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檀衣!你給我出來!”韓如詡咆哮着衝進店門。
“哎呀,我這不是奉韓大人之命一直在店裡沒敢離開半步麼?”衛檀衣提着一桶水從後院裡走進站滿衙差的店面。
韓如詡鐵青着臉,手一揮:“你們可以走了。”衙差們才領命魚貫而出。
“怎麼了韓大人,火氣這麼大,”邊說着邊用桶中的水灌滿水方,“莫非年獸又出現了?”
韓如詡不答,左右看看卻不見淬思和樂棲身。
“另外兩個人呢?”
“哪裡還有人,樂前輩喝了兩杯茶就走了,至於淬思,她就沒回來過。”
彷彿從他臉上看出了什麼,衛檀衣一指點着下頜:“難道是淬思出去惹禍了?不應該呀。”鸚鵡也在一旁蹦跳着:“不應該,不應該!”
看樣子自己是來晚了,他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去,曲肘支撐着腦袋,眉頭能擰出水來。
“怎麼不說話?莫非……”
“主人,這是你要的東西……韓大人?”淬思偏偏在這時候步履輕快地返回了店中,手裡還拿着一個紙包。
衛檀衣還來不及叫她趕緊下去,韓如詡早已爆栗子一般彈出交椅,一把奪下那紙包。
也就一個巴掌那麼大的紙包,三兩下拆開來,露出一面小孩的手鼓,鼓面已經又舊又髒,但是還能彈出咚咚的聲響。韓如詡板着臉瞪朝還準備笑着糊弄過去的衛檀衣:“這東西是如何到了你們手裡?”
“當然是贖回來的。”淬思答道。
“從當鋪?”
淬思沒有在答,她已經覺察到了不對勁,不知所措地等衛檀衣的指示。
“春琴操,韓大人知道嗎?”衛檀衣不慌不忙擺擺手,淬思趕緊逃進了後院,“這裡還有一杯特意給韓大人留的,不妨嚐嚐看?”
韓如詡接過來喝了一口,茶涼透了,但還是可以嚐出那其中的味道和前些天喝過的不同:“這不是前些天喝的那個味道。”
衛檀衣讚許地點點頭:“的確不是,入冬以來店裡喝的都是大將軍。這是特地爲樂棲身點的茶,他喝過以後立刻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急匆匆地就走了。”
他低頭看着杯裡的茶,不知不覺道:“倒是和剛纔在太子殿下那兒喝到的有些像。”
“這正是殿下勻給我的。”
見他一臉不解,衛檀衣攏起手道:“這春琴操產在定葵,是出了名的茶香不怕巷子深,一塊存放過三年的春琴操茶餅,一旦用熱水點化,即刻香氣四溢滿堂生輝,因爲在煎製茶餅時,定葵人添加了許多特殊的香料,茶香甚至可以附着在人的身上,經久不散。韓大人明白了嗎?”
“原來如此。”先前在大街上相遇,他一定是嗅出了樂棲身的身上有着不該有的味道,才故意請他擡起雙臂,好讓香味隨着他的動作溢出。
這麼說來,年獸是樂棲身搞的鬼,他受益王指示在宮中引起混亂,再將證據放到含蒼閣,不料卻被宋旌撞個正着,只好又帶着證據逃走……證據,證據!韓如詡如夢初醒,低頭盯着手裡的鼓。
將不能再留又不便銷燬的東西交給當鋪,當鋪會爲客人保守秘密,這無可厚非,等到風波平息,再將物品取回,神不知鬼不覺。
“給我。”衛檀衣伸出手。
韓如詡下意識地就避開。“怎麼,韓大人還想強取豪奪?”對面譏笑。
這手鼓是扳倒益王的有力物證,再加上樂棲身一身的春琴操香味,只要衛檀衣肯出面指證,宋甄就再也不能逍遙了。
“韓大人真單純,有什麼想法都往臉上寫,”衛檀衣趁他不備一把奪下手鼓,“他應該對你說過此時不宜再追究吧?”
“可……”
“東宮中有人使用巫術駕馭鬼魂,太子不但看得見,還不叫人把他抓住,讓他逃了,韓大人這時候要是去抓人,太子可就沒法向皇上交代了啊。”
衛檀衣輕輕彈了彈鼓面:“不過鼓也不是不能給你,淬思花了一百兩銀子纔將它贖回來,看在熟人的面子上,我就不再擡價,韓大人照這個數給就是了。”
“……我給你纔怪!”
***
這天半夜裡,阿巧明顯感到有些不對勁,雖然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響動,但她卻醒了過來,而且隱隱覺得有人在附近。
爹偶爾會起夜,但一般都會有很大響動,咳嗽擤鼻涕之類絕不會這般安靜。
這是大年三十,全家人一起守歲直到子時過後才紛紛鑽進被窩,本該很累,阿巧此時卻是格外清醒,她篤定有人在房外,打算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就在她穿好衣裳,一面套上鞋襪一面四下找尋房中有無利器以防萬一時,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誰在外面!”情不自禁就喊了出來。
門外又響起幾聲噗哧,很像是殺豬時候血飛濺的聲音,阿巧頓時慌了,咣噹一聲把門打開。
“巧兒……”爹站在門外,手裡提着柴刀。
“爹,”阿巧鬆了口氣的同時立刻注意到在爹的身前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像是人又不太像,“那是……”什麼?問出這句話和想到答案几乎是同時完成,阿巧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門檻上。
爹看了看手裡的柴刀,苦笑着將它扔在了一旁的乾草垛上:“沒想到我最後還是親手殺了他。”
像人又不像,是他。阿巧只覺得這臘月的天氣讓她發抖,身體失去了控制。
“巧兒,”爹啞着嗓子道,“別把這事兒說出去,咱家不能蒙羞,啊?”
阿巧驚恐地望着爹:“可是爹,殺人是要坐牢的。”
爹抹了抹臉:“所以爹讓你別說出去呀,除了咱父女倆,誰知到他是人不是妖怪?他以後不再出現,村子裡還省了麻煩事兒。”
爹這番含糊不清又意有所指的話令她起疑,阿巧扶住了門框,瞪大眼睛望着滿身是血的怪物:“爹知道他是人,爲何還要殺他?”
“爹這不是爲你好嗎?”
年邁的男人忽然嘆了口氣,以極爲憂傷的口氣說道:“爹怎麼會不知道他是人呢,當年是爹親手把他趕出家門,將他逼進了山林裡呀!”
阿巧全身一僵:“什麼?”
“沒想到事隔十八年,他會在到村子裡來,而且偏生找上你,真是作孽呀!”
爹彎腰將怪物的腿抱起,用力拖向院門,口中唸叨着:“兒啊,別怪爹狠,咱樑家丟不起這個人,你怎麼偏偏看上自家妹妹呢?作孽啊作孽啊!”
被爹的一番話驚得徹底動彈不得的阿巧倚着門框,眼睜睜看着爹將屍體拖向門外,忽然看見怪物手中有什麼光澤一閃而過,隨着爹用力將他拖出門去,那反光的什物鏘然落地,發出一串清脆的鈴聲。
***
——所有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得死,爲了天下,衛家必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