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嵐,我沒有瘋。”或許是因爲長時間沒有說話,戰予丞的聲音沙啞,他利落奪下了李彥手中的麻醉針筒。
“我不能離開這兒。你走吧。是我對不起你。”
容嵐知道戰予丞之所以說這樣的話,恐怕和席耀爵有關。
她示意李彥出去,讓李彥守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進來。
“你是對不起我。”她看着坐在牀上的戰予丞,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不只是對不起我,更對不起洛洛。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就要生了。你是我的丈夫,洛洛的爸爸,卻不肯陪在我們的身邊。你難道是想要我獨自面對生產的痛苦嗎?”
在她有了胎動的時候,戰予丞幾乎每天都會對着尚未出生的小洛洛說很多的話,他的眸子裡面,滿滿的光暈,讓她知道,他比她還要期待洛洛的出生。
掌下微微的跳動,讓戰予丞的手,像是被電到似的,急忙從容嵐的小腹上抽離開來。
將手背在背後,像是害怕容嵐再度會握着他的手,去觸碰尚未出生的洛洛。
“洛洛對我說,她很想念爸爸。你真的不想陪着我,一起看她出生嗎?”容嵐看着他這般反應,知道他是怕自己會因爲她的話而動搖。
“阿嵐,我不能……”戰予丞眸光痛苦掙扎,“我不能離開這兒,你走吧!我求你了!”
“爲什麼?是因爲席耀爵不准你離開這兒是不是?”容嵐再也忍不住質問,她提到席耀爵這三個字的時候,眸子裡面閃過了恨意。
上一世,席耀爵躲在暗處,即便和她沒有任何交集,卻依舊毀了她的一輩子。
而這一世,他又想要拆算她和予丞!
“別恨大哥。”戰予丞原本一直躲閃容嵐的眸,終於對上了容嵐的視線,“是我對不起大哥。大哥喜歡你,我毀了大哥,又怎麼可以再去搶大哥喜歡的女人?阿嵐,你走好不好?”
“什麼叫你毀了席耀爵?”容嵐胸口快速起伏,席耀爵也反覆強調這一點,恐怕他也正是用這一點,拿捏着戰予丞,將戰予丞困在青城醫院。
“當初是他爲了救你,心甘情願的被那兩個變態羞辱。你沒有逼他去救你!更何況,當時你也受傷了,我也不信如果你能夠動彈的話,會對席耀爵見死不救!”她完全不懂,爲什麼席耀爵會後悔救了戰予丞?
如果當時真的不想要救戰予丞的話,他大可以將戰予丞丟下!
“我拋下了他。”戰予丞的話,讓容嵐當場呆住,立刻明白了爲什麼席耀爵的後悔。
戰予丞曲起了雙腿,臉深深的埋在膝蓋上,沙啞難辨的嗓音,透出了深深的痛苦和愧疚,“在大哥將我身上的傷口包紮好了之後,我拋下了他。將他一個人丟在車子裡面逃走了!”
“爲什麼?”容嵐對於席耀爵的怒氣,因爲此時戰予丞的話,被打得七零八落。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戰予丞手插進了頭髮裡,猶如走入荒境的困獸,“也許是因爲汽車沒有汽油了,也許是因爲害怕那兩個變態折返自己離開了,不管到底是爲了什麼,我到底是將爲了救我,而身受重傷的大哥丟下。他說得對,我就是一個懦夫,沒有用的懦夫!”
容嵐根本沒有想過兩個人之間會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誠如戰予丞所說的那般,不管到底戰予丞是爲了什麼離開,他到底是將席耀爵丟下了。
難怪席耀爵會在這麼多年裡,對戰予丞不聞不問,會在提到戰予丞名字的時候,僅僅露出的秀雅雙眸,會透出深深的恨意。
沒有一個人,能夠接受得了,自己在經歷那般不堪,尊嚴被人徹底踐踏,救下的少年,會拋棄自己,獨自離開。
“予丞……”她想要安慰戰予丞,突然間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去安慰他。
就算是自己的心偏向戰予丞,可是她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因爲,的確是戰予丞做錯了。
“阿嵐,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戰予丞聽到了容嵐叫他的名字,他惶然擡起了眸,他自嘲一笑:“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恨不得把我自己給殺了。大哥爲了救我,經歷了那樣的不堪,而我獨自將他丟下不說,卻又將他忘得乾乾淨淨。”
“予丞,別這樣說。”容嵐看着他惶然的眸光,知道此時的他,已經被愧疚,自責壓垮,她單膝跪在牀上,將他的身子抱在了懷中。
讓他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口上,她輕撫着他的背脊:“予丞,你那個時候年紀還小,遇到重創,會害怕也很正常。你說過了,你忘記了到底爲什麼會把席耀爵拋下。也許,不是拋下呢?”
“是他受傷太重,你給他去找醫生呢。也許誠如你所說的那般,你害怕那兩個變態會折返,在自己力氣恢復的時候,提前引開那兩個變態呢?”
容嵐覺得自己所說的這個可能性更大,“更何況,你也爲了席耀爵報仇了。聖心孤兒院的那把大火,燒死了那兩個變態。席耀爵曾經受辱的秘密,才得以保住。”
“不是!”戰予丞嘶聲否認了她所說的話,他輕輕推開她,高大的身子,從牀上跳了下去,靠在角落的牆壁上。
“如果誠如你說的那樣,我真是爲了給大哥報仇,纔會將大哥拋下,我不會把大哥給忘了。”他通紅的眸,望向了容嵐,“阿嵐,你不要安慰我了。人,做錯了事情,就該受到懲罰。大哥不許我離開這裡,我不會走。你走吧。如果你真的在乎我的話,你就別來看我。”
“戰予丞!”什麼叫做如果在乎他的話,就別來看他!
“只要一見到你,我就會想到,你是大哥喜歡的女人。如果不是因爲我的話,你和大哥也許在一起了。”看着她終於失去溫柔的臉蛋,戰予丞輕輕道。
容嵐輕搖了搖頭,他是想要拋下她嗎?
明明是他說要和她在一起,是他說要做洛洛的爸爸,是他也說過會賺錢養她。
她一開始的確是無可無不可的答應,甚至存着私心——她肯定是要生下洛洛的,她絕對不許上一世那般,洛洛被人暗地裡叫小雜種,野種的情況發生。
而現在她付出了那麼多,也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和他在一起,他卻說要拋下她。
看着她終於失去溫柔的眸,戰予丞視線落在容嵐的小腹上,“阿嵐,你也別任性了。大哥是一個很好的人,他也很喜歡你,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不會允許你懷上他的孩子。相對於我來說,大哥更加適合做你的丈夫,洛洛的爸爸。”
“戰予丞,你現在還是我的丈夫!你說服我嫁給一個強迫過我的男人!我多恨席耀爵,你的心中清楚!你現在竟然說服我嫁給他?”容嵐眸子裡面的淚,立刻流了下來。
蒼白的脣,輕輕開啓:“我不要!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我要嫁人的話,只能嫁給你……”
“你別任性了好嗎?”戰予丞再度道,此時的他,因爲想起了片段的記憶,她初見他時候,那般單純明朗的氣質,也徹底消失。
不在像是一個孩子,而是一個歷經滄桑的男人,因爲經歷太多的事情,被磨去了天真,變得成熟。
成熟到學會跟命運妥協,並且逼她也去妥協。
“就算是你不爲自己考慮,也爲容爺爺考慮好嗎?容爺爺年紀大了,你難道讓他眼睜睜得看着自己的孫女跟一個瘋子過一輩子?更何況,容家內憂外患,容爺爺撐不了多久,也不可能在樹立一個新的敵人了。你想要容爺爺,因爲你,再度和席家對上?”
容嵐牙齒輕輕發抖着,看着眼前這個在她席靖北綁架的時候,拖着病重的身體去救她,在她和席耀爵被逼結婚的時候,他闖進席家,將她帶走的男人,爲了和她在一起,被戰爺爺趕出就家門的男人。
他在以一種幾乎可以說是強勢的態度,說服她,要她放棄她,跟她此生最恨的男人在一起。
“戰予丞,看來你神志已經清楚了。”房間門被人用力推開,容老爺子拄着柺杖進來,他面罩寒霜,拄着柺杖的手,因爲過度用力,手背冒起了青筋。
“既然神志清楚,那正好。”他將一份文件,用力甩在了戰予丞的腳下,“把這個簽了。”
“那是什麼?”容嵐面色一變,李彥已經滿臉爲難的看着她。
他奉命守在病房門口,他是容家的保鏢,即便此時跟在容嵐身邊,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可能攔下容家現任家主,容正。
“離婚協議。”容正冷冷得看着容嵐,“你和戰予丞必須離婚。”
他用到必須,顯然不給容嵐談條件的空間。
容嵐眸光陡然收縮,看向了戰予丞已經彎下了腰,將離婚協議拿了起來,“不要籤!”
說着,她撲向了戰予丞。
可是,容老爺子一手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臂,因爲可以說是一夜未睡,容老爺子眼睛通紅,雙鬢不知何時冒出的薄霜,讓他看起來衰老了十好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