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雲哲一下子苦了臉,摸着額頭起身就往出走,“啊,我想起來我還有文件要拿回公司去……”
我有些惋惜地目送詹雲哲出去,唉,還想再彈一下的。
詹雲哲這傢伙,太聒噪了。
修理完詹雲哲,葉修又把目光投向我,冷冷地問:“你很閒?”
我確實很閒,但是他渾身散發出一種威懾的氣場,我預感現在得瑟會死的很難看,於是我虔誠地搖搖頭,“我下午要出去。”
他往過來走了幾步,把我的手機丟在牀上,又問我:“去哪裡?”
我其實還沒想好,但是廢人一樣呆這裡跟他大眼瞪小眼也沒意思,我敷衍道:“去逛街。”
“有要買的東西?”
我隨口編:“缺衣服。”
“我跟你一起。”他說着,往出走,“你換一下衣服,等下一起出門。”
我懵了,跟他一起逛街?
他可能是吃錯藥了,可我很正常,我就算有那個膽子,也沒那個心勁,我坐在牀上,拿過自己的手機翻了翻,看見左佳明發給我的信息。
“不方便接電話嗎?”
我有點過意不去,等下要找機會給左佳明回個電話。
葉修爲什麼會這麼反感左佳明,我總結了一下,畢竟左佳明是個爲人民服務的好警察,而不是跟他同流合污的那一夥,他排斥左佳明也很正常。
我想到這裡的時候,葉修就又進來了,看見我還穿着睡裙,他面有微微的慍色,“怎麼還沒換衣服?”
我說:“我又不想逛了。”
這樣的藉口當然沒能生效,葉修這個人很死板,做好的計劃就一定要執行,受不了計劃之外的可能,這個堅決行動派關掉了臥室門,朝我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腕就開始掀我睡裙。
我一把按住他的手,“幹嘛?”
他很認真:“給你換衣服。”
“我說我不逛了。”
他又拽了一下我的裙襬,“你不讓脫,是要讓我撕麼?”
我:“……”
他的手又動作起來,粗糲的指腹劃過我的腿,我禁不住抖了一下,趕緊擋住,“我換就是了,你先出去。”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起身出門。
我換好了衣服,出去一看詹雲哲跟廚子都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我們兩個,他出乎我意料地穿了一身休閒裝,還帶了個鴨舌帽。
我有點想笑。
看慣了他西裝革履的樣子,再看他穿這樣有些不習慣,然後我又恍然想起,其實上大學的時候他經常這樣穿。
眼前的葉修跟記憶裡面那個他重疊了,鴨舌帽的帽沿下面露出他輪廓堅毅的下巴和薄脣,我的心跳一下子就漏了一拍。
我拍了拍臉,真是腦子秀逗了,苦還沒吃夠,居然還企圖在他身上找過去的影子?
就算他真的良心發現了,那些事情也已經發生了,而且通過這次的事情我算是看透了,曉妍這輩子是賴上他了,我可沒興趣跟自己妹妹爭男人——而且面對那麼偏執的曉妍,我想爭也爭不過。
車子一路開到了王府井,我身體狀況還不太好,在車上半睡半醒,一下車看了一眼王府井的牌子腦子一下子清醒了大半,轉身又往車裡鑽回去。
他已經下車,繞到副駕駛這邊的門抓我的手,“你幹嘛?”
我堅決地說:“我不逛這裡。”
這裡是A市消費層次最高的商場,在A市這麼久,王府井這地兒我來過三次,三次的原因均爲——
天氣太熱了,蹭空調。
天氣太冷了,蹭空調。
手機沒流量了,蹭無線WIFI。
因此我覺得每當我來到這裡,我渾身都散發出一種蹭空調蹭網的氣息。
開什麼玩笑?一件T恤就*一個月工資的地方,幹嘛不去搶錢呢?
他還拉着我的手,皺着眉頭看我:“是你說缺衣服。”
我如實地回:“我是缺衣服,不過我更缺錢。”
“窮酸。”他瞪着我:“要麼自己下來,要麼我抱你下來。”
我趕緊從車上滾下來做了一個立正的姿勢,站的特別端正。
他鎖了車,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往商場走。
我內心是拒絕的,這傢伙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他有錢,還不準別人窮,我打定了主意,等下一定要藉口沒有看上的衣服,堅決不掏一分錢。
旋即,我想起一件事來。
我從醫院回來之後就直接被送到公寓裡,我的證件又跟我的錢包還有卡撞在一起……
我拽了一下他的手,他停住腳步看我。
我說:“我的卡呢?”
他從兜裡拿出來一張卡,我一看,果然是我的,我伸手就要去奪。
他動作很快地塞回衣兜,“今天的目標,刷空你的卡。”
我快要哭出來了。
要錢,就是要我的命啊。
我一下子抱住他的手臂,“大爺,你就放過小的那張卡吧,裡面的錢還不夠你一件衣服的……”
“裡面不是還有尹正言給你的那四十多萬麼?”他看起來心情很好,脣角都勾起來,“還是可以買那麼幾件衣服的。”
他也不顧我的慘叫,就把我拽進了商場。
我一直在心神不寧地偷偷瞄他的衣兜,根本顧不上看什麼衣服,他把我帶到女裝區,某個國外的品牌,他似乎還看的挺開心的,不時地拿一件就問我的意見。
我心不在焉,但腦子是清醒的,我絕不能看上任何衣服,不然我的卡就有危險了,所以不管他拿哪一件問我,我都會挑點兒毛病。
但是女人還是有本能的,就像愛一個人你藏不住自己愛慕的眼神一樣,看上一件衣服你眼裡也能閃耀出驚豔的光,當他拿到一件毛呢質地的連衣裙的時候,我的演技沒能及時地發揮作用,就是閃了這種賊光。
不過,我很快鎮定地說:“顏色真醜。”
導購小姐一下子湊過來,“小姐這你就不懂了,這種顏色更襯你的膚色,而且也顯瘦……”
他走過來拿着衣服按在我身上比劃一下說:“你去試試。”
我站着沒動,“我不要。”
要不是導購小姐站在旁邊,我一定要跟他說,這裙子雖好,類似的我能在淘寶上找一打一件兩百多的,可是到了這裡,兩百多大概只能買上面一條拉鍊。
“你確定不試?”
我毅然決然地點頭,大有壯士斷腕的壯烈感。
他對着導購小姐笑了笑,指了我一下,“就這件,找個她能穿的碼,包起來。”
我差點兒就跪地上了。
導購小姐心花怒放地去找衣服,我一把拉住他,“葉修,我算是看透了,你的確不想害死我,你這簡直是凌遲我,一刀一刀割我的肉!”
他抿脣輕笑,“我還割的蠻開心的。”
我:“……”
他又拿了幾件衣服在我身上比劃,問我怎麼看,我擠出一個笑,說我還能怎麼看?你高興就好。
導購小姐在旁邊,我沒法發作。
結果就是,到結賬的時候,我看到他手裡提了六七個袋子。
我在收銀臺旁邊充滿怨念地看着他,想念着我那張可憐的卡。
但是,他沒有掏我的卡,他從卡包裡面拿了另一張卡片結了賬,然後牽起我的手就走。
我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歸位了,虛虛地出了聲:“你嚇死我了你……”
他嗤之以鼻:“瞧你那窮酸樣兒。”
我不滿地皺眉:“窮,怪我咯?”
走到停車場,他把袋子放到了後座,然後打開車門,我跟他坐上車,他並沒有立刻開車。
他坐好了開口:“窮是不怪你,怪我。”
然後他把我那張卡掏出來,拉過我的手放在我掌心,“這下不窮了吧。”
失而復得的卡讓我這會兒滿心歡喜,我盯着卡片,一瞬間,上面又加上一張卡,“這張是我的一張信用卡,也給你,雖然只有一百萬的額度,應該夠你花。”
我張了張嘴,沒出聲。
嚇傻了。
他凝視着我,好意地提醒着:“你的口水快流出來了。”
我趕緊閉上嘴,故作鎮靜地坐正了直視前方,不動聲色地把兩張卡放到衣兜裡面,我纔不會跟他矯情,我說:“信不信我刷窮你!”
他把車鑰匙插進去轉動,鎮定地回:“一百萬刷光了也刷不窮我的。”
車子駛動了,我摸着兜裡的卡,猛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又掏出來,像是燙手山芋一樣地扔到他腿上,他蹙眉:“又怎麼了?”
“我還是不要了,你的東西沒有那麼好拿,我預感你有陰謀。”
“在你眼裡我就是個陰謀家啊。”
“你以爲呢。”
他在路邊又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下來,拿着那張卡,按着我強硬地塞到我衣兜裡面,“我要給你的東西,你就一定得收。”
我推不開他,只得說:“那我不刷。”
“隨你。”他見我不再掙扎,塞好了,輕輕說了一句。
因爲剛纔推來搡去的緣故,此刻他還維持着那個傾斜着身體向着我的姿勢,彼此距離非常近,我突然想起昨晚他整夜抱着我,臉就有點兒發燙。
他擡眼,對上我的視線,一時間,我們兩個人都沒有動,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
他定定看着我,慢慢靠過來。
他的眼底充滿深情,我屏息凝神,剛想要躲一下,沒想到他先停了下來。
幾秒尷尬的沉默,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坐回了駕駛座,無言地發動了車子。
我明明本來就是要躲開的,可是這一刻我卻陷入了巨大的失落之中。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自制的他,從前每次都是他粗暴地強迫我,而且從來不理會我的感受,現在竟然這樣剋制了。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我也沒再說話。
回到公寓裡,葉修把那些衣服放在我房間,就到書房去看他的文件了,我把臥室門關起來,這次謹慎地關好了陽臺連着的那個門,然後給左佳明打了個電話。
“我早晨按錯了,不小心把你電話給掛了。”我找了個藉口。
“沒事,就想問問你現在怎麼樣了,身體狀況好一些沒有?”
“好多了。”
“嗯……那你下一步是怎麼決定的呢?”
“我還沒想好。”
“葉修跟你究竟是……?”
我知道左佳明早晚也要問這個問題,就如實答:“他跟尹正言好像是對立的,大概也是想要姜曉雪手裡的證據吧……”
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而且,曉妍懷了他的孩子,他大概不想讓曉妍走,跑到那裡碰到有人落水,就順便救一下。”
他在那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我隨口豐富了一下細節:“你也知道,這些人財大氣粗的,偶爾幫助一下我們這種特困戶,就當行善積德了。”
他轉移了話題,“尹正言或者姜曉雪有再聯繫你嗎?”
“尹正言給我打過電話,想要我回遠洲產品部去,姜曉雪最近沒什麼聯繫,拜姜曉雪所賜,我現在用電腦都有些提心吊膽。”
左佳明沉默了一下,口氣有些猶豫地問:“你最近住在哪裡呢?”
我又扯了個謊:“在曉妍這邊。”
“有空的話,出來見個面吧?”
我爽快地應:“好。”
————
接下來的兩三天,我宅在房子裡,因爲腿沒有完全好,懶得動,而葉修也閉門不出,就連文件全都是詹雲哲送到公寓來處理。
只是最近那個話多的詹雲哲,見到我卻老是站的老遠,一臉見鬼一樣的表情,別說跟我繼續八卦,就連我叫他,他都要隔着老遠的距離,喊話一樣地回答我。
在同一個房子說話,搞得跟唱山歌似的。
每個晚上葉修都在我房間休息,也只是抱着我,拉着我的手,什麼也不做,就連以前那些性,騷擾的舉動都沒有了,安分的超乎我想象。
然後,每天給我擦藥,悉心的照顧着我,害的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生怕他再抖出什麼讓我深入虎穴的陰謀來。
這樣等了好幾天,他一直不動聲色,反而是我按捺不住了,某天吃晚飯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開口:“葉修,談談吧。”
他正夾了雞塊往我碗裡放,擡頭看我一眼,“談什麼?”
“你要這樣陰陽怪氣到什麼時候?”
他放下筷子,“這取決於你什麼時候對我放下警惕。”
我有些想罵人,經歷過那些事情之後,還能對他放下警惕?
他還真當我是傻子了。
我說:“你要怎麼樣才能把我證件還給我?”
“想都別想。”
我哭喪着臉,“就算我不離開A市,沒有證件很多事情都很難辦的,就連找工作也要證件的啊。”
“那就別工作了。”
“不工作我吃土嗎?”我有些氣憤。
“我看着像是養不起你?”
我不滿地回:“我總不能讓妹夫養着。”
這話效果很好,他差點兒沒給噎住,咳嗽了兩聲,看我:“妹夫?你怎麼這麼會攀親戚?”
“唉,”我裝模作樣地唉聲嘆氣,“曉妍的肚子也不小了,可是孩子他爸爸成天耗在這裡,也不知道關心一下孩子……”
他變了臉色,衝我擺擺手,“煩死了,我明天就去。”
我可憐巴巴地眨眼:“那我的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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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想都別想,”他瞪了我一眼,“你可以按照你想要的方式生活,我對你的要求就兩點,在A市,活着……”
他摸了摸下巴,“現在追加第三點。”
我瞪大眼睛:“還有?”
“嗯,離左佳明遠一點兒,”他頓了頓,又道:“還有詹雲哲,還有……”
想了想,大概是沒想起什麼,“暫時就這兩個。”
我:“……”
這個人還可不可以再不要臉一點。
逃不出A市這個事情讓我很是消沉了兩天,葉修恢復了正常的行程,白天去公司,偶爾看看曉妍,但是晚上會回到公寓,照舊摟着我睡覺。
幾天後,我終於接受了已經跑不出去的事實,但是我不能不追究一下責任,所以,我也去了別墅一趟。
————
我本來是打算到別墅去興師問罪的,結果一見到曉妍之後,我連罵也罵不出來了。
她顯得特別憔悴,整個人病懨懨地躺在牀上,瞧見我來,才慢慢往起來坐,動作還顯得很艱難。
掉到江裡面的不是我嗎,她怎麼成這德行了?
我趕緊過去扶她,結果我剛觸到她就被她甩開了。
“別假惺惺。”她說。
我愣了。
“你現在肯定在心裡偷着樂吧?葉修那麼緊張你,我還懷着孩子呢,你知道他那天到別墅來跟我說什麼?說叫我以後不要動不動找你麻煩!”她嚷嚷着,“我找你麻煩?明明你纔是那個藉口說要幫我結果卻勾引我男人的人!”
我沒想到她倒是先罵上了。
“夏曉妍,你別血口噴人,是誰害我掉江裡面差點兒連命都丟掉的?”
她怨憤地看着我,眼含淚水,“明明是你有錯在先的!從小到大明明你什麼都裝模作樣地讓着我,爲什麼這次反而要跟我搶?你知不知道葉修對我來說有多重要?自從這件事結束之後,他一直就不到別墅這邊來……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他是跟你在一起?整天,整夜……你到底怎麼勾引他的……”
她說着說着,倒是嗚咽上了,顯得自己委屈十足,我纔是不講道理的那一個。
現在我就連看見她哭都覺得煩。
我說:“我沒有勾引葉修,你愛信不信。”
“那你們整晚在一起幹嘛?”
是啊,整晚在一起幹嘛?當然是睡覺,可是我這麼跟她說,一點兒說服力也沒有,我鬱悶到極點,告訴她:“夏曉妍,你別想了,就算沒有我,還有安萌在,你這樣疑神疑鬼的要到什麼時候?”
她自顧自地哭泣着,一聲一聲,哭的我又有些心軟了。
我幹嘛要到別墅來呢,簡直給我們彼此添堵。
“別哭了,對孩子不好,你要還想好好生下孩子,就保重身體。”
我撇下這一句,匆匆離開。
晚上葉修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客廳沙發上對着電視發呆,他換掉鞋子就走過來,然後坐在我身邊,特別自然地攬住我的肩,彷彿我們是一對多年的夫妻。
我一直在想着我跟曉妍如今走到這一步,非常難過,往他懷裡縮了縮。
他有點兒驚訝,繼而抱住我,下巴抵着我的前額,聲音低沉:“怎麼了?”
我說:“你以後多陪陪曉妍,她需要關心。”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好。”
我又說:“你別再住在這裡了。”
他一怔,“你讓我去哪裡?”
“隨便哪裡,去安萌那裡也可以。”
他放開我,低頭看我的眼睛,神情焦慮,“你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我問他:“你跟我這樣算什麼?”
這一問,他也不說話了。
我慘淡地笑了笑:“你不要以爲這樣粉飾太平,我跟你就能回到從前了,你不是以前的你,我也不是以前的我了,這一點,你我都很明白。”
他轉過身,摸出煙來,點了一支,一言不發地吸着。
良久,我說:“我會回遠洲產品部上班。”
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微微側了臉,“姜曉雪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你,你要回尹正言身邊?”
“只有在尹正言身邊,我覺得自己還能活的像個人,他很器重我,你們之間的利益糾紛我可以不參與,我想工作,還想有個對我好的領導。”
他閉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忍着什麼,復又睜開,說:“你在產品部的話,我不一定照顧得到你。”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他的語氣有些無可奈何:“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你都要去?”
“你要讓我活着留在A市,就不要對我管制太多,”我說:“不然你讓我變成一個不能工作不能賺錢又不能跟別人接觸的廢人,還不如殺了我。”
“工作什麼的,隨便你,但我沒有不讓你跟別人接觸。”
“你不讓我跟左佳明還有詹雲……”
“又是左佳明,”他暴躁地打斷我的話,“你真的愛上他了嗎?”
我沒有說話。
關於左佳明跟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跟他細說,再說他跟左佳明差不多算是對立面了,我多說什麼也不好。
他焦躁地揉了揉眉心,過了幾秒突然一把在菸灰缸熄了煙,轉身就抱住我。
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抱的特別緊,我覺得我骨頭都要勒斷了,我忍不住痛吟了一聲。
“你不能愛上他。”他低低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