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疇收拾了一下心情,掃視了衆人一眼,開口道,“這次回來,時間緊張,但有兩件重要的事情跟大夥兒商量。一件事兒,我已經拿了個章程,但要知會大家一聲;另外一件事,關於裕興日後發展的問題,大家晚上聚聚,討論一下。”
對於聶濤的事兒,祝磊的反應尚且如此,那麼彭偉華呢?李天疇立刻改變了想法,由討論變爲知會,儘量避免羅裡吧嗦的事情出現。
看着衆人安靜異常,不少目光都盯着茶几上的黑盒子,李天疇的心裡也是一抽,他深吸一口氣,起身抱起了盒子,緩步而行,輕輕的放在院子另一頭臨時準備的香案上。
“各位,之前有的人已經知道了,這盒子裡是聶濤兄弟。今天把他帶回來,大家見上一面後,我將送他去蔡家園。”
話音未落,彭偉華便嗷的一嗓子,“你說啥玩意兒?!聶濤?玩笑開大了吧?”他回來的最晚,似乎還沒來及感受到院內凝重的氛圍。
“不錯,是聶濤。”李天疇早有心理準備,目光淡淡的直視着表情誇張的師傅,而對方眼角肌肉不自覺的抖動,似乎不願相信事實而極力迴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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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更加安靜,似乎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粗淺不一的呼吸聲變得十分撓耳。而在座的每個人的表情亦是山雨欲來,因爲彭偉華短短一瞬間就變了臉,連五官都有些扭曲。
“你放屁!幾個月不見鬼影,回來就開始說瞎話。你什麼意思?”或許消息太過突然,彭偉華因爲激動和陡然間從心底涌出的愧疚感,一下子表現的有些神經質。
“阿華,你瞎說啥?瘋了不成?”一直沉默的祝磊豁然起身,橫跨一步攔在了暴跳如雷的彭偉華面前。
“讓他說,這老闆當的莫非連兄弟都不敢認了?”祝磊身後卻傳來了李天疇冷冷的聲音。
“好!老子就要說,我問你,你就這麼把聶濤帶回來了?他在局子裡好端端的,咋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有什麼手段能拿回聶濤的骨灰?啊哈,老子忘了,你在裡邊有朋友,有朋友爲什麼不幫他?讓他成爲這個樣子?啊?現在來做好人?你不覺得你……”
“夠了,阿華!”遊世龍再也聽不下去了,他蹭的一聲跳將起來,一把揪住了彭偉華的衣領,“你他媽發瘋,放屁對着別人,別對自家兄弟,信不信老子削你?”
“你滾你媽的,你他媽削一個試試?這件事兒要有個說法。”彭偉華的雙目頓時血紅,雙手反扣遊世龍的手腕,雙足暴跳着,像頭髮狂的公牛。
“趕緊鬆手,好日子過膩了,想打架?”良子也不甘示弱,斜刺裡橫跨一步就擠到了遊世龍面前,大有豁出去幹架的意思,他一直是彭偉華的死黨,儘管不敢直面李天疇,但對上游世龍卻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而張文和蠶豆互望一眼,沒好意思動作。他倆跟着李天疇見識過各種陣仗,裕興好容易走到今天,李天疇付出太多,當家人的地位已經穩穩的在他們心裡紮根,加之彭偉華明顯過分,倆人的立場早有變化,自然不會再厚着臉皮出頭。
李天疇雖然有所預料,但還是低估了事情的複雜性,彭偉華與聶濤的感情不一般,聽道噩耗後有些過激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但超過了事件本身的範疇就過分了,看來當初在五華鎮還是留下了不小的後遺症。
五華事件之後,裕興一路跌宕,幾經生死大考,被各色勢力壓得的喘不過氣來。爲了生存,大家能夠團結一致,看不出多大的隱患,但日子剛剛有了些起色,一些不該有的東西便冒頭了。
另外,良子的表現也令人失望,原本此人偶爾無原則的表現最多隻是令李天疇隱隱不快。但不知爲什麼,在見到秦伯之後,這種不快已經上升到了了顧慮和問題的高度。
前人走過的老路莫非要重演?這個念頭一在心底出現就令李天疇不寒而慄,此刻,他絕不敢說裕興沒有這個苗頭。
“都住口!像什麼話,還是兄弟麼?聶濤就在這兒看着大夥兒,有本事使勁折騰。”李天疇大喝一聲,看向幾人的目光泛出逼人的冷意,彭偉華瞪着大眼睛與之對視,但被其犀利的眼神刺的有些發愣,而一旁的良子則根本不敢直視李天疇,只象徵性的扭了下脖子,又惡狠狠的盯着遊士龍。
李天疇再度掃視了一眼僵在當場的衆人,繼續道,“咱們一路磕磕絆絆,總算有了個模樣,多不容易?但在這個過程中,的確忽視了聶濤,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結果,我有主要責任,絕不迴避。但這不是你們吵鬧的理由,我把話撂這兒,今天誰要想借着聶濤兄弟的事兒搗亂,我絕不輕饒。”
這番話鋒芒畢露,矛頭直指彭偉華。之前從五華鎮到孫柺子的水天一色,這位彭大掌櫃各種出格的事兒做了不少,李天疇從未當衆有過如此措詞,一是危機時刻必須維護團結的氛圍,二是尊重這位師傅,畢竟是曾經的引路人。
但現在情況不同,特別是李天疇有了卸任的想法之後,更爲關注裕興的發展方向和內部團結。秦伯兄弟間分崩離析的慘痛教訓實在深刻,他不想裕興重蹈覆轍,就連出現苗頭也不行,必須在眼前殺掉。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了半響,臉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紛呈,有的愈發凝重,有的反倒輕鬆了許多,而非核心成員的船長等人卻是一臉呆茫。很多人看着彭偉華,也偷偷瞅一眼李天疇,似懂非懂的模樣讓小院裡的氣氛更加詭異。
“好!”彭偉華一把掙脫了遊世龍,“你小子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裝的挺辛苦是吧?對老子的各種看不慣來個總爆發?也好,說我搗亂?還特麼別有用心?靠!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你在裕興吃了幾年飯?有什麼資格質問老子?”
“目中無人,倚老賣老!你也算是說出心裡話了。”李天疇面如寒霜,緩緩上前一步道,“咱師徒二人彼此彼此。”
“別給老子扣帽子,你想怎麼樣?有屁就放!”彭偉華針鋒相對。
“阿華!過分了!”
“咋這樣說話?有道理擺出來,別罵人……”
“吵吵半天,有意義麼?”
“……”
無論心裡是什麼想法,在場的多數人都對彭偉華今日的表現感到吃驚,勸阻也好,埋怨也罷,語氣中明顯帶有對彭大掌櫃的不滿之意。
李天疇擺了擺手,小院內再度鴉雀無聲,他淡然迎向彭偉華怒氣沖天的目光,最後撒然而笑,“今天原本有兩件大事兒,誰料還沒說完第一件,半道就卡了殼,這說明我李某人的能力不咋地。不過這也不要緊,能力不行看態度,態度再不行,我自個滾蛋,不用別人上杆子去說。”
“你啥意思?繞着圈子罵人?你小子……”彭偉華再度上火。
“你不用總是對號入座,聽我把話說完,有點當師傅的樣兒行不行?”李天疇這回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對方,目光中充滿了不肖,竟然硬生生把彭偉華的話給噎回去了。
“聶濤兄弟的事兒有點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但我保證今天晚些時間跟大家原原本本的講一遍,有什麼問題和意見都可以衝着我來。但把他帶回蔡家園入土爲安,是當務之急的事兒,我不希望再節外生枝,就這麼定下來了。”李天疇緩緩把話說完,目光最終落在彭偉華的臉上,就此凝視不動。
“你憑什麼就定下來了?又爲啥這麼匆忙,是不是心虛啊?”
李天疇搖搖頭,對這位曾經的師傅已經忍無可忍,“自從跟着車行來到福山,無論是鑽山溝,還是躺在死囚牢中,我從未有過心虛。如果真要說有愧的話,那便是愧對遠方的家人和小宋,至於對衆兄弟,大家心裡自然會有一杆秤,用不着我自吹。
“在聶濤這件事兒上,與其說有愧,不如說我能力有限,但無論怎樣我都不會逃避責任。那麼你彭大掌櫃說說看,我錯在哪裡?又心虛在哪裡?爲什麼又三番五次的阻止聶濤去蔡家園?是他不夠資格,還是你另有想法?”
李天疇一連串的反問讓彭偉華有點蒙圈,即使搜遍腦瓜,自然也難以找到指責李天疇的依據,更不會去背‘阻止聶濤去蔡家園’的鍋。但要讓他就此偃旗息鼓,也是絕無可能的,丟人不說,從此被對方穩穩的踩在腳下,很難再有出頭的機會。
在彭偉華的心目中,裕興能走到今天,主要功勞是耿叔打下的基礎,其次是衆人的共同努力的結果。李天疇只是運氣好,被指定爲當家人後,按着耿叔既定的目標和步驟實施即可,沒有什麼特別的貢獻。
勉強值得一說的,是李天疇在水天一色將他和遊世龍從孫柺子手中救出來的事兒。但又算得了什麼呢?在SZ市棋牌室的地下賭場裡,我老彭還救過你的小命呢,互不相欠而已。
但憑什麼你得到的最多?整個裕興的股權結構中,你李天疇不但代持耿叔40%的股份,自己還有5%,合起來佔了45%,大夥兒這麼多人才有40%,還有15%被你這個敗家的玩意兒送給不相干的人了,有意思麼?
裕興現在在福山縣城已經有了十九家門面,這纔多長時間?以後會更多,按照老付快速擴張的計劃,到明年這個時候,裕興在福山和SZ市至少擁有超過六十家實體。這得多麼大的家業?你一個甩手掌櫃,幾個月見不到一面,啥事兒不用操心,比特麼黃世仁還黃世仁,大家玩着命幹,合着都在給你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