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下,沒有半點歡笑,沒有半點生機,一切都死氣沉沉。
“要想多賣點錢,咱就自己殺了,帶到新州市區去賣,能多賣一分就多賣一分吧!”父親有氣無力地和女婿商量着。
朱友康星期天回到老家,見友蓮和友梅都不高興,收音機也不開,只聽見編制葦箔發出的乒乒乓乓的聲音,氣氛十分沉悶,知道家裡一定出了故障。
天大黑了,也不見父母回家。朱友康心急如焚,急着問妹妹:“父母怎麼還不回來?”
兩個妹妹都不說話,待了兩分鐘,友蓮開口告訴他,父母都在姐夫家裡。
朱友康繼續追問,有什麼事嗎?
友蓮看了看友梅,停頓了一會兒,低聲說,咱姐夫家裡的母牛死了。
朱友康知道,這頭母牛又到了產仔的時候,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呢。
他一個箭步衝出家門,走近路下了救命河陡坡,直接往姐夫家跑去。
到了姐夫家,他先跑到牛棚,接着黃昏的暗光,他看到,老黃牛安靜的躺在牛槽後邊的空地上,旁邊還放着幾個小板凳,顯然是大人們在這裡呆了很長時間。
小牛犢的兩隻細長的後腿,仍然裸露在母體的外面,母牛張着嘴吧,嘴角下堆了很多唾液,睜着大眼,眼角里仍在留着眼淚流過的痕跡,四條腿伸得很直,場景十分悽慘。
朱友康看到這樣的場景,一陣心酸,眼眶裡轉動着淚水,差點落下來,他知道,父親買這頭牛借的200塊錢還沒有還上。
他進了門,來到姐姐家。
姐姐正在竈前拉風箱,公公趙大錘躺在土炕上,喘着粗氣,因爲家庭負擔過重,也因爲生活的艱辛,他已經過早地失去了勞動力。
姐夫大友和父親都坐在凳子上,抽着悶煙。
母親在另一張桌子上正在切菜,旁邊擀好了一坨麪條。
“也只好這樣了,今晚就動手殺了。我去找二熊來,趁着晚上清淨,把肉打卸好,明天也好趕路。”姐夫非常贊成岳父的主意,準備明天去新州賣肉。
本來這頭老牛生產的第一個小牛犢,剛能下地幹活,兩家人耕種莊稼也剛剛順了手,誰知道半路竟出了這等事,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
日後如果不再買一頭像樣的牲口,兩家人養種莊稼,靠着一頭剛能下地幹活兒的小牛犢,農忙的時候,根本應付不過來,真是雪上加霜啊。
朱友康本想自己攢些錢,準備談對象用些。
可是,家裡的錢自己一分錢也指望不上,每次談對象需要消費,他往往還要給人借錢,等下個月領了工資再還上。
這倒不說,誰知道爲了弟弟上學和聯繫工作,又花去了不少錢。
而這些錢都是從單位同事那裡借來的,這可怎麼過呀。
弟弟友健高中畢業,第一年高考參加預選就落選了。不得已,哥哥友康第二年又託關係,找熟人,給他聯繫了更好的學校——新州縣中學,讓他複習。
這所學校是遠近聞名的文科名校,友健的同學們都知道友健的成績好,並且如果能走進這所學校複習,肯定會考上一所名校,最起碼也要考上一所重點大學。
他的同學們都給他給予了很高的期望值,許多在蓬州複習的同學都對他充滿期待。
誰知道在臨近高考的時候,他沒有聽哥哥的話,回到蓬州縣來報名,結果成績一下來,居然和錄取分數線相差4分。
連續兩年的落榜,壓得弟弟喘不過氣來,他失望了,他絕望了,心境達到了人生以來的最低谷。
弟弟着急得在家裡幾天不出門,甚至連自己的屋門也不出,每次吃飯都要父母叫幾遍,甚至有時候小妹妹還要給他端過去吃。
父母又傷心,又着急,還非常擔心,生怕他想不開出了問題。
去地裡幹活也得給兩個小女兒,千囑咐萬囑咐的,他們即便到地裡幹活兒,也都情緒低落,心不在焉。
那一年正趕上地市合併,新州縣高考政策跟着新州市裡走,他差了4分,而如果回到蓬州縣參加高考,則可以超過錄取分數線6分。
僅僅因爲高考報名的錯誤,弟弟又一次與之失之交臂。
再往後,無論哥哥怎麼勸,父母怎麼說,弟弟認死了一個理兒,就是不再複習。
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勸弟弟繼續複習,甚至,也沒有任何辦法,讓弟弟舒展一下低落的情緒。
哥哥友康和父母絞盡腦汁,終於有了眉目。就讓友康去跟村裡聯繫,希望能讓弟弟在村子裡當一個代課老師。
村裡很快答應下來,姑父對弟弟友健的印象非常好,他認爲,如果友健能成爲一個代課老師,不出三年一定會考上正式在編人員。
他覺得這條路是一條近路,完全贊成朱友康的建議,大力支持朱友健,成爲村裡一名代課教師。
哥哥朱友康滿心歡喜地,回到家告訴了父母,父母也表示這是一條好出路。
然而,當哥哥給弟弟談起這件事的時候,非常意外地發現,弟弟友健非常倔強,他表示打死他都不肯當孩子王。
朱友康看自己勸不下來弟弟,又告訴了父母,結果父親生氣地抽着旱菸袋從屋裡走了出來。
母親最心疼弟弟的境遇,就苦口婆心地去勸他,聽人勸吃飽飯。然而,母親拍着巴掌,繃着臉,走出了弟弟的屋門。
哥哥友康在縣城上學,信息來源比較多,這時蓬州縣公安局又要招聘。
朱友康看了招聘條件,年齡、學歷弟弟都符合要求,體驗也應該沒有問題,只是弟弟身高略有欠缺。
他興奮地連夜返回老家,告訴了父母和弟弟,這個信息,無疑成了家裡的興奮劑,家裡出現了高考以來最輕鬆的氛圍。
就連兩個小妹妹友蓮和友梅,都高興地跳起來。
朱友康給家裡人分析,如果不出意外,弟弟的考試成績絕對是一流的,就看身體條件了,如果體檢能夠過關,這是就算成了,這要比當一位老師,要好得多。
這個意外的消息,也令弟弟友健動了心。
看着弟弟臉色一天天好起來,心情一天天好起來,也開始出門走動了,一家人長時間緊張的壓抑的心情,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釋放。
然而,命運總是在人高興的時候,有意地捉弄人。
弟弟友健在參加考試的208名考生中,他的成績名列第5名。這可是招聘人數45人中最前列的名次了。
一家人都在心裡爲他祈禱,爲他祝福,希望家裡能出一個公安幹警。
特別是兩個小妹妹,更是鼓起精神,給二哥鼓勁兒。
弟弟友健在進行第二個考試階段中,化驗、胸透、血壓等體檢環節都順利通過了,但是,在身高問題上出現了問題。
距離條件規定的身高,只差了不到一個公分。
就身高問題,在體驗之前,哥哥也爲弟弟想了很多辦法。但是,他們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儘管穿了厚底鞋子,儘管又在厚底基礎上,墊了兩雙鞋墊,還是沒有過了這個身高的關。
他們誰也不知道,在測量身高時,是光着腳板測量的。這下都傻了眼。
就爲了這不到一公分的身高,朱友康還多方求情,東奔西竄,但最終無果而終。
弟弟友健再次錯過了一次機會。
朱友康看到老母牛的死去,心裡更加的悽慘。因爲,蓬州縣萬隆化工廠又開始招工了,凡是進廠人員,都要繳納2000元的贊助費。
弟弟沒有工作,父母也不心輕。但是,要進這個工廠,必須先交2000元現金,這可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