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放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怪異,疲憊中帶有一股如釋負重的意味,讓李天疇感覺怪怪的,兩人沒有在電話中談太多,約了見面時間和地點後便各自收了線。
又等了一支菸的功夫,祁寶柱趕到了。海叔媳婦並不認識老郝,更沒有想到眼前的病老頭竟然是自己丈夫的老戰友,木納的站了片刻便忙活起來。張羅着燒水,找酒精,看樣子要準備物理降溫,一副很內行的樣子。
李天疇本想將老郝送醫院,但這老傢伙堅決不幹,比驢還倔。沒辦法,只能先讓海叔媳婦折騰試試看。同時又打電話給祝磊,將老郝的病狀說給王大夫聽,記下了應該採買的消炎和退燒藥品讓祁寶柱就近跑了一趟藥房。
諸事安排妥當,李天疇又對祁寶柱叮囑一番便離開了東石村。與武放的見面地點約在了常和劉強吃早茶的那家茶樓,看上去有點冒險,但這是李天疇有意選的,說不清爲什麼,只是想測試一下武放和劉強之間的關係,或者僅僅是因爲熟悉那個地方。
進了茶樓,沒等服務生招呼,李天疇便很自然的上了二樓,就連他自己都很奇怪爲什麼會如此習慣。或許路上想的事情太多,還沒從那些沉重的責任中回過神來。
在樓梯口處李天疇就看見了雙眼佈滿血絲的武放,此刻正在用手不停的往後捋着頭髮,似乎來得很匆忙。他注意到對方正無巧不巧的坐在了他非常熟悉的那張桌子邊,這讓李天疇的心裡怦然一動。
“這地方你好像比我熟嘛。”李天疇大咧咧的坐在了武放對面,並沒有警惕的掃視周圍的環境,地方是自己挑的,他相信直覺。
武放咧開大嘴一笑,“福山縣城裡我最熟悉的地方有兩個,一處是裕興酒樓,再一處就是這裡了。”
李天疇一愣,武放的話聽上去意有所指,但語氣卻很自然,難道他不想再瞞着啥了?“呵呵,我熟悉的地方也不多,但想要吃點心的時候還是喜歡到這裡來。看不出武兄也是這裡的常客。”
“來過幾次,熟人帶着來的,每回都坐在這張桌子,很有意思。”武放說着便抄起了桌子上的菜單,右手向空中一揮打了個清脆的響指,很吊胃口的沒有再說下去。
“那巧了,我也是,同樣坐這張桌子。”李天疇不動聲色的盯着對方的眼睛,但遺憾的是沒有看出任何不對勁兒的地方。
武放正專注的點着單,偶爾擡頭向服務員詢問兩句,似乎忘記了李天疇剛纔的那句話,“兄弟,我替你做主了,雖然咱倆只喝過酒的次數不多,但我點的菜一定合你胃口。”
“少點點兒,我吃過早飯了。”
“吃過了也要吃,小點心怕個啥?”武放終於合上了菜單,同樣注視着李天疇的雙眼,片刻後似笑非笑的搖搖頭,“不兜圈子了,我實話跟你說吧,領着咱倆來吃點心的是同一個人,他叫劉強。你應該不陌生吧?”
儘管有所預料,但武放如此直白還是讓李天疇稍稍有些意外,“算是熟人,這些你原本可以不說的。”
“還是說出來好。”武放把大手一擺,“不管你怎麼想,我是把你當兄弟看待。所以瞞多了沒意思,而且我心裡燒得慌,不舒服。”
李天疇沒有立刻接過話茬,也沒有繼續追問,但心裡卻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感動。武放的身份特殊,背景頗爲神秘,能把話說到這一步是非常不容易的。
武放卻意猶未盡,“劉強是我戰友,而且關係很鐵。新兵蛋子的時候就在一起,你看,這有多少年過去了,現在又攪和到一塊兒,這緣分沒的說。他人不錯,絕對可以作兄弟。”
李天疇感覺對方的後半句話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但目前他與劉強之間的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而且隨着他不斷的闖禍,劉強的態度也隨之變化,甚至都已經拍過桌子、翻過臉了。所以李天疇苦笑道,“劉強人是真心不錯,也幫過我不少忙,但現在我和他貌似是警匪關係,呵呵,不給他惹出麻煩就燒高香了。”
武放聽出來李天疇的話裡多少有些賭氣的味道,他剛跟劉強談過,也仔細瞭解過裕興這幫人。冷眼旁觀,大家都是血性漢子,沒有對與錯,只是立場不同而已。在這個局中,劉強扮演的角色終將慢慢淡出,所以他能理解戰友的立場。
但立場這玩意兒說不清楚,因爲它常常變化,所以站在規則的高度堅持立場往往很可笑。武放目睹了裕興衆人爲求在福山立足所遇到的種種坎坷與艱辛,他們的立場直白,就是生存,而與之相對應的簡單訴求往往無法通過合規的途徑解決,這時候所謂的立場就顯得空洞而蒼白。
相比之下,武放更願意把心中的天平傾斜於這些熱血的漢子。他們解決問題的方式或許衝動、直接,甚至過於粗糙,但不會超越起碼的底線。在這些人的身上,武放似乎看到了以前自己在藍盔部隊時的影子,這也是爲什麼他很執着的想將祝磊等人添加到備選名單中的原因之一。
“劉強有他的想法,目前不方便說。是不是可以作兄弟,日子久了才能看出來。”武放的回答並不委婉,而且也不願意就劉強的話題再深談下去,“下面說說你的問題,需要我做什麼?”
李天疇同樣也不想糾結剛纔的話題,所以更直接,“幫我查一個人,就是你見過的那個黃毛,現在躺在醫院裡,被警察看着。我想知道他的傷勢以及惹下的麻煩到底有多大?”
武放點點頭,“這不是問題,下午就幫你問問,至於他惹的麻煩你應該心裡有數。但我想,至少比你要差出好幾條街去。”
李天疇不置可否的搖搖頭,“我不怕麻煩,可他不同。”
武放注視着李天疇沉默不語,似乎努力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點兒什麼來,但是一無所獲,於是不得不嘆口氣道,“裕興讓你當顧問,一點兒也不白瞎。”
“我不是啥顧問,跟裕興也沒有任何關係。”
“草擬大爺,跟我也來這套?有意思麼?“武放氣得直翻白眼,很不耐煩的擺擺手道,“算算算,你還有啥要求,一口氣說了。”
“沒了。”
“沒了?!”武放瞪大了眼睛,“你啥意思?不想玩兒啦?難道就因爲吃了點虧?兄弟,這不是你的風格。”
“那我應該是啥風格?”李天疇呵呵笑着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