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碗湯(四)
“都說了我不是——”
“怪不得你要跑。”玲瓏卻根本沒把他的否認放在心上,“換做是我我也跑啊,一旦被人發現……那可就不得了了。”
她後一句的語氣突然變得又輕又柔還帶着幾分詭異,聽得程九洲心裡咯噔一下,難道說……
沒等他掙扎跳起來要跑,玲瓏就把他摁在了桶邊:“你該慶幸遇到的是我,否則的話,別人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
程九洲像只小烏龜一樣被按住背部只有四肢能動,氣得他不住的劃拉水朝玲瓏身上潑。玲瓏可不在意這個,她來自荒海,本來就非常喜歡水,只是笑道:“我對什麼純陽之體純陰之體沒興趣,你若是聰明些,就應該乖乖聽我的話。”
“我纔不信你!”程九洲奮力喊道。
真令人難過,她這人雖說慣常無情,大多數時候卻是言出必行的,尤其是這純陽之體對她而言着實沒什麼用處,相比起來她更喜歡乾淨的靈魂與純粹的愛——畢竟活着,填飽肚子可比什麼都重要。不過看程九洲這樣子似乎並不信她,玲瓏按了按他的背,說:“你不信也沒辦法,總之我不會動你,我說你怎麼成天一副小刺蝟的樣子,活似靠近你的人都貪圖你這純陽之體一般,我纔不稀罕。”
說着把他朝水裡一按:“趕緊給我洗乾淨,半個時辰後我要是看到你身上還有一點灰,就將你剝光了扔到山下去,你看我敢不敢。”
她當然敢,還有她不敢的事情?程九洲忍氣吞聲,在心裡將此人罵了一千八百遍,然後迅速沉到水底去,玲瓏看不過去,這小子到水底做什麼,剛纔摁着他後背搞得她的手滑膩膩的,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乾脆伸手將人撈出來,摁在桶邊刷了個乾乾淨淨。
如果身體裡不是幾千歲的魔修程九洲,現在他應該被刷的哭爹喊娘了。要不是知道玲瓏缺心眼又不講理,程九洲絕對認爲她是故意的!可他最後還是沒忍住掉眼淚了——小孩子的身體機能導致的結果,並不是他自願:“小孩子皮膚嫩你不知道嗎?用這麼大力是想刷死我嗎?”
玲瓏看了看手上的搓澡布,猶豫了片刻,發現他的背果然被自己刷的通紅一片,看起來還有點嚇人。“嘖,很疼嗎?”
“不疼你試試啊!”程九洲用靈魂憤慨。
“抱歉啊。”
出乎意料的,玲瓏沒有繼續懟他,而是伸手在他背部摸了摸,動作輕柔如羽毛拂過,程九洲都愣住了,他呆呆地趴在浴桶邊緣,感覺她的手從背部一路輕撫,清涼溫柔的感覺席捲而來,火辣辣的痛楚頓時減輕了許多。他也沒多想,只以爲是她修爲高深爲自己減輕疼痛,卻不知從她指尖流出的乃是荒海之水,醫死人生白骨,也不過如此。
等到洗乾淨了換上乾淨衣服,玲瓏才發現這都半個多月,她竟然一直不記得給程九洲置辦衣物,這小子迄今爲止還穿着她的白袍,平日裡褲腳袖子挽起來,但還是不怎麼方便。於是她摸摸程九洲的頭告訴他:“改明兒帶你下山買新衣服如何?”
程九洲忙着系衣帶隨口回答:“宗裡不是有專門負責發放弟子衣物的麼。”
玲瓏眉頭一擰:“你怎麼知道?”
他驚覺說漏了嘴,忙道:“我猜的,應該有吧?”
“有。”玲瓏撐着下巴打量他,雖然只有七歲,眉眼尚未長開,仍舊稚氣十足,可就現在的模樣看,日後長大了定然是叫姑娘們神魂顛倒的。“是我想下山走走,順便帶你出去見識見識。”
程九洲心想有什麼好見識的,有什麼是我沒見識過的。只是他面上並未表現出來,而是十分淡定:“隨你高興。”
玲瓏越看他越不像小孩子,小臉蛋一天到晚老氣橫秋的真是不可愛,叫人看了就想狠狠掐一把,把他惹的暴跳如雷才舒服——這樣纔對嘛,活人怎麼能那麼死板,面無表情的樣子看了還以爲是個死人呢。
她起身要出去,但沒走兩步就被拽住。玲瓏慢吞吞回頭,看到自己衣襬上那隻白嫩嫩的小手——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這半個多月被她蹂躪的瘦了些粗糙了些,但那種骨子裡的貴氣仍舊在。“幹什麼?”
“你不會說出去的吧?”程九洲還是很擔心,前世的大師姐是出了名的公平正直,對她來說,只有天道宗,一切都要爲宗門的榮譽與名聲考慮,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她真的會幫自己瞞住掌門真人和衆長老嗎?如今的程九洲已是誰也不信,前世的他那樣信任師父,可師父最後是如何對他,如何對他的家人的?
“說出去什麼?”玲瓏反問,“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什麼都不知道。”
程九洲訝然,他本以爲按照玲瓏這種惡劣的性格一定會以此拿捏他欺負他,卻沒想到她卻要當作無事發生過。就在他愣着出神的時候,玲瓏已將他的手拿開:“我又餓了,一會兒得吃宵夜,之前給你的那本食單上有紅豆糯米丸子,你給我做出來。”
感動大概也就三秒鐘,立刻被她的過分驅散。程九洲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做這個要弄多久!”
“不知道啊。”理所當然的,“可是反正你也不睡覺,就把這個當成一種修行吧?”
說完很歡快地走了,氣得程九洲在她背後扮了個大大的鬼臉,誰知玲瓏突然又回頭,恰好將他的鬼臉收入眼內,程九洲僵硬不動,她便挑眉一笑:“這纔有個孩子樣。我要雙份。”
程九洲在原地呆了一會兒,垂頭喪氣的、任勞任怨的拿着那本食單去廚房了。畢竟他也不會做,還得研究一下做法。不過別以爲他會讓她閒着,既然想吃,那就得來幫忙,不然他就在丸子裡放鼻屎,不要怪他絕情。
這個宵夜一直做到很晚,晚的連不喜歡睡覺的程九洲都困了,最後他坐在竈臺邊,盯着爐膛裡的火苗出神,眼皮子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玲瓏過來就發現這小子睡着了,她把他抱回房間,剛掀開鍋吃了幾個,就聽見屋子裡傳來呼喊聲。心中一驚,這聲音無比淒厲,她快速扔掉丸子過去一看,是程九洲。
好像是做了什麼噩夢。她進屋去想把人弄醒,但程九洲似乎是魘着了,表情扭曲渾身是汗在叫着什麼,玲瓏仔細聽才發現是“殺了你”,就這三個字來來回回的說。
七歲的小孩……要殺了誰?而且從這表情語氣來看,絕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怎麼回事?話又說回來,這小子平日裡的確老成,每每都叫她覺得面的的是個成年人,聰明的不像話,能幹的不像話,再想到他的夢話……玲瓏覺得自己真相了,估計這小子不是重生就是穿越。如果自己不是這麼餓,能吃的飽一些的話,說不定就能讀取他的記憶了。
哎,畢竟餓了那麼久那麼久才吃掉一個不是多麼美味的靈魂,會虛弱也是理所當然的,能使用荒海之水已經不錯了,她還能奢望個什麼。
玲瓏伸手摸了摸程九洲的臉,柔聲在他耳邊哄着,她也是帶過小孩的。
龍女的吟唱在耳邊迴盪,逐漸撫平了噩夢中的程九洲。他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着或是睡着,只知道那聲音一直陪伴着自己,直到他大腦一片清明,睜眼醒來。
還沒有感慨這一次睡得很舒服,就看見身邊一張清麗的臉。他倒抽了一口氣,怎麼是她!她怎麼在他房間裡!難道是又餓了?!
她是豬嗎?!
可程九洲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玲瓏隨手一勾摟住了,然後她很自然地將他夾到懷裡纏的死死的,蹭了蹭繼續睡去——完全是對待歸墟龍宮裡那些玩偶的模樣。
程九洲被她抱的喘不過氣,更重要的還是她的胸……真的……很軟很香,把他的臉埋在裡頭,讓程九洲血液直衝大腦,也不知道有沒有流鼻血。這人不僅喜歡吃,還喜歡睡,睡着了就跟死了一般,不到她自己願意醒誰也叫不起來,程九洲奮力掙扎無效,反而被抱的更緊,最後他也放棄了,很絕望地睜着眼往上看,才發現這個女人長得很好看。
他對人的美醜沒有什麼太大觀念,無非分順眼和不順眼兩種,前世的若水很不順眼,這一世的……稍微有那麼一點點順眼,但也只有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哦。
就這樣盯着玲瓏看了好一會兒,許是被她的睡相傳染了,也或許是因爲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聲音十分適合入眠,夜色已深,要不……他就勉爲其難的一起睡吧……
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絕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