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來客

寧吃過早飯,陪母親料理了一會兒家務,見離午飯時回到自己院子裡溫習功課。不一會兒,冬青來報說:“餘家小姐來了,說是來送姑娘昨日要的藤花。”

淑寧想起昨天的確是說過想買餘家的藤花,便讓人請那餘小姐進來。

這位餘桐餘小姐,就是淑寧家新買的田地原主家的女兒。本也是富家千金,只可惜有一位不成器的兄長,整天在外頭爲非作歹,爲禍鄉里。她家父母溺愛兒子,不願多加管教,結果兒子變本加厲,和一幫酒肉朋友到妓院花天酒地時,竟然因爲爭風吃醋而鬧出了人命,被官府投入大牢。本來去年秋天就要問斬,父母爲了救他,耗盡家產,也只是拖得一年罷了,但如今家財已盡,原本收買了的官員又被撤換,他父母走投無路之下,幾乎要把女兒賣給人家作妾,幸而某位親友有些見識,勸他們道:“兒子只怕是不中用了,留下這個女兒,以後還有些指望。”這才罷了。

只是可憐這位餘小姐,本也是錦衣玉食長大的,如今家中奴僕也幾乎散盡,她只好踩着一雙小腳,親自來給淑寧送花。

淑寧見餘小姐進了院子,便福了一禮:“餘小姐太客氣了,隨便叫個人來送就是,怎敢勞你親自送來?快請進屋坐坐。”

那餘桐有些侷促地笑笑,小聲道:“家裡僕人都有事做。我反正也是閒着。小姐看看這花,可使得?”

淑寧接過那花,見它顏色鮮豔可愛,還沾着水珠,便知道是新采地,笑道:“花真漂亮。多謝你了。”然後便叫素馨把花拿到後面去。

餘桐跟她進了南廂,小心地坐下,微微低着頭。淑寧略打量了她一番,只見她穿一身藍色布衣衫裙,頭上只戴着一支光溜溜的銀簪,鬢邊插了朵石竹,耳上帶的是一對細細的銀耳圈,一身打扮。只是比尋常村姑乾淨整齊些,哪有一點富貴人家的樣子。

淑寧拿過準備好的荷包,遞給她道:“小小心意,算是多謝你送花來,請別嫌棄。”餘桐有些奇怪地接過荷包,一掂上手,才知裡面是沉甸甸地銅錢,臉上飛紅,知道這是報酬,對方是好意給自己留點臉面。忽又發覺那荷包手工精細,用料考究,在外頭少說也值五六兩銀子,她吃驚地望向淑寧。

淑寧只是微微笑着:“我買這花,是想試做藤蘿餅的,若是吃着好。只怕還要再勞煩餘小姐呢”餘桐紅着臉笑笑:“不敢。”頓了頓又添了句:“多謝。”

兩人略說了幾句話,餘桐便告辭了,隨着個婆子往外走去。冬青從屋角走出來,陪着淑寧送客,臉上有些黯然。淑寧見狀,正要問她,卻發現素馨偷偷倚着院門望外看,便道:“素馨。你在看什麼?這樣鬼鬼祟祟的?”

素馨走過來神秘兮兮地道:“姑娘可瞧見了,那餘小姐的小腳是放了的。”淑寧回想方纔的情形,餘桐坐下時,裙底露出的鞋子。果然不是三寸金蓮,雖然比別人的小,卻也有四五寸長了,於是便道:“這也不出奇,她既要走遠路,當然要放了小腳才走得順當。”

素馨道:“我聽說她與咱們斜對門地盧小姐,都是附近有名的小腳千金,兩家的丫環去年還曾經爲誰家小姐的腳更秀氣而掐過架。想不到餘小姐如今放了腳,不知那盧家會有什麼話說?”

淑寧略皺了眉:“若那盧紫語這種時候還落井下石,品性就不好說了,光長了小腳有什麼用?”她擡眼望望素馨,道:“你到哪裡打聽得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千萬要記得分寸,可別讓外人笑話。”素馨有些得意地道:“姑娘放心吧,這個規矩我還是懂的,絕不會丟了你的臉。”

但淑寧還是正色提醒她道:“就算你愛打聽事兒,也得小心別把咱們家的事說出去,該做的事也要先做好。再來,就是打聽到什麼事,只管和咱們院裡的人說,到了外頭,一個字也別告訴人。我不是在嚇你,我小時候身邊侍候地小桃姐姐,就是因爲愛和外人一起說閒話,惹了我額娘生氣,才把她嫁出去的。”雖然小桃嫁得挺好,但那也是因爲剛好有好人家來提親,輪到素馨,可未必有這樣好運道。

素馨吐了吐舌頭,乖乖說明白了,然後拉過冬青的手,問:“你做什麼擺出這副樣子?難道是想起你以前的主人家?”冬青心情有些沉重:“那家的小姐,也是從小兒嬌生慣養的,首飾上鑲地寶石顏色略差些,就不肯戴上頭,可我走的時候,她也是打扮得這樣素,可見人生無常。”

淑寧微笑道:“人平安就好,你不是說他們全家都回家鄉去了麼?有幾十畝祭田在,日子也是過得的,你就別替他們擔心了。快快收起這個樣子,讓二嫫瞧見可就不好了。”

冬青笑笑,不好意思地拉着素馨回屋去了。

午飯過後,張保出門去看挖塘的情形,氏便拉着小劉氏與淑寧說些閒話。她得知上午餘小姐來過,便道:“餘家姑娘我是見過的,雖然臉皮薄些,說話倒還乾脆,人也有些見識,她家父母還真虧待了這個女兒。”

小劉氏笑道:“我瞧着倒覺得她斯文,還愛臉紅,說話也是小小聲的。”

氏笑了:“這已算是好的了,她一個人走二里多的路往咱們家來,也算是有膽識了。前些天斜對門盧家夫人帶了女兒來拜訪,你沒瞧見他家姑娘地樣子,那叫一個扭捏,到對門串個門子,還要拿個團扇遮臉。我本以爲是什麼絕世美人,結果一看,還不如大房地月荷。咱家二丫頭那般好模樣。也沒見她出門拿個扇子擋啊。”

小劉氏與淑寧都笑了,前者道:“我早聽說漢人大戶人家規矩大,卻沒想到會到這個地步。什麼時候她們再來,姐姐叫我一聲如何?”氏笑道:“好啊,你到時可別漏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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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天正下着雨。淑寧正在自己房裡帶着丫環們收拾行李。預備後天回京去。老伯爵的週年祭日快到了,府裡又傳了信來,說是姑媽福麗一家近日也快到京城了,到時候又要多見一門親戚。今春悠閒地好日子,怕是就此過去了。

淑寧把近日要看的幾本書放進書籠,看看外頭的雨道:“今日開飯怎地這樣遲?天都黑了。”冬青走過來道:“我這就去廚房問問,南廂裡還有一碟藤蘿餅,姑娘先吃些墊墊肚子吧?”素馨拉住冬青。道:“你去拿餅,我去問吧,我比你熟。”然後便打了傘出門。

過了一刻鐘

越發大了。淑寧覺得餓,便就着茶水吃了一個餅,來。她匆匆收了傘,上前道:“廚房說回頭就送飯到咱們院裡來,說是太太吩咐的,不知是怎麼回事。”

淑寧有些吃驚,他們一家人幾乎天天都在一起吃晚飯。各自在房裡吃的情況是很少見的,不過她看到外頭越下越大的雨,猜想氏可能是不想家裡人被雨淋到,便也就不再疑惑了。

不久,她們主僕的飯菜就送過來了,倒也豐盛。奇怪的是送東西來的是氏屋裡地小丫頭湯圓兒。她道:“太太如今正有事,因此派奴婢來傳個話,今晚姑娘不必過正院去,姑娘手底下的姐姐們,也別出院門。”

淑寧心下疑慮,素馨便拉過湯圓兒,拿些小玩意哄她,問正院裡有什麼事。湯圓兒吱唔了半天。才耐不住素馨的哄,透露道:“我也不知道詳情,聽嬤嬤說是來了貴客,今晚要在芷蘭院留宿。別的就不知道了。太太早已傳話下去,全家人都不許隨意走動呢。”芷蘭院就是空出的那處院子,本是待客用的。

素馨見實在問不出什麼來,便塞了個繡花荷包給她,打發她走了,回頭看淑寧怎麼說。淑寧卻想不出來的會是什麼人,見素馨與冬青甚至在門口站着的扣兒都望着自己,笑了:“理他那麼多做什麼?早餓了,快快關了門來吃飯。”

衆丫頭開開心心地關門的關門,搬炕桌的搬炕桌,把淑寧那份飯菜擺好了,才另擺了一張小桌在地下,三人坐在小凳上,陪着炕上地淑寧吃飯。淑寧知道這是家中規矩,也不叫她們上來吃,免得她們爲難,過後讓人知道還要捱罵。

吃完飯,淑寧帶着素馨與冬青兩個邊說話邊做起針線,談起今晚這位神秘的客人,都猜不出是什麼來歷。

素馨膽子大些,便試着以送回餐具的名義打算出去探探,纔出院門三四步,就被二嫫截住了:“東西先洗乾淨了放在你們後院,明天自會有人去收,現在就關院門吧,晚上不許再出來了。你少攛唆姑娘去做些打探的事,再叫我抓住了,仔細你的皮!”素馨只好苦着臉回來了。

淑寧覺得很不好意思,二嫫道:“姑娘別心急,有什麼事明天太太自會告訴你。現在先叫人關門吧。”淑寧紅着臉點頭,便叫扣兒去關門。

幾個女孩子繼續在南廂做着針線,都有些心緒不穩。素馨不信邪,便悄悄從後院裡平時總是閂起來的小門出去,經過夾道敲旁邊端寧院子地門,那邊的茶香只說少爺晚飯前到正院去了,至今還沒回來,上頭還交待她們所有人不許出院門。素馨正待問得詳細些,卻聽見那上夜的婆子咳嗽一聲,嚇得她忙躲回自家院裡。

淑寧聽了素馨的話,心中疑慮更甚,讓端寧出去見客,卻要瞞着自己,是什麼緣故?她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晚上也睡不安寧,只好到書房去練了一會兒字,心情安定下來了,纔回房睡下。

第二天,早飯仍是湯圓兒送過來,直到過了辰時,氏纔派人來召女兒過去。

一進正房,氏便微笑着向她招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柔聲道:“昨兒晚上讓你嚇了一跳吧?你別怪額娘,只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罷了。”

淑寧忙表示不要緊,又問昨晚來的是誰。氏左右打量着沒人,纔對她道:“是四阿哥。他昨天往雲居寺去,回程路上遇到大雨,幸好同行的人裡,有人知道你哥哥家住在附近,便領路過來借宿。額娘想着要避嫌,所以讓家裡人都留在各自院子裡,不許隨意走動。今兒額娘告訴了你,你可別說出去。”

淑寧忙應了,心裡卻有些犯嘀咕:真的是這麼巧麼?昨天午後便開始下小雨,她和兩個弟弟的課都是在前頭二院地東廂裡上的。一般人遇到那種情形,都是直接在寺廟借宿的吧?或者那四阿哥早點出發回程也行啊。不過想到他可能是故意藉此機會來見母親,她也就不再腹誹了。

不過有些話,她還是要提醒的:“額娘,四阿哥這一回來,是偶而爲之,還是以後可能再有?”氏有些猶豫:“這個……額娘也說不準,他提過皇上曾說他性子急躁,要他多看看佛家經典,修身養性。說不定……他以後還會到附近地寺廟裡去參拜吧?這一帶佛寺可多呢。”

淑寧便道:“若是這樣,他在咱們家裡留宿,就有不妥了。雖說阿瑪額娘下力隱瞞,但芷蘭院兩邊院子都有住人,家下人等更是常來常往的,即便是失禮些,讓他們走夾道進來,前頭守門的人總會知道。斜對門的盧家,還有門前小樹林後頭的李家,也難免有些知覺。一回兩回是不怕的,時間一長,哪裡還瞞得住?真要鬧出來,怎麼避得了嫌?”

氏有些不安:“我何嘗不知道,但他這樣來了,難道我還把人趕出去不成?別說他的身份,光是看在他先頭額孃的份上,我就做不出這種事。”

淑寧笑了:“誰讓額娘趕人了?我只是說他在芷蘭院過夜不妥罷了。我有個主意,如今天氣暖和了,花園裡的枕霞閣,略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人,那裡樓上樓下有四五間房,想來足夠住了。你給他送信,讓他再要來借宿,便從後山的園門進。那裡老伍頭是信得過的,而且眼睛不好,未必認得出來人長得什麼樣,但另一個守園人,要換個可靠的去。”

她見氏遲疑,便繼續道:“後山的林子道,是直接通到大路邊的,路面也算是平整好走,上回去踏青,額娘不就走過麼?況且整座山除了那座小寺院,再沒別的人家。等他來了,守園人往前邊一通報,額娘派人守住園門,家裡人還有誰能過去?即便是別人知道了,也能避了嫌。”

氏細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笑了:“這法子雖然擺脫了嫌疑,只是在花園裡住着,又未免冷清了些。”淑寧笑道:“花園裡這般好景緻,若是換了我,只怕還覺得清靜呢,若是額娘要和人說話,臨淵閣地方可大。我瞧着,倒覺得比在芷蘭院要寬敞多了,又不用擔心別人聽見。”

氏但笑不語,只和女兒再說些家務事,又問行李收拾得怎麼樣了,便放女兒回去。不過她對女兒的話倒還是上心的,等張保回來,跟他商量過後,便叫了二嫫來細細叮囑一番,二嫫便去着手置辦要用的牀鋪臥俱窗簾等物了。

翌日清晨,一家人穿戴好,騎馬的騎馬,坐馬車的坐馬車,往京城去了。

八十八、金鐘一九三、召見一二六、來客三十三、其來一四七、微笑九十九、終局一五二、新貴二零六、儂儂五十一、無題八十二、亂局三十三、其來九十九、終局一七八、喜慶(上)一九七、癡人一七六、迴歸一八六、宮門二零五、開源(下)一四五、上香一八零、新婦八、新年一、閒話十三、閨爭一五五、商議一一一、談心一五九、全生一五三、隱憂六、起名一八六、宮門一九九、決意一二七、美容三十二、突如一九零、複選(上)一零六、分家(上)二十三、功課四十、試騎一百二、午後二十五、師爺四十三、進府一三五、難解一二九、議婚一二二、社交三十二、突如一二四、舊師一五一、春暉五十四、茶室一四八、紫語一百一、翠蓮二一零、衆怒六十六、新居一四八、紫語一八七、秀女一八七、秀女九、疑慮四十七、桃色一三四、八月二、東廂一五八、茉莉八十三、刀光一六二、佟家五十九、當頭一五二、新貴一九四、佟妃一四四、盤算九十八、老太四十六、媛寧九十二、驚聞八十九、投資五十五、分歧(上)十、學習一六四、分道五十二、風聲一六一、席間四十三、進府四、大事十二、擺宴五十三、四四二、東廂一七六、迴歸四十、試騎二十八、遊戲(中)一四二、絮絮八十七、見聞一二一、寒意一八五、點心一五五、商議九十五、抄經十五、收斂二零三、秋日一九五、離宮一三六、安之一八零、新婦一五四、發燒一五九、全生一七六、迴歸一百、水月一三九、功成二一零、衆怒一六七、提醒二十二、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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