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 那緬甸佬犯毒癮了,怎麼辦?”
什麼?犯毒癮?
現在?
鯊魚似乎也沒想到有這麼巧,狐疑回頭一看,只聽門外正傳來隱約的掙扎碰撞和痛叫聲, 似乎有好幾個手下正幫忙按着那個緬甸人。
“我下次不會再帶這種人出來了。”鯊魚皺眉不滿道, 然後轉向吳雩:“你在這裡等我, 我去處理一下……哦對了。”
吳雩第一反應就是拔腳要跟, 但這時鯊魚又向背對着他們的那兩個技師一揚下巴, 回頭輕聲叮囑:“你盯着他們, 要小心。”
——他怕自己的手下私藏化合殘留物!
吳雩心念電轉, 站住腳步答了聲“好”,只見鯊魚一邊從保鏢手裡接過一袋白|粉一邊匆匆走出廠房, 聲音消失在了門板後:“到底怎麼回事?”……
吳雩在原地站了十來秒, 無聲無息走到門前,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外面一片漆黑,交錯的手電筒光在到處晃動, 隱約映出紛紛大雪中鯊魚的背影。他戴着個防風帽, 半跪在地上不知道再幹什麼,可能是在給人打針, 間或指揮手下跑開去拿東西,越來越大的寒風淹沒了所有人聲和腳步。
燈光明晃晃地,強化PVC篷布被勁風颳得微微鼓動,身後兩個毒販還在生產線飛快提取各種器皿裡的殘留。
配方還在這裡, 毒梟是跑不了的。
但不知爲何吳雩心頭總有種微微的異樣感,像是一根細絲不住勒着心頭。
是什麼呢?
“人不是活一輩子, 不是活幾年幾個月或幾天,是活那麼幾個瞬間……”
“我活着的很多瞬間都與你有關。”
“看, 今天能和你站在一起聊這些,其實我很高興。”
……
吳雩瞳孔微微張大了,眼前突然浮現出鯊魚那雙蔚藍色笑吟吟還閃着光的眼睛,閃電般意識到自己剛纔的異樣感來自哪裡——鯊魚在享受他的“瞬間”。
剛纔那平平無奇的談話,對他來說卻是可以跟馬裡亞納海溝上線、被墨西哥黑幫圍剿、被畫師十六樓下當頭索命相提並論的重要“瞬間”之一!
但毒梟怎麼會有那種想法?!
“哎?”這時身後一個忙着搬原料桶的技師突然退了兩步,盯着地面:“這是什麼?”
吳雩剛要覓聲回頭,但門縫外發生的情景,卻讓他猝然凝固了動作。
——高處斷崖頂上,突然隱約亮起亮光,緊接着由遠及近、團團散開,從四面八方包圍了大半座礦坑,黑夜中紅藍交錯、密密麻麻的旋光映亮了紛紛雪幕。
那赫然是一大片警燈!
吳雩的第一反應是:警方就這麼來了?
完全不潛入、不伏擊,光明正大根本不顧臥底還陷在裡面的危險,就這麼大張旗鼓跑來了?
難以置信和果然如此這兩種情緒重重相撞,讓吳雩心神一散,但下一刻畫面又讓他視線再度凝住——只見門外不遠處的鯊魚迎着滿世界警燈,霍然起身,緊接着頭也不回就向遠處拔腿狂奔。他身側那五六個手下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燈光從廠房門縫中穿透出去,一下照出毒梟的背影,同時清清楚楚映亮了他的鞋。
吳雩剎那間注意到,那不是鯊魚剛纔走出廠房時的鞋!
狂風掀開防風帽,露出滿頭黑髮,那根本不是鯊魚!
吳雩條件反射伸手推門,誰知一推之下竟然不動,再推便只聽門板外傳來“嘩啦!”“嘩啦!”的鏈條聲,門外把手果然然已經被鐵鏈鎖了個結結實實。
吳雩咬牙迸出一個字:“艹!”
一個恐怖的猜測衝上他心頭,所有疑惑都在這一刻轟然瓦解——木屋中鯊魚爲什麼輕信他的說辭,爲什麼乾淨利落處死秦川,一路上種種詭異的表現,剛纔那難以掩飾的欣喜和享受……因爲那全是鯊魚精心佈下的連環套!
——但鯊魚既然已經識破,爲什麼還要把他帶來這裡,難道是爲了誘來警方?
難道他不要藍金的化合式了?
此刻已經來不及細想,吳雩倒退兩步,眼神獰厲,正欲伸手抓來技師奪槍開門,誰知身後卻平地炸起:
“啊啊啊啊——”
技師的慘叫伴隨一股灼熱氣流直撲後腦,吳雩一回頭,當場臉色劇變!
·
嗖——嗖——
一個個身穿黑衣的特警從高空攀繩一躍而下,敏捷落地,緊接着響起喊聲:“不準動!”“站住!”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幾個毒販尚未組織起有效攻擊,便被如狼似虎的特警幾梭子衝鋒|槍子彈掃倒。那個穿着鯊魚上衣做僞裝的保鏢牙一咬心一橫,從懷裡掏出手榴彈一拉,還沒來得及狠狠扔向持盾衝來的特警,便只覺身後勁風來襲,緊接着被人一頭重重摁倒在地,咔嗒卸掉肘關節,劈手奪走手榴彈,“呼!”地奮力遠遠拋開,整一套動作不過半秒。
轟!
手榴彈撞在斷崖邊爆炸了,漫天碎石暴雨而下,當場潑了他們一頭一臉!
“步支隊!”“步支隊沒事吧!”
幾名特警衝過來扶起奪走手榴彈的人,赫然是穿着防彈背心的步重華。
保鏢剛纔拿手榴彈的那條胳膊被暴力卸掉,反方向扭曲,在地上痛得打滾慘叫。特警汪大隊長親自帶人撲上去把他拽起來,全身裝備卸除,死死按在地上,卻只見步重華顧不得擦擦額角滾滾而下的血,上前一把拎起那保鏢衣領:“畫師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步重華一把扭住保鏢已經脫臼的手肘,二話不說,猛力反擰,那條胳膊在“咔擦!”脆響中變成了一個恐怖的形狀:“我他媽問你畫師呢!!”
保鏢叫得簡直不似人聲,兩腿滿地亂蹬,哆哆嗦嗦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步重華英俊的眉宇浸透血跡後極其暴戾,戰術靴一腳踩住他膝蓋,眼看就要發力踩碎,保鏢終於在極端的恐懼中脫口而出:“不——!不不,在,在那!在那!關在那!”
幾個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那座燈火通明的廠房。
汪大隊按着無線步話機:“報告指揮部報告指揮部,救援小隊初步確認目標,救援小隊初步確認目標。”然後打了個乾脆利落的戰術手勢,示意左右:“上!”
變故就在此刻發生。
漫天大雪之下,PVC篷布廠房突然光芒大亮,輝映四方,然後“呼——”地燃起了一團熊熊大火!
漫天火光映在吳雩眼底,照亮了他緊縮如針的瞳孔。
剛纔毒販搬開的原料桶下,地面上竟然有一個黑黢黢的通風洞,此刻洞裡毫無預兆地噴出火舌,眨眼間就把那個倒黴技師給燒成了火人。
緊接着,火舌隨着氧氣流直撞房頂,瞬間就沿着PVC篷布牆面向四面八方蜿蜒,形成數條熊熊燃燒的火龍,眨眼間將廠房圍成了恐怖的火場!
“這是怎麼回事?”汪大隊失聲怒吼:“啊?這他媽是怎麼回事?!”
“風筒……送氧……是礦井……”保鏢喘息着斷斷續續:“安……安排好的……”
這廠房下面竟然連通着礦井?
故意把畫師帶到這裡,把警方力量都集中起來,然後一把火燒了整座廠房,原來這全是鯊魚精心安排好的,只要特警早來一步現在就全陷進去了!
汪大隊整個人差點當場瘋了,立刻按着無線耳麥:“請求支援!緊急支援!!現場燃起大火,把外面的消防力量調上來!快快快快快!!”
數百米外的指揮車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翁書記勃然變色,宋平哐當撞翻了保溫杯。
緊接着,還沒來得及切斷的頻道里傳來汪大隊驚慌地:“——等等步支隊,步支隊你幹什麼?!”
步重華拎着那保鏢的頭髮,一字一句從牙縫裡問:“你剛纔說,畫師被‘關在’裡面?”
保鏢近距離面對這張煞神似的臉,劇痛和恐懼讓他面無人色,只一個勁點頭。
“……”
步重華站起身,搖搖晃晃退後兩步,絕望的眼神投向廠房,緊接着狠狠一咬牙,解下自己的防彈背心摔在地上,拔腿就向火場衝去!
“攔住他!我操!”
如果說剛纔汪大隊還只是差點瘋了,那現在就是真瘋了。幾個特警竟然生生沒攔住,汪大隊跺腳大罵一聲,撲進雪裡打了幾個滾,尾隨步重華一頭衝進了燃燒的廠房。
——轟隆!
一根燃燒的橫樑摔下地面,滾滾黑煙遮擋了全部視線。那個沒死的技師顫抖着雙腿四處亂奔,突然脖頸被人從後一勒,緊接着懷裡的M9自動手|槍就被奪走了,是畫師!
吳雩砸了槍,那張森白缺少血色的臉在火光映照下越發凌厲,光影硝煙亂七八糟打在他臉上,有種猙獰而俊美的張力。技師簡直要癱在地上,第一反應是畫師要殺他,但緊接着只見吳雩舉槍對準遠處的篷布,咔噠咔噠——
果不其然,沒子彈。
鯊魚城府極深,每個細節都有後手,在選擇手下陪葬的時候就已經把他們的子彈卸走了!
哐噹一聲重響,吳雩劈手一槍托砸在技師後腦上,那毒販當場顱骨開裂倒地氣絕,從鼻腔中緩緩流出兩行血,迅速被滾燙的地面蒸乾了。
廠房四面熊熊燃燒,黑煙中根本看不清出路。
難道就這麼結束了?
吳雩一步步向後退去,喘息着望向周圍,用粗糙的掌心用力搓了把臉,咽喉痙攣窒息。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次死亡,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滿懷留戀和不捨。這輩子曾經希望過追求過那些東西,自由,親情,尊嚴,歸處,復仇,清白……都在這噼啪燃燒的烈焰中盡數化爲灰煙,隨着寒風與大雪呼嘯而去。
真遺憾,他想。
要是被挾持離開汽配店的時候,能再回頭拉一拉步重華的手就好了。
只要再握住那雙溫暖有力的手,哪怕只是短短一刻,他都能憑空添出無數的勇氣,獨自走向最黑暗冰冷、一去不返的深淵。
“……吳雩……”
“吳雩!……”
“……吳警官!”
濃煙深處隱隱傳來怒吼,剎那間吳雩還以爲是幻覺,隨即愕然起身,就在這時哐當!!
廠房上空成排的通氣管道當空墜下,致命的黑煙頓時從吳雩咽喉嗆進氣管,熊熊火星劈頭蓋臉,令他踉蹌倒退數步,劇咳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
步重華幾乎是全憑本能才躲過當頭砸下的烈焰,裹着火苗倒退數步,被身後尾隨而來的汪大隊玩命一拽,兩人踉踉蹌蹌奔出火場,守在外面的特警立刻撲上來拼命撲打他們身上燃燒的火。
“別進去了!救不出來了!”汪大隊絕望地抓着步重華,眉毛都被燒焦了,嘶吼聲帶着哽咽:“都是命!認了吧!這一行都是命啊!”
步重華俯在雪地上劇烈喘息,額角上的血已經被火舌舔得乾涸了,突然咬牙擠出幾個字:“我不認這個命。”說着爬起來就往裡衝!
“你他媽幹什麼!這麼大廠房你根本找不到人在哪!”汪大隊飛撲上去連滾帶爬抓住他:“不行,不能去!你他媽會死的!你他媽會死!!”
步重華被他一拽跪倒在雪地上,喘息着回過頭。灰煙、塵土、血跡讓他那張英俊的臉看上去狼狽不堪,但眼睛裡卻閃動着灼熱瘮人的光亮,笑了一下:“警汪。”
汪大隊條件反射:“告訴過你們多少次了別那麼叫我,我……”
“裡面那個是我的人,死在火裡是我願意的,叫殉情。”
汪大隊一下頓住,張着嘴反應不過來,燒焦的頭髮在風中一抖一抖。
步重華拍拍他的肩,沙啞道:“警汪,你別進去了,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哎你!”
汪大隊如夢初醒,一伸手沒拉住,只見步重華搖搖晃晃爬起來,頭也不回沖進了熊熊燃燒的大火裡!
“我艹你媽……你妹!!”汪大隊口不擇言,甩開攔着他的手下,趔趄着要往裡奔,這時卻只聽頭頂夜空中傳來直升機巨大的風響,喜極而泣的狂呼遠遠隨風傳來:“消防!”“消防來了!”
汪大隊一回頭。
三架紅色直升機由遠而至,團團包圍礦坑上方,緊接着機上拋出滑索,無數凌厲人影如神兵天降,制服上閃光條六個字熠熠發亮,中國森林消防!
·
“吳雩,咳咳咳咳……”步重華嗓子裡滿是菸灰,聲音粗啞尖利,每一聲竭力呼喊都彷彿要撕裂出血:“——吳雩,吳雩!你在哪!”
轟一聲悶響傳來,應該是廠房北面的篷布被燒塌了,新鮮氧氣一涌而入,熊熊烈焰頓時飛躥而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步重華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在走了,極度高溫讓他喪失了大部分感覺,連自己何時半跪在地的都不知道。他眼前發黑,耳朵裡轟轟作響,一口口咳出血沫,但出口瞬間就被蒸發成了暗色的星星點點。
我會跟你死在一起嗎?
你能感覺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走向死亡的,你會回頭看見我陪在奈何橋上嗎?
步重華閉上眼睛,最後用盡全部的力量撐起雙膝,就在這時他隱約感覺到一抹冰涼——彷彿是有隻無形的手拉了自己一把,在耳邊輕輕說:“起來。”
“……”步重華下意識咳出幾個字:“吳雩?吳——”
沒有人。
熊熊烈焰周圍根本什麼都沒有。
燃燒爆響充斥耳際,步重華彷彿墜入幻覺,茫然四顧搜尋,突然前方不遠處,滾滾黑煙中恍惚有什麼一閃!
“等等!”
步重華像是突然被打了一劑強心針,不顧一切追過去,連狠狠摔倒再爬起都渾然不覺。順着剛纔幻覺出現的方向繞過一道火牆,濃煙中隱隱傳來劇烈嗆咳聲。
剎那間全身血液直衝四肢百骸,步重華脫口而出:“——吳雩!”
吳雩背靠在角落裡,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目光穿越火海,與步重華遙遙相望。
“……”
狂喜、悲哀、絕望和酸楚匯聚成洪流,沖刷着每一寸骨髓,但這時已經什麼都顧不上了。步重華衝上去一把扛起吳雩,重量讓他虛脫的身體猝然跪在地上,膝蓋血肉在上百度的地面上活生生“滋啦!”一響。
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痛了,那鐵鉗般的手死死支撐着吳雩,一步步往外挪。
“……鯊……鯊魚跑……跑了……”吳雩斷斷續續擠出幾個字,“放……放開……”
步重華似乎是笑了一下,儘管他連動一動嘴角都很吃力了:“你還能跑嗎?”
吳雩愣住了。
“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報仇。”
“……”
時空在火光中迤邐而至,映出二十多年前一幕幕相同的畫卷,在虛空中熠熠生光。毒販的腳步和叫罵在叢林中四散逼近,隱蔽的樹坑裡,十一歲的小阿歸咬牙把九歲的小步重華拽起來:“你還能跑嗎?”
小步重華嚎啕大哭:“我們是不是要死了,怎麼辦,我們要死了,我們……”
“要活下去。”
“不……不……”
“活下去才能報仇,”阿歸鮮血淋漓的掌心在小步重華臉上一抹,發着抖重複:“活下去才能報仇。”
二十多年後,地獄火海般的製毒工廠裡,步重華那沾滿黑泥血痂的手竭力擡起,撫過吳雩側頰,留下一抹滾熱的血跡。
“……在那……”“在那裡……”“快快快!來人!”
硝煙中閃現出好幾道身影,大火映出他們制服上明亮的反光條和消防藍徽。緊接着,幾雙手同時緊緊抓住了他們倆,最前面兩個消防戰士摘下自己的呼吸面罩,哐哐摁在他倆臉上,毫不猶豫一把扣死,拉着他們就往外飛奔。
“找到了找到了!”
“出來了!人出來了!!”
……
新鮮的風撲面而來,夾雜着周圍狂喜的歡呼。不遠處恍惚有很多人在喊,在拍手,汪大隊一邊對步話機狂吼一邊精疲力盡向後倒去,一屁股坐進了雪堆裡。
呲呲——呲——消防戰士劈頭蓋臉衝步重華和吳雩噴泡沫,眨眼間熄滅了他們身上的火,又有人衝過來給他們做緊急檢查和處理傷口。
“快……快去找專案組,”吳雩神智昏沉,本能地緊抓着一名消防戰士:“鯊魚殺了秦川,人已經跑了,告訴他們必須立刻追……”
小戰士不明所以,但一聽這還了得,跳起來就撒腿狂喊班長,被步重華一把拉住喘息道:“沒事,沒事,都知道,已經知道了。”
吳雩失聲問:“什麼時候?”
“?”小戰士一臉疑問,被班長招呼着抄起滅火器趕緊奔遠了。
周圍人來人往,叫喊腳步匆忙,遠處火光映得大片雪地通紅。步重華接過消防班長扔過來的一瓶水,擰開蓋餵了吳雩兩口,自己也喝了兩口,才勉強恢復一點正常嗓音:“因爲發現了血跡迸濺形態有問題,秦川那丫的沒死。”
——秦川沒死。
就這麼短短四個字,吳雩卻瞬間心中雪亮,不顧虛脫猛地坐起身:“鯊魚派秦川抄小道去了另一個工廠?!”
步重華看着他,喘息着笑起來,然後看着手錶:“一分鐘。”
鵝毛般的大雪在火光中漫天而下,襯着步重華眼睛彷彿兩塊溫柔發亮的琥珀:“給我一分鐘不談案子,我只要這一分鐘。”
吳雩眼睜睜看着他一把拽掉藍牙耳麥,從地上爬起來走向自己,感覺臉頰有一點熱,彷彿遠處的烈焰一路燒進了心頭,緊接着就被步重華當頭用力抱進了懷裡。
這是個從上而下擁抱的姿勢,他摟得那麼緊,堅實而傷痕累累的臂膀埋沒了吳雩的面頰,每一寸呼吸都是對方的味道:
“太好了,衝進去的時候我還以爲我會死。”
“……”
吳雩無聲地閉上眼睛,一股酸熱自心底衝上咽喉。
“其實我只是想在那之前再拉一拉你的手。”步重華跪在吳雩身前,把鼻腔埋在他頭髮裡,沙啞地微笑起來:“只要再握一下你的手,那個世界再黑再遠,我都敢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