叔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們沒什麼好談的。”清歡快速打斷了樑澤的話,再沒看他一眼。
等到孔寒日帶着清歡走了,樑澤還站在原地癡癡地看着,萬笛咬了下脣,揚起笑容道:“好啦不要不高興啦,我覺得清歡肯定是還生你的氣呢,你忘了以前啦,等到她氣消了就好了。”
“這次不一樣的,她以前沒有這樣看過我。”樑澤喃喃地說,沒有把萬笛的話放在心上。
萬笛看着他煩惱的樣子心裡就來氣,“是不是真的失憶還很難說呢,醫生不是說過嗎,像她這樣自殺後出現失憶狀態的情況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不會又是爲了跟你複合想出來的招兒吧?樑澤,我說這次你可不能再慣着她了,你看看她都被寵成什麼樣了,你倆和好了,以後要是再吵架,她再耍脾氣怎麼辦?”
她的人設向來都是口直心快有什麼說什麼,從小到大梁澤也習慣了,可聽她這樣說清歡心裡卻很不舒服:“別這樣說,我也有錯……”
“你有什麼錯啊,咱們三個一起長大的,這些年什麼狀況我都看在眼裡。你對她還不夠好啊?就差把命給她了,我之前跟你提議的不是很有效果嗎,你提出分手,她是不是就改了?”
“可是她自殺了!”要是早知道她會這樣做,樑澤絕不會聽萬笛的提分手,“我只想讓她不要太……我不想她受傷。”
“是她太軟弱的關係吧,從小被寵壞了,所以一點點挫折都受不了。你知道戒毒嗎?要是一點點不忍心,都會毀了一切的,你現在要是求和,那以後她是不是隻要威脅你或者是自殺你都聽她的?”
乍一聽這話似乎很有道理,可仔細一琢磨就會發現萬笛在偷換概念。然而樑澤關心則亂,根本沒去深究,他揉了揉太陽穴,覺得一陣頭疼:“不管怎麼說,我得先和她見面。孔叔叔看得太緊了,我得像個法子才行。對了我先回去了,一會兒司機會送你回家。”
說完他頭也沒回的就走了,留下萬笛站在原地,臉上帶着笑容,暗地裡卻捏緊了拳頭。
清歡坐到車裡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以後別跟萬笛來往。”
“嗯?”她愣了下,“怎麼了?”
“對樑澤挺好的,對你不行。”孔寒日眼睛毒得很,“估摸着是看上樑澤了,你在就礙事。”
清歡抿嘴,“你怎麼知道。”
“眼睛啊眼睛。”他指了指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人長了眼睛可不能白長,很多東西只要仔細看就都能看到的。”
聽他這麼說清歡就不問了,她整個人向後倚,出神地望着窗外。“樑澤說想和好。”
“那很好啊,你願意嗎?”
就是不知道,纔會猶豫。
沒聽到清歡回答,孔寒日就說:“如果你不知道要不要和好,那就不要和好。都猶豫了,勉強答應會開心嗎?”
“孔叔叔開心嗎?”清歡懶懶地將視線轉向他,“曾經有過什麼遺憾嗎?”
“真要說遺憾,大概是當年沒拉着你爸媽不讓他們出國吧。”如果那時候他再堅持一點,清歡現在就不會是孤兒了,也是有父母疼愛的孩子,不需要寄人籬下。
清歡哦了一聲,她對父母早沒了印象和記憶,也無法理解孔寒日的說法,“我跟你的想法大概是不一樣的,我覺得我答應和好也好,不答應也好,最後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沒有什麼人比死過一次的人看得更清楚了。“萬笛不喜歡我,喜歡樑澤,我都能看出來。我還看了從前的網絡狀態,萬笛還帶過我去看醫生——她說我總是很焦慮,可能是精神上有點問題。”說到這裡她突然眯了下眼睛,“孔叔叔能麻煩你幫我個忙嗎?”
孔寒日非常願意爲她效勞。
清歡笑了笑,說了幾句,孔寒日很快皺起眉頭,神色也凝重起來。
讓他去查點什麼是很快的,第二天清歡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再結合昨天晚上來看,自己從前的狀態,被忽略的病歷以及抗抑鬱的藥……都有了一個很完美的解釋。
不過暫時她沒打算攤牌。清歡自認爲不是以德報怨的人,可別人欺負到她頭上了想踩着她往上爬,那就不是能隨意原諒的事了。
她登了下從前的社交app,萬笛的消息蹦了出來,關懷備至的問候她,並且告訴她男人不能慣着,一定腰嚴格管着他不能讓他爬到自己頭上去,尤其是樑澤這麼優秀,更要隨時隨地看着云云。可能是昨天晚上孔寒日的話驚到了她,讓她發覺自己並沒有表現出一個擔心好朋友的美好形象,於是就來瘋狂發消息了。
清歡閒着無聊把消息都看了一遍然後退掉了,嘴角的笑容有幾分嘲弄,萬笛還以爲她是裝失憶的呢,竟然發短信到舊號碼上誇她這招用的好,樑澤果然回心轉意了。
厲害,這段位,失憶前的自己栽在人手裡也不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