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師身體虛弱,友兵、二蛋、文明三個人一前一中一後,把朱老師擡到了病房裡,朱友康從拖拉機上拾掇着朱老師從家裡帶來的被褥和碗筷之類的用品,幾個醫護人員很快集中在重症監護室朱老師病牀上,本來來的都很晚,他們一直忙碌到子夜時分,這才稍微安靜下來。
他們看到朱老師穩住了病情,從內心裡都鬆了一口氣,文明爲朱老師涼了一杯開水,預備需要時飲用,二蛋爲朱老師接來一盆水,爲洗漱時備用,友兵一直守在朱老師身邊,朱友康想幫忙,可是這個忙都有人幫,他就用熱水溼了溼毛巾,爲朱老師仔細地擦了一把手臉,這樣做,等朱老師能吃東西了,肯定就衛生多了。
這一切完成之後,友兵把幾個人叫出門外說道:“朱老師得病很重,不過現在總算穩定下來了,村裡的拖拉機明天還要幹活,我就不在這裡了,友康跟我一塊回家,二蛋和文明先在這裡照顧吧,拜託你們了!”
友康也要留下來照顧朱老師,被友兵拒絕了,理由是他還小,不懂得怎麼護理病人。
友兵補充道:“朱老師一輩子不容易,吃了不少苦,子女也都很不幸,咱就多操心吧,錢的問題不用管,朱老師這幾年讚了一些錢!”
隨後,他們一起進屋,友兵在朱老師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和告別的話就離開了醫院。
在離開醫院前,朱友康把自己書包裡的白饃和肉菜掏出來,要都丟給他們二人,他怕他們晚上餓了沒東西吃。可是,這二人說什麼也不要,在來回謙讓的過程中,聲音大了一些,護士怕影響病人,就制止了他們。
這樣以來,朱友康只好把抓在手裡的那四個白饃扔給了二蛋他們,這纔跟着哥哥友兵離開醫院。
因爲時間不早了,路上也靜,友兵把拖拉機開得飛快。一是爲了趕路,不影響隊裡的活計,二是怕路上遇到野狼什麼的。因爲這是大隊今年年底才購買的新式東方紅拖拉機,不是五隊自己買的。
買這臺拖拉機是大隊一班人馬,這是爲了村集體實現農業現代化的第一步。
不論是哪個隊裡農忙時有了重要活計,不論哪個社員家裡突然有了重大事件,比如住院、紅白喜事等,都可以使用。
友兵是拖拉機手,有事需要使用,大隊支書同意後,由友兵負責駕駛幫忙。
友兵一路上風塵僕僕,馬不停蹄開着拖拉機回到了家裡。友兵把拖拉機停在大隊部的院落裡,按下手剎,放好搖把,蓋上帆布,便和友康一起回到了家裡。
他們共同進出一道大門。這道大門是友兵出門時用外面的門插絆了一下,所以,回來後從外面就可以直接撥開。儘管是夜晚的子夜之後,邁克兒憑着敏銳的嗅覺,從大門縫裡裡擠出來,照樣搖頭晃尾地出門迎接他們哥兒倆。
緊接着他們又敲開了各自的二道街門。給朱友康開門的是他的母親麗芝。
冬季很冷,友康的母親只披了一件棉襖出來開門,他認爲是丈夫老朱回來了,沒想到是兒子友康。一開門看到了友康,她再想回去穿棉褲已經來不及了。
她心裡想反正是自己的兒子,畢竟才十四五歲,又是夜間,什麼也看不到,所以,一看到是兒子回來了,一下子把兒子抱在懷裡,像小時候那樣抱在懷裡。
友康已經好幾年沒有感受到這樣偉大的母愛了,緊緊地抱和母親簇擁着回到北屋裡。
友康一邊走一邊對母親說:“快進屋,快進屋,外面太冷了。”
“你怎麼半夜裡纔回來呀?”母親心疼地問道:“還餓着肚子吧?讓娘趕緊給你做飯去!”
“娘你先鑽被窩吧,外面太冷,這事說來話長啊!”友康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看到母親沒有要鑽被窩的意思,她還想穿上棉褲爲自己做飯,就先告訴她,自己已經吃過了。
然後他把從蓬州中學出來,到石腦大壩指揮部吃飯、騎自行車,路上爆胎,遇上野狼,碰到哥哥友兵送朱老師進醫院的經歷述說了一遍。
母親聽了更加心疼,她把友康叫到自己的炕邊,仔細打量了兒子的臉和身體,發現沒有大礙,這才放心地躺下來。
友康看到兩個小妹妹在炕裡面睡的正香,看不到弟弟友鍵,知道弟弟也開始跟着南屋裡奶奶作伴。姐姐好幾年已經和堂姐堂妹住在鄰居大伯家。
母親告訴他:“你吃過了就早點睡吧,就在爹的被窩裡睡吧,西屋裡也沒有生火,太冷了。”
“不,我還是去西屋吧!”友康覺得自己長大了,不能和爹孃在一個炕上了。就直接拒絕了母親的安排。
“你這孩子!聽孃的!”母親顯然是着急了,大聲呵斥友康道。
友康知道,這哪裡是呵斥啊,這簡直就是人世間最偉大的母愛!他知道母親在姊妹五個當中,一直把自己當成了掌上明珠,把自己當成了父母的依靠和支撐。
不知道是哪裡的一種預感,也許是上帝的安排,也許是南海觀音的指點,對於爹孃來說,他們對朱友康指手畫腳,對朱友康頤指氣使,對朱友康一切的一切,感覺都是天經地義的,都是無條件的,天經地義的服從,無條件的使喚。
而對於朱友康來說,他覺得這個家出了父母應該承擔的責任,剩下的就是自己的,甚至認爲,就連父母應該擔當的責任也是自己的,他心裡從來就沒有和兄弟姊妹們攀比的概念,挑肥揀瘦的概念,厚此非彼的概念。他認爲自己對於家庭的付出,對於家庭中每一個成員的付出,都是天經地義的,都是無條件,天經地義的幫助,無條件的付出。
所以,他對父母的話從來都是言聽計從,否則也不會出現在中丘河裡差點被淹死的經歷。
母親的一句呵斥,讓他心裡感動,他深深地體會到了來自母親內心的徹底的純粹的不帶任何瑕疵的呵護與關愛。
他順從了母親的要求,脫下外衣,脫下鞋子,上了土炕,鑽進了父親的被窩。儘管被窩裡有着嗆人的臭汗氣息和冷冰冰出汗落下的涼布面。
看到友康鑽進了老朱的涼被窩,母親笑得合不攏嘴,高興地開玩笑說:“傻兒子啊,你爹被窩臭吧,你最好別蒙着頭大睡,沒讓野狼吃了,別再把我兒子薰死了!”
“嗯嗯!說的是”朱友康看到娘高興的樣子,心裡有說不出的喜悅。他也半開玩笑地說:“娘啊,這半夜裡野狼把你兒子叼走了,娘還在作美夢哩!”
“傻兒子,你就知道氣着娘說話!”母親麗芝嗔怒地反駁道。
他們娘倆你一言我一語的鬥起嘴來。
當朱友康躺下來剛想睡覺的時候,他發現窗戶外邊已經是麻麻亮了,再留心細聽,遠處傳來了誰家公雞的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