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卓豹發生關係,在他離婚前還是離婚後?”男公安繼續追問。
“同志,這個事關個人隱私,能不回答嗎?”向倦飛反問道。在卓梓真在陪伴醫病期間,向倦飛雖然心情很壞,但她預感着如果處理不慎,一場家破人亡的風暴在等着她,她一雙兒女將無人照顧,所以,她在新華書店買了幾本法律書,強打精神惡補相關法律條文。沒想到,現學現賣,這就用上了!
“牽涉重大案情,必須說,請向總諒解。”男公安骨子裡透着倨傲。
“離婚後。”向倦飛沒硬懟,因爲她知道只要沒有抓到卓豹,這個時間就是天知地知、死無對證的事,不傷及她所追求的核心利益。
“與卓劍的婚姻關係還在存續中嗎?”
“同志,不能這樣理解。這樁婚姻本是非法的,我是被賣給卓家當媳婦的。蛇溪宗族勢力強大,平陽鄉尤甚,被拐來的媳婦有幾個不是被迫在結婚證上摁的手印。你們是知道的,這種現象在當地很普遍。我跟他有私情也是迫不得已。政府現在卻以重婚罪判我,那我比竇娥還冤!如果要追究,那我就請求公安先偵辦卓家、蛇溪乃至隆巖所有人的拐賣婦女罪、強姦罪,還包括你們的瀆職罪!同志,我再次重申,這樁婚姻是非法的!給我戴頂重婚罪帽子不合法,也是不道德的!”當一頂犯罪帽子扣在向倦飛頭上時,她徹底被激怒了,像一支怨聲四濺的羌笛,控訴着她多舛的身世。
兩個公安觸及她怒火,神態頗不自然,就像老練的廚娘不小心觸到發燙的鍋沿縮回來一樣。他們有共同的感覺,這位只有初中文化卻能創造千萬財富的女人實非泛泛之輩,是個硬碴!她邏輯嚴密,說話入情入理,你想挖坑套話、詐她,有難度。
“據我們所知,你在贍養卓劍的母親,這說明你是承認這樁事實婚姻的。”女公安爲男公安補臺。
“哼,這是隆巖人的強盜邏輯!我贍養她,是因爲她是失去了兒子,我同情她,是我在以德報怨,爲社會減輕負擔,和這樁婚姻是非法的,是兩碼事。法是法,情是情,一碼歸一碼,這個你們比我懂!”向倦飛立馬駁斥道。
這兩個公安也知道向倦飛所言非虛,在隆巖,在蛇溪,像向倦飛這種被拐婦女不在少數,有的命運悲慘,至今爲奴爲僕,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已經成爲嚴重的社會問題。如果向倦飛這樣的知名企業家氣毛了,讓她不計成本地與隆巖這個圈子決裂,利用某個時機爲這羣人振臂呼籲,難堪的不只是隆巖公安,恐怕整個隆巖市委市政府都臉上無光。
所以,兩個公安互使眼色,意思是“放棄用重婚罪這頂帽子詐她”。
“問問情況,向總,不要激動。”女公安看了看筆記,先安撫然後問道,“範娟說卓豹給您很多贓款纔開的公司,這話是真是假?”
“被拐賣是我一輩子的傷疤,有點激動,絕非針對你們。”向倦飛換了一個姿勢,調整了一下心情,說,“生了梓真後,他給過我2個門面、5萬塊錢,借的錢加在一起四五十萬吧,有借條我不賴賬,但說有好多,莫聽那連老公都告的瘋婆娘胡說!是不是靠她老公起家,公司的賬擺起的,歡迎你們查賬。我跟他有私情不假,但他的事我從不過問;他迷上詹藍後,我跟他來往更少了。錢髒不髒,由你們判定,我不妄加評論。如果是贓款,我依法退給政府就是。”
“您說卓豹是流氓惡霸,有什麼根據?”男公安又問。
“他強佔我,不算流氓惡霸嗎?”向倦飛又將坑填平。
“您爲什麼接受他的錢物呢?”
“一個有錢男人長期把一個女人霸佔到,又不跟她結婚,索要點錢物也在情理之中吧。”
“最後一次與卓豹見面在什麼地方?說了些什麼?”
“在市人民醫院,沒說什麼。他的前妻把我孩子害成那樣,當時我很生氣,把他數落一通就不歡而散了。”
“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不知道。”
“那好吧。向總,您看我有記錯的地方沒有?沒有的話,幫我籤個字。如果想起什麼,可以隨時聯繫我們。”女公安與男公安一對眼後,將記錄簿遞給向倦飛。
“嗯。”向倦飛認真看一遍後簽上姓名,擡頭問道,“孩子被綁對全家影響很大,作爲受害者母親,我想知道她爲什麼要綁架梓真?”
“這個要請示後才能答覆你。”男公安看了一眼女公安,然後就出去了;沒過多久,他回來對向倦飛說,“範娟是這樣說的,她恨卓豹專橫跋扈,拿她不當人;恨卓豹偏心,給您很多錢;恨您開豪車、坐別墅,處處壓她一頭。所以,她要絕了你們的種,折磨折磨你們。”
“真是喪心病狂的瘋婆娘!”
陽光照進窗戶,照着向倦飛發黴的傷心事,至今她一想起仍心有餘悸。
她明白現在能在別墅裡喝茶,得益於梓真綁架案的草草了結。但其背後牽涉的謎一樣還未偵破的案中案,就像用別人忠誠壘建的雷峰塔,夯築在不可掌控的泥沙之上。這附塔而生的光鮮、精美,會隨時因一陣颶風、一場暴雨,而轟然坍塌,化爲一撮塵埃。如果讓她重新選擇生活,她寧願像別墅裡清理垃圾的園丁一樣,或者像鄉下的第芬一樣也行,雖然勞累、錢少、卑微,但每天回到家能睡“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的安穩覺,不擔心那天突然隨警笛長鳴走入不見陽光的鐵網高牆。或者做一隻貓也好,受傷了,可選擇在晴朗的樹蔭下,舔舐、清潔傷口裡利己、怨恨的病菌,渡過這表面平靜卻暗流洶涌的河流。
向倦飛有些倦了,想靠在牀頭假寐。當合上眼,思緒卻在腦中越發清晰。
梓真綁架案了結嗎?在市委書記、市民的關注下,梓真綁架案在三月後宣判:向倦飛在卓田恬哀求下,又不願看到狗急跳牆的結果,出具了諒解書,因此,範娟獲得了“三年有期徒刑緩期一年執行”的判決結果。經歷這場風波,範娟出獄後大病一場,精神有些失常;卓田恬覺得沒臉在師專附小爲人師表,便帶着母親申請到西部貧困地區支教了。由於案件沒定性,卓豹企業暫由政府託管,向倦飛的梓語菲公司與範娟的財產一樣,暫時逃過一劫。
但隱憂不少,如卓梓真的病,卓豹兄弟、神秘人的契約精神等等。
更讓人憂慮的是卓豹會不會被抓?範娟暴雷的線索都牽涉重大刑事案件,一旦被抓,卓豹與憨五、強仔、“八大金剛”等人的攻守同盟會不會破裂仍是未知數。現在大家相安無事,是因爲卓豹、憨五當了“背鍋俠”。一旦被抓,隆巖官場、商場無疑如一副多米諾骨牌將面臨地震,向倦飛的“800萬”自然成了贓款,還逃不了牢獄之災。對於卓豹、憨五的去向,市面傳聞衆說紛紜,版本不一:有人說卓豹、憨五乘飛機逃往澳大利亞,有人說他們經緬甸偷渡到了非洲,有人說他們隱姓埋名在邊疆某個不爲人知的村落,有人說他們在私渡臺灣途中翻船被淹死了……
惟願卓豹、憨五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