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後面是更爲龐大的建築羣,各種式樣和結構的殿堂竟然有八進之多,好像每一座殿堂都供奉了一位飛昇仙界的大修行者,兩側的樓宇更是鱗次櫛比,數不勝數。
李天畤的目光一直越過了這些宏大的殿堂,停留在了最後一進 的側後方,那是一處偏院,如同見過的‘知客堂’一般簡陋,但佔地頗大,雖然各種奇珍植株伸出槍頭掩蓋了院內大部分景色,但李天畤隱隱感覺那裡有熟悉的氣息,他並未動用神識,只是憑感覺。
心隨意動,李天畤的氣息隨着氣流遠去,不大的功夫便來到了院子邊緣,大部分院內的情況盡收眼底,院中的一汪池塘邊有有一座小亭,亭子中央擺了幾塊蒲團,三名青衣修士正坐在蒲團上敘話,其中一位竟然就是休道人。
老道面色紅潤,精神狀態頗佳,似乎並未有傷在身,既出乎意料,但又在意料之中,李天畤索性在上空的對流氣團中翻轉徘徊,聽一聽三個老頭在說些什麼,外面如臨大敵,這院中卻如此淡雅清新,端的讓人一頭霧水。
“那魔頭若是強行攻我護山大陣,只怕外面八位劍堂長老應付不了。”一名面容更爲清瘦的修士憂心忡忡。
“未見得,那廝只爲借鎮山杵,說話狠了點,擺擺威風而已。”另一名修士搖頭,“若是真敢來,我堂堂劍宗也不是吃素的,護山大陣只是開胃菜,若是啓動行雲劍陣,定叫他有來無回。”
“那廝究竟是不是域外魔頭?難道除了仙界,還真有傳說中的域外世界麼?”
“師兄此番涉世,定然大開眼界,你我難得一聚,不若就讓師弟們飽飽耳福。”
兩位修士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十分熱鬧,休道人只管在一旁發呆,聞聽這番話,不由的一愣,然後連番苦笑。
算上這一次,休道人這一輩子也算有了兩番入世歷練,雖然真的開了些眼界,但苦辣酸甜,一言難盡,一次是師祖遇險,被宗門派出去打探消息,他當時年輕,跟着鍾三浦,結果什麼也沒查到,還被宗門另外一個對頭給下了套子,差點死在外面。
這次應董老頭親自邀請,他又是跟着鍾三浦出山,沒想到外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也不是他記憶中的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或者塞外跑馬,一騎絕塵了。
世界變得太熱鬧,太繁華,也太擁擠和喧囂了,還有各式各樣奇奇怪怪的東西,他聞所未聞,目不暇接,絕非他記憶中應該有的,當然也有最爲失望的,便是凡塵世界已經沒有了任何靈氣,果然衰敗到了無可挽回,這讓他無形有了恐懼的心裡。
青陽劍宗已經有一百多年沒有正式組織年輕弟子入世歷練了,源於鍾三浦的師傅赤火道人意外被人謀害,重傷回到宗門後一直閉關療傷,並傳下示諭,不允許門內弟子再出山,整個青陽劍宗就此封山門避世了。
他所不知的是,不僅僅是青陽劍宗,當時盛名已久的幾個大宗門不是消亡,便是紛紛選擇了避世,幾乎在短短的幾十年間,正宗的修行門派在塵世間絕跡,再也難以聽到有關修行世界的任何傳聞。
沒過幾年,老宗主赤火道人終於沒能扛過傷病仙去,臨終前交代鍾三浦,避世是迫不得已,因爲避的太久也會出大問題,可外面的世界發生了太多變化,靈氣枯竭,甚至很快將消亡,凡生世界的時運已改,天地變幻莫測,所以暫時取消山門弟子出山歷練的規矩,若是沒有極爲重要的緣由,或者宗門內沒有再度出現大修行者,即使是新任宗主也不能踏出山門。
由此看,休道人還是幸運的,他至少兩次入世,見識過了外面的紅塵世界,而他的師弟們從少年時代來到宗門就再也沒有下過洛山,所以對很多問題的看法很幼稚,甚至白癡,也情由可緣。
“外面的世界麼。”休道人舔舔乾澀的嘴皮在努力組織詞彙,“很精彩,也……很可怕。”
“很可怕?”兩位修士幾乎異口同聲。
“是很可怕,因爲這個世界已經走在了毀滅了的邊緣。”休道人的觀念似乎極爲消沉,“那魔頭的確是域外神魔,可你們所不知的是,已經有很多神魔已經降臨在我們的世界,宗主不在,兩位師弟一直閉關,我也剛回山門不久,這些話只在我師兄弟間聊聊罷了,切莫言傳。”
兩位修士見休道人的神色異常嚴肅,心裡不由的爲之一凜,很慎重的點點頭。
於是休道人便將他此番隨鍾三浦下山的經歷講述了一番,從無名山到南方的興隆山,從北方荒原到呼河市,所有的戰鬥,休道人幾乎都參加了,但重點描述了空間裂隙和血族之戰,幾乎所有的經歷都離不開一個人的名字,那便是李天畤,也是此次青陽劍宗遭逢大難的重點人物。
“這人與那魔頭是什麼關係?”
“據我所瞭解,是不死不休的仇恨關係,但背後又是怎樣,便說不清楚了。”
“我看都是表面僞裝,就衝他們搶着對師叔下手,立場自然是一致的,還有什麼好說的。”
休道人搖頭,“這人很複雜,背景更是朴樹迷離,一會兒道士,一會真神,但名聲很好,小董他們都非常信任他,而且對我有救命之恩,修爲深不可測,所贈的丹藥更有奇效,僅僅是數天時間,境界上困擾我多年的瓶頸已經消失,現在至少能看到下一步的道路,實在匪夷所思,如此本領應該不屑於僞裝,更難與那魔頭爲伍。”
“難道師兄認爲,師叔被此人所害的影像是僞造的?”消瘦的修士一臉義憤。
“青鋼劍乃我宗門至寶,跟隨師叔上百載,如何能作假?”另一名修士也跟着附和。
“這道不是,只是我想不通。”休道人嘆了口氣,“假使這兩個都是加害師叔的元兇,魔頭有所圖,爲了鎮山杵是爲動機,那麼李天畤又是爲了什麼?我聽小董說過,師叔與李天畤還有另外一位奇人在荒原上力阻血族神魔,整整三天三夜,是何等的威風,在那時,李天畤應該有很多機會可以加害師叔,爲什麼早不動手?”
兩位修士一時語塞,休道人說的有理,因爲邏輯不對,也找不到李天畤加害鍾三浦的動機,只是那把自己跑回來的青鋼劍成了指正他的直接證據,可青鋼劍是如何回來的,誰也不知道。
第一個發現這把劍的居然是顧長風,在呼河市招待所的大門上插着,而在外圍警戒的特戰隊員和修行者都沒有發現任何動靜,這等手段自然是相當高明,但對那些域外大神魔來說不算什麼。
“都說青鋼劍做不得假,但是有了這番歷練後,我見識了太多來自奇奇怪怪世界的神魔,他們的神通手段遠非我輩所能想象的,所以說,青鋼劍上的影像未必是真。”
“我還是不敢相信諸天萬界是真的,這世上還真的有神、魔、仙、佛、幽冥等世界?”
“有!”這回休道人回答的很乾脆,“這世界之複雜,宇宙只廣闊,豈是我等井底之蛙所能窺視的?避世固然能保存點傳承,但更能害死人呀。”
休道人毫不掩飾對當年赤火道人定下的規矩的痛恨,他很清楚,藏經閣裡記載的諸天萬界的傳聞是真的,是早先宗門裡的大修行者飛昇以後看到的世界,他們通過各種途徑和手段將這些見聞告知了仍在凡間的子侄輩,所有才有了經書中很晦澀的語言描述下來的古怪傳聞,後來這些傳聞越來越少,直到絕跡,也反映出凡生世界與仙界之間的聯繫越來越疏離。
這是爲什麼?沒人去探究,因爲根本就沒有人相信這些傳聞,而當這些奇怪的傳聞忽然變成真的,多數人的思維似乎又變成了另外一個極端,就是盲信外加世界末日的心裡。
李天畤隨風團和氣流盤旋,一邊加速冥想恢復真元,一邊聽着三位師兄弟的談話,忽然明白了休道人爲何佯裝受傷回到宗門的原委,因爲青鋼劍的緣故,他不得不對李天畤有所懷疑,可內心又無法說服自己,這樣一種矛盾心態,加之崑崙宗的兩位修行者忽然暴斃,他乾脆躲回山門,可這中間似乎還少了些什麼。
他們嘴中所說的魔頭自然是磐莽,那麼鎮山杵又是何物?爲什麼對磐莽這般重要?
接下來師兄弟的談話以宗門內的事物爲主,青陽劍宗雖然衰敗的厲害,但是底蘊尚存,隱藏的力量不少,老字輩的傢伙有一把,都是些畢生追求修行又主張無慾無求的老修士,除了外面的劍堂八長老,居然還有隱居在某些險峰洞府裡的修士,輩分極高,修爲境界也絕非泛泛,這是一股十分可觀的力量。
但劍宗幾乎已經沒有年輕弟子,那幫以李昊爲主,被董老頭忽悠出去的年輕修士就是青陽劍宗的最後一批,怪不得鍾三浦聞聽李昊的死訊要找李天畤拼命。
赤火道人的一朝錯令,讓原本已經衰落的青陽劍宗迅速垂垂老矣,李天畤頗爲感慨,他暫時不會與休道人見面,因爲時間有限,也不會再逗留,此行的目的基本達到,弄清楚了大致的原委,核心問題是搞清鍾三浦的生死,還有那鎮山杵是什麼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