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就是這樣,當你一心想擁有的時候,它偏偏不讓你得到;而當你可有可無,若即若離的時候,它卻豪放地恩賜給你。
抱養江夢雲的第二年江桂蘭就生了一個大胖兒子,緊接着不到兩年的功夫,又生了一個兒子。
兩個兒子的出生,可把江炳軒高興壞了。他拿出所有積蓄又是蓋房又是請客。他僱傭七八個人開山鑿石,清理出一片寬敞的基地,蓋上了正房和配房。
正房坐西向東,背靠大山,氣勢恢宏。配房北屋寬敞明亮,是爲小兩口準備的診所。南屋三間,是給孫女江夢雲居住的,夢雲現在已經十六歲了,等夢雲出嫁了,這三間南屋就會改做大孫子夢福的婚房。
江炳軒老中醫十分重視子女的教育,他供給孫女夢雲在本地上完高中,現在已經在縣城一家制藥廠上班快年了。
同樣,現在兩個孫子也都在上學,大孫子夢福上高中二年級,二孫子夢祿馬上初中畢業。兩個孫子成績不錯,現在趕上了恢復高考的好時代,有望考上理想的大學。
就連跟叔叔前來學習中醫的馮方慧,也已經考上了黑城縣衛生學校,再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要畢業了。
孩子們都在外邊上學和工作,家裡只剩下江老中醫和他女兒女婿小兩口夫妻。
多年不見,老朱和馮貴和見了面之後面面相覷,不敢相認。
老朱以示麗芝把帶來的禮物遞給老鄉馮貴和,貴和趕緊招呼老婆過來迎接,朱友康把手裡的幾斤掛麪正要往桌子上放,結果被馮貴和老婆桂蘭接住了。
隨後麗芝遞上了雞蛋和罐頭,罐頭還好,雞蛋倒是壞了三四個,塑料袋下邊存放了厚厚的一層雞蛋液體。
老朱和麗芝不停地說着抱歉的話,被從北屋裡出來的老中醫江炳軒聽到了,他進屋就說:“都是自家人,這大老遠的,來就來了,還拿什麼禮物啊!”
只見江炳軒頭上戴着一頂青色夾氈帽,上身穿着一件黑色對襟夾襖,手裡住着一根柺杖,邁着顫巍巍的腳步,一腳跨進了診所門弦。
看上去人老多了,手上的皮膚像是一張剛曬過的魚皮,又澀又硬,走江湖時富態豐滿的寬臉,現在已經消瘦到了只見骨頭不見血肉。老朱和馮貴和一起,趕緊去接住老中醫的胳膊先讓他坐下。
看得出老人家身體已經削弱多了,多數年輕人還穿着襯衣或秋衣秋褲,他已經換上了秋天的行裝。
再有一個禮拜就要寒露了,都是同一個季節,這裡的氣溫顯然要比蓬州要底好幾度。麗芝帶來了秋天的衣服,看來是帶對了。
聽說是老鄉,又是哥哥介紹來的,馮貴和趕緊搬凳子讓老朱他們坐下。又是沏茶又是倒水。因爲接近中午,就招呼老伴桂蘭趕快燒火做飯。
麗芝趕緊跟着去幫忙,被桂蘭硬是推搡回來,她說:“哪有客人幹活的理兒!”麗芝只好又回到座位上落座。
老朱掏出從蓬州特意準備的雪茄紙菸,遞給老中醫和馮貴和,先划着火柴分別給父倆點上紙菸,自己也點了一支,開始向醫生介紹兒子朱友康的情況。
老中醫點上紙菸,坐在太師椅上,把朱友康叫到身邊,捋起來胳膊袖子,拽住朱友康的左臂,上下活動了幾下,試探着要伸直的樣子。他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又在關節處用指甲用力掐了幾下,朱友康疼的只想叫娘。臉都憋青了。
馮貴和坐在一旁,一直注視着老中醫的一舉一動。
等老中醫檢查完畢,他又把朱友康拉到身邊,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對老朱說:“這個孩子關節處脫臼時間太久了,原來的臼處已經長滿了新鮮血肉和軟組織,現在的臼處周圍也重新組合在一起了,到處都形成了新肉和軟組織,看來挺難做的,這樣吧,要做好不是一會兒半會兒的功夫,先吃飯,桂蘭啊,飯做好了沒有?”馮貴和告訴老朱,這個活不好做,需要時間長,下手狠。
吃過午飯,友兵因公務在身,和他的一位同事開車前去黑城縣物資局拉貨,臨走前給叔叔嬸嬸留下一句話,不管時間早晚,你們就在這裡等,哪裡也別去,不出意外,天黑以前能裝好車趕回來。
一行人把他們兩個人送上車,看着大卡車越來越遠,消失在西川河盡頭,才掉頭回到屋子裡。
老朱一家三口由桂蘭陪着說話,馮貴和去了北屋江老中醫的房間商量對策。
聽桂蘭說,年前從你們河北來了一個買藥材,還帶來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夥子,說是跟着這位叔叔學醫的,因爲這裡一家制藥廠正在招工,叔侄二人都被廠家錄用了。閨女夢雲回來說,聽說是河北來的老爹的老鄉,也就開始了交往。
每週休息的時候,都會和夢雲一塊跑回家看看,他們聽說夢雲的父親是祖傳中醫,說是來家玩兒,多數時間是求教夢雲父親的。
老朱說,河北人和山西人有緣分,不是河北的好多人都是從山西大槐樹下移民去的嗎?還真是有着歷史淵源呢?都是一個根,切斷骨頭連着筋,畢竟是有着血緣關係的。
老朱說,根據長輩講述,到老朱這一代,南丘村裡朱家戶應該是移民到河北的第十八代子孫了。話越說越近乎。
大約半個小時後,馮貴和從北屋裡回到東屋診所。他坐在方桌旁邊的太師椅上,讓朱友康坐在他的面前。然後對老朱他們夫妻說:“咱們幹啥說啥,別嫌話難聽。我也不是什麼高明的專家,對誰也不敢大包大攬。何況咱們都是老鄉,我聽我哥說過,你們哥倆是多年的朋友關係。”
“是”老朱說完,馮貴和接着繼續說:“咱把醜話先說在前面。你看着辦,相信我,我就做,不相信我,你們大遠來了,如果不急,可以在山西玩幾天再走。”
老朱打斷他的話說:“一定相信你,一定相信你!我們一家相信你纔來求你的!”
“那好,那我可就說了。”
他停頓了一下說道:“這孩子的胳膊在中醫學上叫‘鬼難開’。就是說,鬼拿這樣的胳膊也沒有辦法。”老朱夫婦聽這麼一說,嚇得幾乎要尿褲子了。朱友康打了一個寒顫。
“不過呢”馮貴和緩過口氣說:“我先把要害說給你們,第一,新臼和原來的老臼從目前看,周圍都已經長滿了血肉,這要用指甲扣半天,半天也不一定扣成原來的樣子,肯定很疼,孩子要有骨氣,要頂得住。
第二呢,等把新臼和老臼都掐斷肉來之後,纔可以往直裡伸,在伸直的一剎那功夫,需要把新臼的位置移到老臼的原位,也就是恢復到正常的樣子,這個過程就一兩秒鐘,很疼,你們要摁住孩子,半點都不能動彈,否則將前功盡棄。
第三,這是最最關鍵的地方,在伸直的一兩秒時間裡,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順利恢復到原來的位置;往壞處想,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孩子年幼,細胳膊嫩肉的,很可能在扭動胳膊的時候,由於整個胳膊深處肌肉牽連太多,可能還沒有扭過來,反而已經把小胳膊扭得骨折了,那樣就算是失敗了,而且唯一的辦法就是西醫外科做手術。”
馮貴和說完話,嚴肅地盯着他們父親,等着看他們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