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誕節的夜晚, 即使是豬頭酒吧都是十分冷清的,阿不福斯一邊把兩瓶酒用抹布反覆擦着,一邊慢吞吞的向僅有的兩位客人走過去。
那是兩個穿着黑袍的男人, 雖然在酒吧中, 這樣遮避身份的黑袍從不少見, 可是穿在這兩個人身上, 阿不福斯無論如何都覺得十分的彆扭。
這是自然, 他們畢竟是不同的,優秀的魔法部部長與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師。
於是阿不福斯莫名惱火起來。他加快腳步走了過去,把兩瓶酒惡狠狠的垛在圓木桌上。
黑髮男人擡起頭, 微笑着對他點點頭:“謝謝,阿不福斯。”
那雙翠綠色的眼睛乾淨又夾雜了歲月磨鍊的犀利, 讓阿不福斯突然想到了家鄉白色大理石墓碑下的人, 他於是怎樣也沒法衝黑髮男人板着臉了。
阿不福斯斜着眼看向正襟危坐的另一個傢伙, 他顯眼的馬爾福家金髮垂在肩上,眼睛於陰影裡, 不太看的清楚,只是壓在手杖上的手,指間交叉在一起,就像在祈禱着:“有事叫我。”阿不福斯最終還是決定離開這個見鬼的氣氛裡。
真讓人難受。
“波特先生。”德拉克等到老侍者的身影徹底消失後,好一會才主動開了口。此刻的哈利早已拿起一瓶啤酒不緊不慢的喝着。
聽見對方的聲音, 哈利手上頓了一下, 略有些吃驚的表情看向德拉克, 似乎沒想到他會主動開口, 雖然稱呼不那麼讓人滿意, 但他還是挺驚喜的眯起眼向他微笑着說道:“聖誕快樂,德拉克。”
哈利舉起酒瓶, 自顧自的喝了一大口,德拉克沒有動,就那麼看不出表情的望着他,鏡片下的碧綠眼睛,笑意一直沒有消散過。於是他沒有去介意那個也許已經不太合適的稱呼,而是微微擡高下巴回答道:“聖誕快樂。”
一時間,兩人就沒什麼話好說了。
等到哈利把一瓶酒灌掉了大半,臉色有些泛紅的時候,德拉克才微微動了動:“你明天還要上班,少喝一些。”他沒有行動上的阻止,語氣也只能算的上冷漠,然而哈利卻聞言停下了動作,把酒瓶重新放回桌上。
“我想和你聊聊,可你知道,很多事說不出口。”他眯起眼,側着身子靠向桌子,伸出手指彈了彈酒瓶,發出輕脆的聲音:“所以,得找點藉口。”
德拉克冷哼一聲,在桌下抓着魔杖的手確驀地緊收。
“我們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哈利看向空蕩蕩的周圍說道,語氣有些委屈。
“部長先生。”德拉克慢吞吞的咬字,把稱呼又拉遠了些:“你想說什麼?”
“其實...”哈利撐着下巴,把鏡框在鼻粱上推了推,眯着的眼睛緩緩閉上:“我只是想你了。”
他說的很輕鬆,甚至連笑容也沒有一點減弱,然而德拉克卻坐不住了:“別說傻話。”馬爾福擡高聲調喝止道。
哈利睜開眼睛,略有惋惜的聳了聳肩:“今天是聖誕節,你不回去陪小斯科皮嗎?”
“不。”德拉克座姿稍放鬆了一些,不知是有意無意的,表情也不再顯得那麼冷漠了:“他今年不來過聖誕節,說是有魁地奇練習。”
“我聽詹姆說了。”哈利表現的就像閒聊般接口道:“他是斯萊特林的找球手,他魁地奇打的不錯。”
“嗯。”德拉克點頭點頭,在瞟向哈利伸向酒瓶的手時,忍不住皺起眉,好在後者只是拿着酒瓶在手指間磨擦,並沒有別的動作。“他和詹姆斯與西弗都打過比賽,而且搶在西弗之前抓到了金飛賊。”德拉克似乎很是驕傲的說道。
“啊,是呢。”哈利有些失笑的看着他的動作:“阿不思和我抱怨說,詹姆比遊走球更讓他煩惱,他在看到飛賊的瞬間,就被詹姆差點撞下去。”哈利把酒瓶底延着桌邊推了推:“沒辦法,從他們第一次玩掃帚那時開始,詹姆總是擔心阿不思會受傷,其實那樣總會幫倒忙。”
“由這點說起來,詹姆更像你。”德拉克忍不住揚起眉梢脫口而出,隨即就覺得不妥,但哈利已經很會抓住機會的湊到他坐位的同一側來了。
“這就像小斯科皮也很像你一樣。”亂糟糟的黑髮在他眼前晃着,因爲靠的比較近,對方身上的酒味也傳了過來:“阿不思其實也很像我,他只是年齡有點兒小。”哈利伸手撈過啤酒一邊說道。
德拉克最終還是伸手奪下了他已經咬住的瓶口,哈利捂着嘴哼了幾聲,似乎被他不小心的大力撞到了牙齒。
“白癡。”德拉克翻了一個白眼低聲說道,他拽下哈利的手去看他的牙齒,不料對方突然狡猾的閃了閃眼睛,撲了過來壓住了自己。
果然是藉着酒勁麼?德拉克猜自己沒準也醉了,即使理智在警告着,但他真的不想推開那個傢伙。
“這可不是一個好注意。”德拉克居高臨下的盯着哈利,後者一副極度酒醉中的狀態,傻笑着仰臉看他,也不知是真是假。
“對不起,對不起,只有這一次,德拉克。”哈利尷尬搓着手說道:“我保證。”
德拉克呼出一口氣,不想接受他的道歉:“波特先生,我有我的家人,而且我愛他們,想必你也是。”
他說出這話後即刻有些後悔了,果然哈利的眼睛立刻黯淡了下去:“是的,是的,我也是。”他喃喃的動了動脣:“在那之前,在他們之前...”
德拉克最終沒聽清楚哈利說了什麼,他忍受不住這種壓抑而離開。
曾經,他的確是很喜歡那對翠綠色的眼睛掛着笑意與高興的模樣。那時的他無憂無慮,笑容自然讓人舒心。
但那只是曾經,現在的哈利波特對他而言,只是同事與朋友的尺度裡,他們誰不能越過這道界,犧牲了那麼多換來的現今,只應該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持下去。
哈利得到德拉克出意外的消息比誰都遲,他斷定所有人都是打算一直瞞着他的。
對此他心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一樣的上班,回家,在金妮忙於做飯時,照看年輕的子女們。
記得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師德拉克馬爾福的死亡消息只登了很小一個版面,然而金妮還是不動聲色的把報紙收了起來,哈利其實已經看過了,德拉克黑白的照片顯得十分嚴肅,大概遺照都是不會笑的。
他挺想再見一次德拉克的微笑,灰藍色的眼睛裡時常有着冷色調異樣的溫柔。
不過很可惜,哈利沒能留關於他的一張照片。
馬爾福老宅荒了許多年後,馬爾福夫人與他的兒子斯科皮馬爾福再回到那兒已經是七年以後了。
馬爾福夫人在指揮着家養小精靈如何重新打掃每件屋子,斯科皮則一個人向樓上走去,太久沒有回來,他唯一想念的,居然是父親的房間。
那兒是記憶中童年最喜歡的地方,有扇十分寬敞的窗子,能一直看見很遠很遠的地方。
一切都沒有變過,斯科皮推開門,屋裡的灰塵倒不如想象中的瀰漫,在雕飾奢華的長桌一側堆着些書籍。
斯科皮本想就這麼出去的,然而他卻不可避免的注意道,那書籍之中露出了不應出現的一角,父親並沒有用書籤的習慣,況且那看起來,似乎不是什麼案件資料,而是他的日記本。
斯科皮沒有冒犯的意思,但他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拿起了那個日記本,灰塵抖落,打開的紙頁之間夾着半張照片。
整齊切開的全家福,他父親的那一部分不見了,連袍子的一個角也沒留下。
而在日記本本用來簽上所有者名字的那一頁,也同樣被整齊又小心的挖去了一片。
斯科皮困惑的將其舉高謝看着,他剛好正對窗子,在眼睛微微錯開之際,猛得看見滿目闖進眼中的翠綠色。
它無止盡的延伸着,一直朝着和灰藍色天空向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