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惜下火車的時候,在八月炎熱的晴天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子,埋怨了一下火車上的空調太低了,就出了火車站。
北安這城市,不是她離開一個半月就會發生巨大變化的。和走時相比,盼惜仍覺得這城市浮躁而空蕩。
就比如她現在拼命招手打車,卻因爲打車人太多,而找不到一輛空車來載她。於是,正因爲她滯留在火車站了一段時間,所以遇到了她以爲這一生只有死後纔會遇到的人。
盼惜正心煩氣躁的在火車站前急的跺腳,忽然被一股莫名而來的冷氣凍得一哆嗦,在這寒氣襲來的時刻,一輛警車恰好停在了她面前,車門對着她,分毫不差。
然後,盼惜哆哆嗦嗦的收回正做打車的招手手勢,心想她是想打出租車,可不是警車啊。在她要哆哆嗦嗦的轉身離開的時候,警車車窗搖下,就露出了坐在裡面的警察。
副駕駛上的警察看着盼惜問:“你是蘇盼惜?”
盼惜要邁出的腿僵在半空,心驚膽戰的回答:“是。”
盼惜回答完,就見警車的後座車窗搖下,露出了一張年輕而稚嫩的少女臉龐,那少女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年齡,一張白皙剔透的臉上,有一雙泛着明淨光亮的漆黑眼眸。她的齊劉海襯得她像個洋娃娃一樣可愛而靈巧,整個人充滿了純淨無暇的童真。
還不等盼惜叫出對方的名字,就聽到那有着稚嫩臉龐的少女,從嬌豔欲滴的嘴脣裡吐出:“盼惜阿姨!我終於找到你啦。”
坐在副駕駛上的警察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在面對少女的時候忽然變得溫柔:“這就是你的保姆啊。”
“嗯,是啊,我們剛下了火車,就失散了。”少女的聲音甜美而清脆,像是被風吹過的鈴鐺聲音那般悅耳。“盼惜阿姨,這次你可不要把我弄丟了哦。”
盼惜整個人都處於石化狀態,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成了“盼惜阿姨”,還成了保姆的角色。她覺察出手中的大包小包,無奈的在心裡承認,好吧,就算她是保姆。可是誰能來告訴她,這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夢闌珊,爲什麼突然叫她阿姨?!
夢闌珊打開後座車門,招呼道:“盼惜阿姨,快上車吧。”整個人都僵硬的盼惜在火車站人來人往的注視中,和警察臉上對自己的審視目光中,不得已的坐進了警車裡。
等她坐進去才知道,在夢闌珊旁邊,還有一隻足有半人高的哈士奇,那狗一臉諂媚的眯着眼睛,舌頭吐出來,正不斷的喘息着。
誰又能來告訴她,這一臉賤樣的哈士奇,和一臉純真的夢闌珊,這個組合,是不是又來強迫她喝孟婆湯的啊?
“警察叔叔,我對這裡人生地不熟,你們能送一送我們嗎?”夢闌珊一臉無辜的眨着碩大的眼睛看着警察說,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面對稚嫩又美麗的少女的請求,任何人都無法拒絕。
“盼惜阿姨,我們要去哪裡?”得到警察的同意,轉過頭去看向盼惜的夢闌珊,裝作十分無知和天真的樣子。
可是盼惜怎麼都能從這張臉上看到,她那特有的奸詐而得逞的笑容。
盼惜把行李抱在腿上,大包小包蓋過了她的臉,她的聲音就在這樣艱難而難堪的形態下幽幽的發出:“公寓。”
她敢肯定,如果她說不認識夢闌珊或是別的原因不如實相告,她毫不懷疑她一定會被警察認作拐賣人口的而抓走。
所以,就算心裡有很多的疑問,她也要忍到公寓再問清夢闌珊!而且,就算她想問,被行李蓋住的自己,連呼吸都困難,她怎麼還能說話啊!在一人一
狗被佔據大面積的後座中,被擠到角落的盼惜在心裡哭訴道。
把盼惜送到公寓門口的時候,兩個警察不住的對盼惜吩咐道,說是吩咐,更像是一種不能反抗的命令:“以後,好好照顧小夢,身爲她的監護人,不能動不動就把她丟了。不可以讓未成年獨行,以免發生危險。”
最後他們還十分細心周到的留了盼惜的電話,並承諾會以此監視她這個監護人是否盡職。
簡言之就是,古怪的警察大叔們威脅盼惜說,如果再弄丟了可愛的小蘿莉,他們一定不會放過盼惜。
在被如此施重壓的吩咐下,盼惜唯有點頭應允。
送走警察之後,夢闌珊大大咧咧的牽着狗進了盼惜的公寓。盼惜拎着大包小包,對關上的大門大喊:“就算你不幫我提包,你也別把門給我關死了啊!”
……
“嗨,渲……”見七夏在房間裡,夢闌珊脫口要叫她,想到她現在的身份,轉了語氣熱情的開口:“嗨,七夏。”
“你好,夢闌珊。”七夏站起來,看着突然到訪的夢闌珊,微微訝異了之後,也是禮貌的對她微笑道。
終於提着大包小包進了公寓的盼惜對過來要幫她提東西的七夏說:“我什麼都不知道,問她。”
幫盼惜收拾好行李了之後,七夏兩人就坐到沙發上,看着正目不轉睛盯着屏幕看電視的夢闌珊,誰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在精彩的地方插播廣告,一直是電視臺慣用的手段,直到這時,夢闌珊才意猶未盡的轉向七夏兩人,她抱着一臉諂媚模樣的守護獸,可憐兮兮的望着兩人,說:“我遇難了。”
“什麼難?”聽到夢闌珊如此說,兩個人都是十分緊張齊聲的問她。
“如果你們不幫我,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活下去……”夢闌珊把臉埋進哈士奇的絨毛裡,聲音裡已經出現了哭腔:“我一個人孤苦無依的來到陽間執行任務,卻不料遇上劫難。弱小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嗚嗚……”
“別哭。”盼惜似乎已經忘了在火車站是怎麼被對方稱作保姆的事了,此刻完全不計前嫌的關切的說:“你先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我們一定幫你。”
“你們……真的能幫我麼?”夢闌珊沒有擡頭,仍哽咽着。
“嗯,一定。”害怕對方真的哭出來,盼惜急忙應道。心裡想着,對方怎麼說都是神界的人,就算是遇到劫難,作爲異能人的自己也許能幫上一點忙,也算是爲自己以後積德了。
可當盼惜看到夢闌珊疾速轉過來的臉,和她一臉陰謀得逞的奸笑表情中,開始反悔了剛纔的決定。
“你們答應了,如果不幫我,就是欺神之罪喲。”夢闌珊一臉“你們上當了”的奸笑。
盼惜忍住翻臉的衝動,黑着臉問:“你到底怎麼了?”
“我來人間執行王指派我的任務。”夢闌珊說着,就從手中拿出一本羊皮卷樣的書卷,那羊皮卷卷着的時候和普通紙張無異,可當那捲書卷打開之後,就有淡淡的光芒籠罩着書卷,那光芒像是一團金色的霧圍繞在書卷之上,不停的滾動着。
她把羊皮書卷攤開在兩人面前道:“幾年前隱在輪迴司強行解開月落的封印時,逃逸了一些惡靈,這些惡靈得到轉生的機會,但是因爲陰陽界的平衡制約,陽間爆發了一場災難,減短了一些人的壽命。死亡的數量要比預期的多,不僅是瘟疫,還有災禍。這些本應該遵循生死簿壽命的人類,因爲沒有得到預期之中的壽命,所以魂魄全部滯留在了陽間。我來,就是引領這些魂魄的。本來這件事不應該我來管,現在掌管了生
與死雙職的墨染就能應付來。可是,輪迴司的祭師,就是掌管人類命數平衡秩序的神,發現陰陽兩界現在嚴重失衡,很多應該被引領回輪迴司的魂魄都不知去向,我也是爲了調查這件事而來。”
“那……我們能怎麼幫你啊?”盼惜猶豫着問道。
“這是生死簿上,需要被引領的魂魄和失蹤的魂魄,我需要你們幫我找到他們。而且七夏身爲靈魂傳送者,這件事會很手到擒來。在這段時間,我會努力感應我自己的靈媒。”夢闌珊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稚嫩無邪的表情和甜美的聲音統統不見,現在的她,纔像是輪迴司裡,掌管轉生清除記憶的夢神,用夢闌珊對盼惜幾年前的話來說,就是女巫。
盼惜猛地開口:“在《迷藏記》裡,我得到了景零和沿汐的靈媒,那個冥鏡可以看到魂魄還有索魂鈴可以制住魂魄。放心吧,我一定能幫你的。不過,咱們打個商量,等我下次喝那什麼湯的時候,你別讓我喝了唄。”
夢闌珊:“……”
盼惜當她的沉默是默認了,轉臉問七夏:“七夏,怎麼樣?就幫幫她吧。”
七夏想起隱解開盼惜封印時,隱說的那番話,他說:“逃了幾個魂魄,人間就會有多少人來填補空缺唄。不過會有一場瘟疫,沒什麼好擔心的。”聽到隱這樣說,她便真的沒擔心,但她沒想到,二十年之後,這件事又重新落到了她的頭上。
七夏知道那些失蹤魂魄的去向,這件事和自己成爲血族的啓靈者脫不了干係,可以說,那些失蹤的魂魄,全部在聚靈瓶裡。
而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她。
所以在面對盼惜的詢問中,七夏努力掩飾着自己的慌亂,胡亂的答應了下來。
見七夏目光閃爍遊離,夢闌珊還以爲她是知道身爲夢神的自己,丟了靈媒是件罪無可恕的事情,而猶豫不決是否幫她。這麼想着,夢闌珊就猛地恢復了最開始的可憐模樣,聲情並茂的說:“可是我剛來人間,就丟了我的靈媒。沒有了靈力的提供,我現在就和個普通人無異,甚至比你們普通人還弱。我的守護獸地狼也沒辦法收回……只能屈辱的裝作哈士奇……”夢闌珊說着,一臉痛心的撫摸着地狼的絨毛。
那哈士奇、哦不,那地狼本吐出的舌頭喘着粗氣,眼睛是討好樣的微微彎起,整個人把“狗腿子”一詞詮釋得淋漓盡致。可等夢闌珊說完,那狗、哦不,那地狼的臉幾乎是在一秒,就恢復了地狼陰狠而鋒銳的表情。甚至連看盼惜和七夏都不屑,從鼻子裡輕蔑的吐了口氣,轉過頭去趴在了沙發上,一臉的悶悶不樂。
“這麼說……我一直……和……一隻……狼……共處一室?”盼惜幽幽的說完,一秒後尖叫着蹦到七夏身後,顫巍巍的伸出一隻手指,指向趴着的地狼,顫抖着說:“這就是引狼入室啊!啊啊啊!”
七夏無奈的笑了起來,她從夢闌珊進來的時候就看出那是地狼,它裝哈士奇裝的如此像,七夏忍了好久才忍住想笑的衝動,可沒想到盼惜知道真相後的反應這麼大,想笑的臉終於開始繃不住。她安慰盼惜道:“放心,守護獸不會隨便傷人的。”
盼惜靜了一秒之後,知道了這個事實心裡完全的踏實下來,整個臉也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她看到七夏忍得辛苦的臉,自己也被引得狂笑了出來:“哈哈哈!還別說,裝狗裝的可真像!”
被嘲笑了的地狼弓起身子面對盼惜,嘴裡發出兇狠的嗚咽聲,下一刻似乎就能聽到狼嘶嚎的聲音。夢闌珊見狀急急的厲聲喚道:“地狼!”
地狼想要長嚎的聲音在主人的制壓下,脫口就變成了:“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