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些陰沉,完全透不出絲毫初春的朝氣,也許連那縷縷陽光,也被人間這般瘋狂而浴血的死戰嚇得不敢露頭了吧!
天色漸漸的陰暗下來,那般響徹天地的喊殺聲和鼓號聲也漸漸止歇下去,苦戰了一天的軍隊返回大營,軍營中氣氛略微有些沉悶。
高覽帶着一身的血水竄進中軍帳中,一股難聞的氣味頓時傳遍了帳篷的每一個角落,連小志都不覺皺了皺眉頭,荀諶等文官更是忍不住跑出營帳嘔吐去了。
小志神色頓緊,走上來細心的檢驗:“怎麼,掛彩了?”
“不打緊,不打緊!”高覽下意識的縮了縮身體,不讓小志觸摸到身上的傷口,但小志還是一把攬住了愛將的肩頭。
“嗨,曹純那無膽鼠輩就是窩在營中不出來,今天的強攻仍然失敗,折了數百個弟兄,我這點小傷不算什麼!”高覽憤憤的虎目中帶着一絲感動的神采。
確定高覽身上的傷勢沒有大礙,小志才鬆了一口氣,輕笑着說道:“一會兒讓醫官給你處理一下吧!正常,那曹純兵力不及我方,又要擔憂糜芳那一路兵馬,我若是他也會堅守不出,再過個兩三日,只怕荀彧的援軍就要來了!”
荀諶臉色萎靡的回到帳中,瞪了高覽一眼,順着小志的話說道:“主公,若荀彧親提援軍到來,則這場仗就不好打了!無論如何,一定要將曹純誘出軍營,一戰而勝之啊!”
“恩,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面對着小志的詢問,荀諶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
這兩日荀諶連着獻上兩條計策,意在誘敵出營。第一次是揮軍猛攻任城城池,要逼曹純出兵救援,第二次是佯裝放棄已經控制在手的任城水脈,引曹純來奪,但曹純始終視而不見,任敵軍如何表演,就是不出營一步,只顧着在自家大營四面挖好了防禦工事,固守不出。
曹純明顯的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荀諶也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了!
看着荀諶的神情,小志無聲的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高覽將軍下去好生歇息去吧,另外把典韋給我叫進來!”
“是!”高覽施了一禮,轉身出帳而去。
片刻的功夫,典韋帶着滿身的汗臭味大跨步邁進了帳中。
典韋的汗臭威力比之前高覽的血腥味要強悍百倍,小志早就有所領教,一見典韋渾身冒着騰騰的熱氣,第一反應就是搶過桌案上的溼布,將自己的鼻孔塞的嚴嚴實實,同時閉緊了嘴巴。可憐荀諶反應不及,不慎被那熱騰騰的黑氣竄入鼻孔,當即臉色狂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小志無奈的瞅了典韋一眼,一把撈起荀諶竄出了營帳,在新鮮的空氣下,又是捏人中又是拍巴掌,好歹將人救了回來。
“額,我,我怎麼了?”荀諶臉色極度難看,聲音極度衰弱,連記憶力似乎都有所衰退了。
“沒什麼!你還是忘了吧!”小志趕忙施加催眠,“那個,那個啥,軍醫何在?快過來快過來,好生照料荀諶大人哈!”
那典韋一臉無辜的站在小志身後,還不停的用大手呼扇着製造涼風,絲絲臭氣仍然盡職的向小志的鼻孔發動進攻,小志不得已跟典韋保持了五丈的距離,憤怒喝罵:“我不是早跟你說過禁止你劇烈活動之後進入中軍帳嗎?你是不是想把我軍高階軍官都害死啊!哼,一天到晚也沒個正形,真不知道誰敢嫁給你!”
典韋小朋友大鼻子撲哧兩下,看上去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正跟狼兵們玩的熱鬧,你就那麼急的把我叫來,你說這事賴誰吧!”
小志猛然醒悟:那一日跟虎豹騎拼了個勢均力敵後,典韋大不服氣,豪言要將狼羣訓練得更加出色,這兩日他吃住不離狼羣,跟狼兵們日夜苦練,提升自身的武技,稱得上辛苦至極,自己確實不應該過多的苛責他的。
想到這裡,小志立馬換上了一副諂媚的討好笑臉:“嘿嘿,典韋兄弟啊,是老哥我不好,別生氣別生氣哈!老哥我給你賠罪了,別,你別哭啊!”
“行了!”典韋一拳頭將小志打扁在地,囂張的晃了晃拳頭,蹲下來得意的問道:“叫我來到底有啥事?”
“額……呃,是要叫你帶幾個狼兵跟我出去考察一下地形!”
“嗨,那你怎麼不早說,走啦走啦!”典韋忍着滿肚子的笑意,扶起了俊臉紅腫的小志,當先開路向大營外走去。
“哎,我這老大當的也太慘了!”小志顧影自憐一番,追着典韋的背影衝出了大營。
咱們偉大的革命領袖不是有一句經典名言嘛:“實地勘探出來的地形,永遠要比看地圖有用的多!”
正如小志對着那地圖看一萬次,也不會發現這麼一處鬼斧神工的絕地!
深夜裡小志帶着典韋等十幾個狼兵返回大營的時候,一個個都又累又餓,疲憊不堪,身上的衣衫片片盡碎,打扮的好似深山野人一般,但小志的臉龐上,卻帶着詭異而滿足的笑意。
當夜,中軍帳徹夜通明,天還沒亮,狼羣獨立的兵營中,已經人去營空了!
天色放明!
“額~~~啊~~~~”淒厲的慘呼聲突如其來,正在帳中瞑目休憩的曹純猛的一顫,霍然站起,怒聲喝問:“怎麼回事?何事驚慌?”
不久之後,一軍中校尉急急忙忙的竄入帳中,呼吸都來不及喘勻,驚叫道:“將軍,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有點軍人的樣子,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額,這個,嗨,將軍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那校尉張了張嘴,卻似乎找不出合適的語言予以形容,但大營深處的慘呼聲更加的高亢而密集,間歇的伴隨着巨石轟砸的巨響。
曹純彷彿想起了什麼,臉色微變,怒罵了一聲:“沒用的廢物!”疾步出帳,率人向軍營縱深趕去。
走不到幾步,曹純就看清楚了讓他的軍營陷入混亂和驚恐的原因:自家軍營依託的大山山腰處,那鬼斧神工一般凸出山體的峭壁上,不知何時出現了無數敵兵,居高臨下,將一塊塊石頭狠狠的投擲下來,轟然有聲!間或有一塊巨石被從懸崖上推落,沿着山體轟隆滾下,摧毀了一切阻礙,砸進了自家的兵營之中。
“啊~~~啊~~~~”敵兵佔據了地利,臂力也十分的出色,竟然將半個兵營都納入到攻擊範圍之中,無數的士兵抱頭鼠竄,口中發出毫無意義的哀嚎,因爲一旦被那從天而降的石頭砸中,下場絕對是萬分的悲慘!
曹純只奔出了十餘步就慢慢停下了,因爲眼睜睜的看着一塊飛石砸中了距離自己不到十步遠的士兵的頭顱,當即腦漿迸出,死於非命,百戰沙場的猛將,也不禁怒吼出聲:“怎麼可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塊峭壁寬約三十餘米,離地約有五十餘米,脫離山體而出,橫亙在山腰上,好似一塊形貌巨大的蘑菇一般庇廕了大片的土地,不失爲一道奇觀。曹純選擇在此地安營時,曾親自詢問過當地百姓,確認這塊峭壁乃是天生天養,根本無路可通,多少年來當地的青壯男子沒有一人能成功去到那峭壁上面去,曹純親自率領虎豹騎的精兵上去也完全找不到通路,是以才完全放心的在山下安營紮寨,自以爲萬無一失。
但如今,很明顯這塊絕地已經被敵軍給利用到了!
曹純的身體因憤怒而劇烈的顫抖着,虎目直瞪着半山腰上那此起彼伏的人影,放射出森寒的冷光:“媽的,你們都是吃乾飯的嗎?還擊!給我還擊!弓箭手何在?給我射!”
營中的弓箭手火速集結,冒着從天而降的亂石鼓勇向前,勉強壓制着心中的恐懼,憤然反擊。
弓箭手出手一擊,曹純立刻就知道問題嚴重了!那峭壁頂端距離地面足有六十米,且形成了一個天然仰角,簡直就是一個絕佳的天然盾牌,那些可惡的敵兵們隱藏在峭壁之後,看着曹軍的亂箭被峭壁全部擋下,無力的墜落,一邊大聲哂笑曹軍的無能,一邊肆無忌憚的擲下滾滾亂石!
“將軍,將軍,射不到啊!”軍中將校連滾帶爬的前來報告自己早已看見的現狀,曹純心底的怒火蹭的燃燒起來。
“廢物!射不到就給我往上攻,敵人能上去,難道你們上不去?恩?給我組織人馬殺上去!快!”
“是!”
說話間,也許是亂石資源耗盡,峭壁上的狼兵們展開了自己的亂箭攻勢,二百餘名狼兵手挽強弓,熟練的拉拽着弓弦,漫天羽箭飄然宣泄下來!
根本無視敵人的反擊,狼兵們就那麼囂張的長身肅立在懸崖峭壁上,悠閒的張弓,瞄準,放箭,肆意掠奪着敵軍性命!
“嗖~~嗖~~~嗖~~~”無數亂箭乘風在空中飄舞,將大半個兵營都涵蓋其中,十幾支長箭甚至射到了曹純的頭頂,被親兵以盾牌擋開。
“可惡!可惡!還猶豫什麼,組織一支人馬,我親自殺上山去,將那些兔崽子殺光!“曹純目中充血,憤然向身邊的親兵喝罵道。
不等曹純採取行動,狼羣的攻擊行動再次升級,這回落到兵營裡的,變成了火箭!
“蓬~~~蓬~~~蓬~~~~”一座又一座營帳起火,藏在裡面躲避亂箭的士兵哭號着逃竄出來,逃的慢的當即被大火吞噬,在地上來回翻滾,慘號聲更加的淒厲驚人。
自古水火無情,人對於世間五行的無窮力量的恐懼是與生俱來的,眼看着一座座營帳起火燃燒,越來越多的士卒臉上泛起了驚色,圍繞在曹純的身邊,進退兩難!
看着那越燒越旺的大火,就連曹純也沒了主意,鐵青着臉木然盯視着這一切。
“純叔,大營已不可守,換地方吧!”曹昂出現在曹純的身邊,沉聲勸道。
曹純回過頭,盯視着自己的侄子,只看到曹昂的眼中已不見之前的迷惘和恐懼,更少了許多的傲氣,取而代之的竟然是難得的冷靜,他所提的建議,也明顯不是出於膽怯恐懼的考慮。
似乎能夠看清曹昂的心底,曹純欣慰的笑了笑,大力拍了拍曹昂的肩膀,朗聲笑道:“好小子,這樣纔有些主公的樣子嘛!好,聽你的!我領兵突前,你領兵斷後,先撤出大營再說,必要時可入任城暫避,務必要小心敵軍偷襲,明白嗎?”
“領命!”曹昂毫不拖泥帶水,抱拳吼道,轉身衝進了漫天火海之中,呼喝着組織驚慌的士卒。
“呵呵~~~”曹純咧嘴一笑,難掩神情中的欣慰和快意,猛的將大刀高舉,揚聲喝道:“全軍聽令,向我集結,撤出大營!”
已成驚弓之鳥的曹軍士兵,在曹純的呼喝下,漸漸恢復了些冷靜,緊隨着曹純,放棄修築良久的大營,緩緩離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