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宛如一記重錘,徹底打散了季菱先前因爲席婉婷的話,升起的猶豫不定。
她的臉色比她身上穿着的雪鍛旗袍還要白上三分,眼睜睜得看着席昊安將席婉婷用力一推,席婉婷的身子,狼狽跌坐在地上,被淚水打溼得臉蛋,埋在她的腿上。
“媽,你明知道大哥不是大哥,我愛他!你不要去救……不要去救……我恨容嵐,她險些殺了我,你不要去救她……”席婉婷嚶嚶哭泣。
每一滴淚水,都像是火油似的,透過薄薄的旗袍,灼傷她的皮膚。
席昊安沒有說話,死死得看着自己的母親。
先前大哥早就料到因爲婉婷手上,母親必定會改變對容嵐的看法。
因此,母親的臥室之中,有着**。
甚至包括母親的電話,都被監聽--婉婷再怎麼想要報復容嵐,她都只是一個小姑娘,動不了席家的勢力。
可是,母親不一樣。
大哥不可能威脅母親,讓母親不要爲了婉婷去找容嵐的麻煩。
因此,讓他多注意一點母親。
沒有想到,被他聽到母親竟然接到容老爺子的電話,容嵐現在已經危在旦夕。
現在婉婷又是這麼哭鬧一番,執意想要容嵐的命,他不知道母親到底會怎麼做。
“媽……”忍不住的,他輕聲叫道,聲音哀求。
季菱輕應了一聲,眉眼不擡,放在了席婉婷被淚水打溼的臉蛋上,眸光溫柔而又悲哀。
那樣的眸光,讓席昊安的心,緩緩下沉。
他知道母親有多疼婉婷。
恐怕,容嵐她……
“婉婷,你二哥說得對。你大哥只能是你大哥,以後不許再提起你大哥已經死了的事情。懂麼?”她輕撫着席婉婷的秀髮,看着席婉婷猛然間擡眸,含淚的眸光透出了深深的絕望。
“媽,我是你的女兒啊!就算是你不肯成全我和大哥在一起,那容嵐呢!容嵐險些要了我的命!全錦城的女人,又不是隻有容嵐一個!能夠給大哥生孩子的女人,也不是隻有她!我就是要容嵐死!要她肚子裡面的孩子死!”她狀若瘋魔。
季菱輕擡起了她的臉蛋,“然後容嵐死了,她肚子裡面的孩子死了,讓耀爵跟我們徹底離了心?你怎麼還不懂,的確全錦城的女人不是隻有容嵐,能夠給耀爵生孩子的女人,也不是隻有她。可是,這麼多年來,耀爵身邊有過別的女人嗎?他要得只有容嵐一個。哪怕,他最深的秘密,隨時都會被容嵐發現,他也只要她。”
“媽,你是不是想要逼死我?”季菱的這番話,讓席婉婷嘴脣哆嗦着,已經乾澀的眼睛裡面,露出了瘋狂,最後的瘋狂:“如果我說,今天你將醫生送到蒼炎寺,去救容嵐和她肚子裡面的小雜種,那麼我就去死呢?媽,今天在我和容嵐之間,只能活一個。你會怎麼選?”
“席婉婷!”席昊安徹底呆了,席婉婷是瘋了嗎?竟然用命去逼自己的母親!
“婉婷,你這是在逼我。”季菱的手哆嗦了一下,“你二哥剛纔說的話,你難道忘了?你想要讓媽爲了你這點貪慾,將整個席家再度給毀了?你父親的死因,到現在都沒有查清楚!”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母子三人被席靖北那個惡魔逼到天台上,險些跳下去!如果不是耀爵突然回來,將我們母子三人救下的話,我們三個人連屍首都沒有人給收!你現在用你自己的命逼我,逼我眼睜睜得看着耀爵的女人和女兒去死!婉婷,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說完,季菱推開了席婉婷,她站直了身子,看向了席昊安,“昊安,給醫生打電話,然後你親自送醫生去蒼炎寺。”
席昊安眼眶一熱,飛快得點了點頭,急忙踏出了房間。
“慢着。”季菱叫住了席昊安,“我和你一起去。畢竟,我的孫女出世,我怎麼能不在場?哼,蘇綸那個瘋女人口口聲聲說容嵐懷着的孩子是她的孫女,如果她真把容嵐當回事的話,又怎麼會跑到國外去當僱傭兵?”
說完,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銀白色面具,率先往前走去。
“媽……”席昊安眸光復雜。
“我想,耀爵一定很想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出世的。”季菱輕撫着面具,柔聲道。
“好,我們這就去。”席昊安吸了吸鼻子,跟在季菱背後。
而席婉婷已經站起了身子,幽幽道:“媽,你這是要我死是不是?”
她已經不再哭,因爲她的眼淚沒有人心疼。
眼睛乾澀得緊,原本寶光璀璨的美眸,此時失去了光芒。
“婉婷,如果我回來,你出了什麼事情的話,媽會陪着你。你要去死的話,媽也陪着你。”季菱腳步沒有任何的停頓,踏出了房間。
席昊安回首,沒有錯過席婉婷蔓延到了眼角眉梢的狠辣。
他的心,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婉婷這麼恨容嵐,她怎麼肯輕易去死?
突然想着,是不是容嵐突然早產,會和婉婷有關?
時間緩緩流逝,私人飛機抵達蒼炎寺,不過半個多小時。
可是,這半個多小時,對於戰予丞來說,每一秒鐘,彷彿都被人無限拉長。
她和他暫時居住的客房,被改成了臨時手術室。
狹小的房間內,濃郁的血腥味道,猶如吸足水的毛氈,沉沉得壓了下來,壓得所有人心頭都喘不過氣來。
容嵐躺在牀上,雪白的燈光,照得她的臉色也是雪白的,漆黑的雙眸半睜半闔,纖長微卷的睫毛上面的水汽,在燈光下,像是刷上了薄薄的霜,沒有一點的生機。
“予丞……”她的呼吸孱弱,睫毛顫顫着,很想要把緊緊握住她手的男人看得清楚。
“我在。”戰予丞親着她的額角,他的臉頰同樣蒼白無比,漆黑的眸,眸光灼灼得看着她,“阿嵐,別怕。我在的。你會好好的,洛洛也會好好的。”
會好好的嗎?
她從那麼高的臺階上摔了下來,怎麼可能會好好的?
容嵐蒼白的脣角,拉扯出了一個勉強的弧度。
因爲實在太疼了,疼到她只覺得自己眸子裡面像是氤氳着一團永遠都眨不去的水霧。
水霧迷濛間,她只看到了戰予丞那像是燃燒着妖火般的眸,那麼的明亮,就像是即將燃燒殆盡的炭火。
“嗯……”她聲音短促的應了一聲,明知是他在自欺欺人,可她也想要去相信一下。
“你陪我說說話好不好?”她的聲音啞啞得,如果不是戰予丞附耳過去的話,幾乎都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好啊。”看着她半睜半闔的眸,那漆黑的眸光,幾乎是散着的,戰予丞的心尖像是被什麼東西用力拉扯着,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在我***公寓內留宿?”
“嗯。”她真得很累,睫毛輕輕顫着,隨時都會遮住那雙水光暈染得雙眸。
她怎麼會不記得?
也就是那一天,她答應蘇綸,不管如何,都會和戰予丞在一起,不會讓他傷心難過。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那一日清晨,你和我媽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的聲音低沉,搖曳在充滿血腥味道的房間裡,“你說,你不愛我。生平第一次,我知道心頭像是壓着一塊大石頭一般的感覺,原來是叫做難過。”
“對……對不起……”她淚光隱隱,原本鬆鬆挽着他手的滑膩手指不由得用力。
她真的很壞,明明答應了蘇綸,絕對不會讓戰予丞難過,偏偏第一個讓戰予丞明白難過的人,就是她。
她恨透自己的自私涼薄--一開始,她那麼輕易的同意和他在一起,就是爲了給洛洛找一個父親,讓洛洛不要如同上一世一般,身世被人詬病。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他輕輕的笑,薄脣落在她的眼角:“明知道你不喜歡我,卻還是強求着你和我在一起。其實,那段日子,我在躲着你。我怕你會突然想明白了,爲什麼要浪費自己的一生,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我怕你會後悔,說要離開我,而我又沒有理由留下你。後來,你去北庭找我,我還是不想要見你。可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那麼做。”
他的笑容有些嘆息,有些無奈。
她也笑,“我聽說過北庭的vip客人可以指定服務生服務的。我向經理,指定你給我服務。沒有想到你竟然不來。我都快要氣死了。在停車場堵着你,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想着躲我……”
她笑得有些許的小刁蠻,“你不知道,我當時真得都快要氣死了,都想要撲上去咬你一口!我都讓你抱我,你也不肯!”
兩個人細細碎碎得說着,當時都很生氣,此時回憶起竟然透出甜蜜的相處畫面,她的精神似乎是越來越好,眸子裡面迷濛着的水汽,也越來越薄,眸子變得亮亮的。
那股子亮,應和着戰予丞同樣灼亮的眸,透出了濃濃得不詳。
正在手術的醫生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主刀醫生一個眼神,看向了自己的助手。
助手收到了之後,快步朝着門口走去。
容嵐看到了那個助手倉促的背影,脣邊的笑,緩緩僵住。
手術並非是全部麻醉,只是局麻,原本疼痛的下半身,此時已經緩緩麻木。
她看向了帶着口罩的醫生,啞聲問道:“我女兒的情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