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了大嫂十年,張雲靜耳聞目睹類似的片段有很多。她在大嫂尹婷婷身上學到不少東西,小到待人接物,大到信仰和情懷。她漸漸覺得,人的靈魂裡若加入“情懷”這兩個字,就像菜里加了鹽巴,讓生命更加靈動、精彩,在人世間就算沒有白來一趟。以前在農村,她爲頓頓有碗回鍋肉、季季有件新衣穿,而歡欣雀躍;來到城市,哪怕創業當上老總,她總感覺空落落的,好像一稍稍鬆手,獲得的一切就會消失似的;只有回到老家,聞着熟悉的泥土芬芳,她的心才感覺到踏實。
她從大嫂身上悟到,她的根在老家,她得爲老家的人做點事情!
所以張雲靜反覆思考了半月,將向家大院打造成高端康養民宿的想法,告訴了大嫂。尹婷婷說,小妹想做點自己喜歡想做的事情是好事,說明在思考問題了,她支持。不過,做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要做好規劃,做好迎接困難的準備。至於資金來源,找大哥二哥商量就是。張雲靜說,大哥是個莽漢,二哥是個妻管嚴,目光短淺,做大事還得靠大嫂。尹婷婷說,她可以在規劃上把把關、客源上想想辦法,但三顧公司不投資這個,精力顧不過來。張雲靜說,錢的事大嫂不管,大嫂只管做軍師。尹婷婷說,那好吧。
經過兩年的折騰,張氏兄妹以“贍養當租金”加“房屋土地入股”方式,換取了向家大院20年的使用權,並將向家大院保護性整飾:拆除了“翻身農奴做主人”後的附加建築——豬圈、牛圈、雞鴨圈,安裝了新的廚廁設施;仿古修繕了破損的樑、檁、牆、屋頂、樓板,新添加了通訊、燈具、空調系統,重新規劃了客房、飯廳、會議室、康養、民宿區域。
同時在不改變地形地貌的情況下,採用租賃方式,改善了周邊環境:沿着屋後山路,修整了到鷹嘴巖長3公里的健身步道,硬化了停車場、周邊步道;將房屋兩側的梯田改成了魚塘,在屋後山坡荒土上栽種了梨、葡萄、獼猴桃各50畝;在平壩上租賃田地栽種蔬菜50畝、立體栽培草莓50畝,名曰“自選農場”。在“自選農場”裡,城市人可以自種、代種綠色蔬菜水果,體驗農耕的快樂。
向家大院5戶人家子女大都在政府機關工作,少數人在張雲岫公司打工,都在城市裡生活,唯有老人不願離開故土,在向家大院生活。張雲靜此舉,不但解決了向家大院子女們的後顧之憂,還讓向家大院老人們有了更充實的晚年生活。
在《白江區日報》刊發的一篇小通訊,或許可以窺見向家大院老人們的康養生活片段:
初冬早晨,一縷陽光照耀着向家大院。吃罷飯,“大總管”向正高,一個精神矍鑠的年近耄耋的老頭,在席間開始給院裡的人派活。
“老六,繼續領着社裡的人,把屋後果園的雜草割了、枝剪了。底肥施遠點,按農科所專家的要求來,莫把果根傷了。明年梨、葡萄、獼猴桃的收成,全靠這背後的功夫!”
“雲靜昨晚來電話,城裡要來兩桌人吃飯。四妹(向老四老婆),你們幾個老太婆,把客房收拾了,再把豆子泡起,臘肉、臘豬腳洗了,再弄點野菜回來,張老幺,釣個魚起來剖了……抓緊點,客人中午要吃飯,閃不得色子!”
“老五,到‘自選農場’盯到,莫讓社裡那幾個二桿子拄着鋤頭吹龍門陣。80塊錢一天不便宜,他們少做點,我們分紅就少分點……表嫂(楊亞華母親)咳得狠,我把杜醫生請來,給她輸點液。”
中午休閒時光,把客人、老人們安頓好後,向家大院有幾桌人趁着溫暖陽光,在天井石壩裡打麻將。刻着棋盤的圓形石桌上泡着茶,向正高和他幾個兄弟坐在竹製藤椅上,有一句沒一句地擺龍門陣。
“把老房子改作民宿,向總,你有眼光呀!”一個客人吃完午飯,參觀完這座古建築後,湊過來搭訕。
向正高回答,“我不是老總,是小股東,老總是屋檐下抽旱菸那個老頭的女兒。”
“小股東是怎麼回事?”客人問。
“這座房子、房子周圍的田土,本是那個張老幺和我們向家四弟兄五家人的,但年輕人都進了城,房子快要垮了,田土我們幾個老傢伙也快沒有力氣耕種了。雲靜兄妹在城裡發了財,看着房子爛了、田土荒了可惜,就搞了可釣魚、摘果、種菜、爬山這麼一個體驗式民宿,我們拿房子、田土入股,就成了小股東。”向老五插話解釋道。
“他們兄妹搞這個民宿,不是單純爲了賺錢,也就是借這個名義,保護好這座古建築,集中贍養好院裡的老人,帶動附近鄉親脫貧致富,一舉三得!城裡人稱這個叫‘情懷’,我們稱這個叫‘積德行善’。”向正高補充道。
“你們張、向兩家這麼和諧,有什麼淵源沒有?”客人又問。
“肯定有噻。”向老六接過話,“這個大院是我們向家遠房祖先在同治年間修建的,共和國成立前,我們爹和張老幺的爹一起救過紅軍幹部,對革命有功,所以,在共和國成立後,這座大宅院就分給了張、向兩家。因爲有這麼一段情誼,我們張、向祖墳埋在一起,張、向祖宗牌位供在一起。”
“這家兄妹有見識,不但解決了‘三農’問題,還提供了農村互助式養老新模式。”客人讚道。
這樣的和諧、靜美,被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
那天傍晚,塘邊、路邊的臘梅花開得正盛。在香氣氤氳中,張雲靜陪着大姑、爹孃登健身步道。剛到半山腰,向老六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六表叔,出了啥子事?”張雲靜連忙問,腦中出現N種猜想。
“倦飛回來了!”
“倦飛?!!”向老六帶來的消息確實讓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