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檀衣抱着容禍兮穩穩當當落在了地面,緊接着兩個追過來的男人也神色慌張地落在幾步開外。
“毛毛躁躁,還不下去?”幾年不見,倒是沉了許多啊,衛檀衣板起臉來教訓被自己打橫抱在懷裡的人。
懷中的人嚇得臉色蒼白,好像知錯了一樣低了低頭,自己站到了地上。這樣一來衛檀衣篤定了她的身份,正要繼續教訓,容禍兮卻撒嬌一般膩在他懷裡不走了:“你——又欺負我!”
她這一聲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在場的三個男人都聽得清楚,一時間三個人各自表情古怪。韓如詡對他們的過去一無所知,難以置信地看着分明該是昨天才偶然邂逅的兩人居然像老相好似的摟在一起,瞠目結舌;姬玉賦也是明顯地愣了一下,手不自覺地擡了擡又縮了回去,只是臉上仍舊寫滿不可思議。而較之他們的困惑,衛檀衣更加不知所以然——這個從小就以惹怒自己去向師父告狀爲樂的丫頭今天是吃錯藥了麼?
看他沒反應,容禍兮變本加厲起來,抱緊了他的胳膊:“看吧,都是你嚇壞了我,到現在腿都發軟呢。”並做出一副弱柳扶風的模樣,好像一撒手就要癱倒在地一般。
“你們……”韓如詡畢竟還是沉不住氣了,誰看到自己心動的女人和自己的死對頭摟摟抱抱都不會冷靜得下來把。如果說先前衛檀衣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被他這一問反倒是明白了七分,當下也不猶豫,擡手乾脆地摟着她的腰:“我的禍兒連滔滔雍江都敢跳,可不該這麼膽小吧,真的腿軟麼?”說罷還就着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容禍兮轉過頭,在那二人都看不見的角度對他做了個齜牙的表情,然後很快又變回嬌弱,一條胳膊也老實不客氣地勾上他的脖頸,吐氣如蘭:“人家說腿軟就是腿軟……師兄要親自驗證一番麼?”
這丫頭,敢對自己師兄玩這一套,衛檀衣微笑的同時雙眼也危險地虛起,頭湊到她耳畔頸側,一字字道:“死丫頭。”但在對面的人眼裡,這卻是小情人在說不能被外人聽到的悄悄話了。
看似多情糾纏的兩個人各懷鬼胎,安了心要對面看戲的人不痛快,相比姬玉賦外表淡定,韓如詡就顯得非常浮躁,兩眼用力地瞪出來,好像不相信眼前的一幕,因爲在他看來,衛檀衣不知道在披香夫人耳邊說了什麼,她竟然能紅着臉笑得那麼開心,他們、他們是怎麼會……明明自己從早到晚都陪在她身邊,她眼裡、她眼裡竟完全沒有自己麼?
摟摟抱抱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甜言蜜語,攪得這邊醋味翻涌後,容禍兮終於把自己的胳膊收了回來,依舊面帶笑意地整了整衣衫,這才挑釁地轉頭去看站在那邊始終一言不發的姬玉賦。
“好了,三更半夜的穿這麼點就出來也不怕着涼,快回房裡去。”衛檀衣一副體貼的樣子輕輕推了她一把。容禍兮也就從善如流地轉身朝樓梯走去,並笑嘻嘻地說:“那我到房裡去等你哦,好多年不見,我們點上一支香,好好說上一整晚。”
衛檀衣並沒有跟上去,反倒是姬玉賦像是下了決心般,二話不說追了上去。
“你跟去做什麼?”
韓如詡也打算追上去問個明白時,身後涼颼颼地飄來一句。
“我怎麼就不能跟去?”韓如詡哼地反問,心裡其實在說你不去難道還不許我去。
“他二人有些私事要處理,韓大人是特意要去殺風景麼,”衛檀衣冷笑着抄起胳膊,“沒想到堂堂三品官,竟然有這樣糟糕的喜好。”
韓如詡一噎,火冒三丈:“他二人有私事?什麼事非得躲到房間裡去做!”
這回換衛檀衣愕然:“莫非韓大人覺得有些事,天爲蓋地爲廬也是可以的?嘖嘖,真是小看了韓大人啊。”無形中又損他一刀。
“……我不和你廢話,”被他攪得頭暈腦脹,韓如詡思緒一片混亂,懊喪自己還從未這麼自亂陣腳過,“除非你解釋清楚,你們倆剛纔那究竟是在做什麼,否則我這就追上去看個究竟。”
衛檀衣譏笑:“看個究竟?你以爲你能看到什麼,師父是何等高人,百步之外照樣能取你性命,方纔來的要不是我,韓大人就要無後而亡了,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你和她究竟什麼關係!”
這種時候還一個勁兒地火上澆油,他真懷疑自己定力再差一點就要一劍捅過去了。
衛檀衣冷冷微笑着:“我和她麼,一個師父門下修行,有同牀共枕之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肚子裡有幾條花花腸子,我可清楚得很啊。怎的,韓大人這是在吃醋?”不待他作答,又遺憾地轉過身去,“可惜啊,她做的那套,可不是給韓大人你看的,還是趁早死心吧。”
是做出來的?不知爲何,心裡的怒氣稍微減弱了些,大概是比起眼前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傢伙,披香那樣的女子喜歡撫琴宮主顯得更加理所應當吧。這麼想着,心裡仍舊苦澀泛涌。
“那你,剛纔是在陪她做戲?”韓如詡無力地問。
“嗯?要這麼說倒也不無不妥,只不過她以爲我這麼容易就範那就大錯特錯了,”衛檀衣一直背在身後的手突然揚了起來,露出一支細長的簪子,“我和她不過是各取所需。”
韓如詡瞪過去,這人何時在自己眼皮下竟偷了披香夫人一隻簪子?正待出聲呵斥,忽然見衛檀衣臉上的神情一滯,繼而冷笑更甚,最後竟變得猙獰,手一用力,名貴的玳瑁簪就這麼成了一把粉末,簌簌落在雪地上。
***
姬玉賦不聲不響地跟進了房間,容禍兮徑自來到妝鏡前坐下梳妝,模樣神情都與當年大不相同,但他仍目不轉睛地看着,好像想從她身上找回自己那個可愛的女徒弟曾經的影子。
“這些年,你……”開了口卻不知道要問什麼,話語無力地收了回去。
容禍兮不搭理,綰好髮髻將那一支支髮簪插上,末了手往鏡臺上摸了個空,不由得“咦”地一聲。
“檀衣剛拿走了,你竟沒察覺到?”姬玉賦好心提醒,換來一記白眼:“我不准他敢拿麼。”嘴裡這麼說,卻有些氣急敗壞。
姬玉賦於是不再說話,仍舊默默地看着她翻出妝奩取了新的簪子,對着銅鏡插好。
一排六支,有一支是不同的,還在山上時他便察覺到了,那是隻覺得眼熟,此刻看,似乎又在故人身上看到了更久以前另一位故人的影子。那是誰,他卻想不起,只是直覺感到那上頭的力量迫人,想必是積怨太深。
檀衣想要的怕是這一支吧,姬玉賦苦笑了一下,看他身手反不如前,想必是遇到了麻煩事,做師父的是否該問一下?
“你跟進來,想做什麼?”話語打斷他的思緒,容禍兮帶着些不屑地道,“我可沒邀請你。”
罷了,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