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日裡京城一直喜氣洋洋,先是上個月的宣平帝壽辰,緊接着是來自五湖四海的舉人云集京城參加會試和殿試,人們爭相到騰雲居下注,要賭一賭今年的狀元花落誰家。
“莘城葛柏廣,福順陸梓丹,赭山鄒駿,”衛檀衣仰首望着木匾上下注人最多的三個名字,微微點頭,“還是有一部分人眼光不錯。”說着低下頭數起了銀子。
酒樓裡鬧哄哄,既有杏榜存名的貢士們在互相熟絡,也有遠近的好事之人聚攏來喝酒討論剛剛過去的會試和前三名的貢士誰的奪魁可能性大。
衛檀衣正把銀兩遞給掌櫃,背後突然給人撞了一下,那人隨口道歉後便大聲問:“掌櫃的,現在賭誰的最多?”
“現在賭鄒駿的人最多,超出排第二的葛柏廣一倍多啦!”掌櫃的笑着擡起頭,“韓大人要不也買兩注?”
韓如詡搖頭:“沒有那個閒錢。”正要轉身走,忽然發現了衛檀衣,表情頓時變得不好看起來:“你怎麼陰魂不散的?”
衛檀衣抖了抖錢袋:“許韓大人你光說不做,就不許我這小老百姓花錢買樂?”
“只管買你的,賠光了那才最好。”韓如詡沒好氣。
“韓大人怎麼能這麼說呢?下注自然是要分析過各位貢士的能力才能行動,即使出手也只出七成,輕易就賠光了,哪裡是商人所爲。”
韓如詡懶得聽他這套奸商理論,就要離開,衛檀衣故意大聲說:“掌櫃的,十兩銀子押陸梓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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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懶做!好吃懶做!”“歡迎歡迎!”“廢物!廢物!”“有眼光!有眼光!”
掬月齋裡一直充斥着這樣怪異的吆喝,時而讚美時而貶低,全是角落裡閒着無聊的鸚鵡在練說話。韓如詡不知道這雜毛鳥究竟平時有沒有這麼吵,該不會是不歡迎自己才故意扯着嗓子亂叫的吧?
“行了!煩不煩人!”終於忍無可忍,茶杯重重擱在案桌上。
衛檀衣正悠悠然給爐子煽火,頭也不回:“韓大人今天火氣還真不小,怎麼,得了錢還不滿意?”
韓如詡黑着臉不答話,鸚鵡被他剛纔的一吼嚇得不敢吭聲,店中安靜下來。
那日在騰雲居里,衛檀衣走後他按捺不住心癢,也照着買了陸梓丹,要說爲什麼,大概是覺得賠了的話不是他一個人,是這傢伙有眼無珠,自己買在後就算賠了也可以當做沒有買過而去笑話他,而要是賺了……以他的奸商心思,不能賺恐怕是不會買的。
結果這陸梓丹還真出人意料地得了狀元頭銜,看到他意氣風發跨馬遊街時,韓如詡不知道自己該爲小賺一筆高興,還是爲失去了諷刺衛檀衣的機會失落。
陸梓丹是三甲中年紀最輕的一個,也是唯一首次參加會試的一個,宣平帝對他大加讚賞,衆大臣也紛紛見風使舵,媒婆踏破了騰雲居的門檻,都想招他做女婿。
“陸狀元最後是選擇了哪一家?”
“誒?似乎是兵部尚書董儉董大人家。”
衛檀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笑得深了些:“董大人大概會來請我去喝訂婚酒吧。”
“哼,我可沒聽說董大人也好古玩字畫,別以爲京城裡每個人都想巴結你。”韓如詡輕蔑地道。
“京城裡自然不是人人都想巴結我,巴結我一不升官二不發財,”衛檀衣將水倒進碗中,“不過董大人可難說。”
韓如詡不解其意,又看他笑得無比詭異,心下想還是不問爲好,否則難說又要被挖苦,自己可不是來找罪受的。
“對了韓大人,殿試那幾天你一直守在騰雲居,可有聞到一股異香?”
異香?韓如詡仔細回憶了一下,似乎並無印象,便搖頭:“不曾。”又反問:“何種香稱爲異香?”
衛檀衣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皺起眉像是有不解之事,不過一時半會兒沒有想通,便只答道:“罕見且讓人想要追尋的香可不就是異香?”說罷又問:“當真什麼都沒有聞到?”
“我爲何要騙你?”韓如詡不悅地瞪起眼。
衛檀衣息事寧人地一笑:“那可真是要感謝韓大人如實回答。”
一種被戲弄的感覺讓韓如詡覺得很不舒服,還不等下一杯茶點好就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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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巴結一個古董商的人確實不多,但想要巴結御前帶刀侍衛的人卻不少,韓如詡和董儉一句話也不曾說過,這次照樣接到請柬,邀請他去喝訂婚酒。
金榜題名嬌妻在望的陸梓丹遊走於各位高官中間左右逢源,不僅讓他未來的老丈人董儉面上有光,也讓同榜前來賀喜的進士們自嘆弗如。一同出來接受賀喜的自然還有董家小姐,得了如意郎君的她此時也是滿面喜色,更加美麗動人。
和認識的官員們打過照面後,韓如詡就百無聊賴地縮到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去了,他本想找個理由推掉這場宴會,可是太子卻堅持要他來,理由是董儉作爲爲數不多的中立派,遲早要抉擇未來侍奉的主子,此時向從未有過往來的韓如詡示好,就有歸順太子一方的可能,所以絕不能放過。
“草民拜見董大人。”一聲與衆不同的問候將韓如詡的注意力吸了過去,扭頭一看,被自己鄙夷爲自以爲是的衛檀衣居然真的來了,而且看董儉笑得那麼開心,就像是他要納妾一般。
那傢伙果然是人緣極廣。韓如詡咂舌。
那邊,衛檀衣恭維了陸梓丹一番,又讚美了董家小姐一番,最後被董儉請到一旁去了。韓如詡對他們的關係大爲好奇,若是他們關係甚近,太子爲何還要通過自己來拉攏董尚書呢?或者連太子也不知道衛檀衣和董儉有所往來?
“董小姐。”衛檀衣襬脫董儉之後,穿過人羣到堂屋裡見董家小姐。董家小姐知道他和父親關係匪淺,也客客氣氣地上前行禮。
“請恕在下冒昧,可否借小姐所佩香囊一看?”
董小姐一愣,繼而掩口笑道:“衛公子果然是行家,莫非僅憑香氣也知道奴家所佩之物是古物?”
衛檀衣並不與她說笑,只是一鞠到底:“煩請小姐賜看。”董家小姐答應,便從懷中取出香囊遞了過去。
樣式並不花哨的一隻香囊,其上繡有青鸞和纏枝蓮,隱約透出一股奇異的香氣。衛檀衣將它湊近鼻下嗅了嗅,不覺開口道:“聞香?”
董家小姐奇道:“衛公子知道這香囊的名字?”衛檀衣聞言將香囊翻轉,果然看見背面繡着“聞香”二字。“竟叫我見着真品了。”衛檀衣難以置信地將香囊仔細看了又看,這才還了回去。
“衛公子言下之意,聞香有許多贗品不成?”
衛檀衣點頭:“聞香產自峮田,一千多年前傳入中原,落到西靖一位郡主手中。關於聞香有許多美麗的傳說,所以民間贗品也甚多,許多人並不曾見過聞香,卻做了千奇百怪的香囊來冒充。”
董家小姐看了看自己的香囊,又問:“那衛公子如何知道奴家手中的是真品?”
“在見到它以前我也並不能肯定自己可以認出來,據說聞香特異,其香無法用任何言語描述,只需聞到便知。方纔我正是嗅不出它當中的香料爲何才猜想它會不會是聞香。至於世間流傳的贗品,誰也不會將聞香二字直接繡於其上,那無異於告訴人們它是贗品。沒想到真正的聞香卻毫不避諱地將自己的名字顯露出來。”衛檀衣感慨道。
聽完他這一番話,董家小姐更加小心地將香囊收入懷中,幸福之色染紅了她的臉頰:“這隻香囊是梓丹贈與我的定情信物。”
“是麼?”衛檀衣雖語氣淡淡,眼中卻精光一閃,“如此貴重之物,想必是陸大人的傳家之寶,由此可見陸大人對小姐用情之深,令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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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內,一對新人正執手相看,眉梢眼角都是掩藏不住的喜色。
這時房門忽然被推開,髮簪紅花的老婦人一臉怒意地衝了進來:“你們不能結爲夫妻!”
兩人俱是一驚,新郎不解地站起身來,迎向老婦人:“娘,您說什麼呢,堂都拜過了,您怎能突然變卦?”
老婦人狠狠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你懂什麼!”然後大步走向兒媳,厲聲問道:“你那香囊是從何而來?”
新娘子不知所措地攥着手中的喜帕:“是、是娘給我的,她說那是爹生前贈給她的定情信物。”新郎見她害怕趕緊過去摟住她,輕聲安慰。
“融兒你給我過來!不許再碰她分毫!”老婦人勃然大怒。
“娘!這大喜的日子,您到底想做什麼!”新郎也皺起了眉,大聲質問自己的母親。
新房中的吵鬧聲驚動了宅子裡的其他人,新娘的母親也匆匆趕了過來,問道:“親家母,都這麼晚了,讓他們倆早些休息吧。”說着要去攬她的肩。
“融兒,你馬上跟我走,你就是終身不娶,也決不能娶她!”老婦人毫不領情地躲開來,叱令自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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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詩:《羽林郎》,男兒愛新婦,女子重前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