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將軍府上內院宇文姨娘的房中。
已經快到亥時末了,原本爲了肚子裡的孩子一向早眠的宇文姨娘此時依舊坐在外室的軟榻上。
“姨娘,”看看已經哈欠連天的幾個丫頭,沈婆子小心翼翼的爲宇文姨娘遞上一盞蓮子銀耳湯,試探的說道:“這天色已經晚了,要麼等你進了這盞湯就讓奴婢們伺候睡下。”
“睡什麼睡?”宇文姨娘一聽沈婆子的話,頓時心煩意燥的一揮手,說道:“走遠點,別在我跟前晃,讓人生生的頭疼。”
也不怪她心煩意燥,傍晚的時候突然接到了消息,說是顏長風父子明日就回京城了。這讓原本以爲他們必定殞身疆場的宇文姨娘怎麼能睡得着?
“姨娘,”見她如此,沈婆子示意房中其他伺候的人出去,然後低聲對着宇文姨娘說道:“你還是早些休息吧,現在你有身孕已經快四個月了,可不能累到了。”
一聽沈婆子這麼說話,宇文姨娘更氣惱了,“你滾開,別來煩我。”
低頭看一眼自己已經有點顯現的肚子,她重重的在上面錘了一下。都是這個該死的孽種,如果之前它是用來贏取跟顏明真較量、是博得楊老太君同情的籌碼,那現在就相當於一道催命符。
其他的事情她都可以想法子搪塞,可這呢,是怎麼掩飾也不能掩飾過去的。一想到顏長風回來後會因此而對自己發難,宇文姨娘就心驚膽戰。
更讓她氣悶的是,肚子裡孩子的父親,以前還想着法子跟自己聯繫。現在倒好,在關鍵時刻連影子都找不到了。
想到那個男人,宇文姨娘的臉色頓時一片黯然。自己當時肯定是鬼迷心竅了,怎麼就會做下那樣下賤的事情呢?
不行,現在不是賣後悔的時候,要麼什麼也來不及了!
在短時間宇文姨娘想了很多,擡眼看到沈婆子正要灰溜溜走出房門,也就揚聲說道:“你過來一下。”
等沈婆子走到近前,宇文姨娘低聲跟她說了幾句話。
“什麼?!”聽罷她的話,沈婆子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說道:“姨娘,現在這個時候你找劉大牛進來啊?”先不說這是內院,此時院子都已經下鎖了。讓一個外男進來,這怎麼可以呢?
“你豬腦子啊?”一聽這話,宇文姨娘頓時就火了。平時給自己出各種主意,現在需要她幫忙了,卻要推三阻四的。自己身邊怎麼淨是這樣的人啊?
“姨娘是說?”沈婆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宇文姨娘,眨眨眼睛,說道:“如果找到人了,再讓他男扮女裝進來?”
咬了咬牙,宇文姨娘不耐煩的擺擺手說道:“隨便想個法子帶人過來就是了。”
說了這話,見沈婆子往外走,她又叫住說道:“記住,千萬注意着些,別讓那個老貨的人發現了。”那老貨指的自然是楊老太君。
“奴婢省的。”沈婆子點點頭,走了出去。
可一個時辰後,沈婆子急匆匆的奔了回來,說是讓自己的老頭子去府上各地方找過了,並沒有找到劉大牛。
“這個該死的男人!”此時宇文姨娘只覺得自己的希望一下子滅了大半。
原本還想着找到這個男人,雖然他並不可自己的心意,可畢竟是肚子裡孩子的父親。自己手中還有一大筆兩個兄弟留下的財產,要是隱姓埋名,兩個人也能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
可現在卻找不到他。那個該死的男人!
只不過這個人指靠不上自己也不能在這裡束手待斃。
想到這裡,宇文姨娘心中又禁不住暗恨楊老太君,今日傍晚才告知自己顏長風明日就要回府上的消息,讓自己被弄了一個措手不及。
只不過宇文姨娘並不知,楊老太君也是今天猜得到的消息。
但到了此時,感覺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宇文姨娘反而從原本的急躁、慌亂中慢慢冷靜了下來。
“你去將姚管家叫道這裡來。”宇文姨娘擡起頭臉,對着沈婆子命令道:“無論如何也要讓他過來。”
“好,”沈婆子點點頭,說道:“剛纔奴婢還真看到姚管家了,他在哪。”
“那還不趕緊將他給我叫過來。”宇文姨娘一聽,頓時眼睛裡有了光彩。謝天謝地,總算是天不滅我!
半個時辰後,姚管家跟着沈婆子匆匆忙忙趕了過來。
見姚管家走了進來,宇文姨娘示意沈婆子離開。
而姚管家一看到宇文姨娘,頓時鬆了一口氣,說道:“表妹,你身體無恙啊?”剛纔沈婆子說宇文姨娘突然不舒服起來,他才匆忙趕了過來。此時見宇文姨娘沒事,自然原本提着的心頓時放了回去。
此時聽到姚管家的關切的話語,宇文姨娘的心中頓時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激動。就知道在關鍵時刻,表哥不會放任自己不管。
看看沙漏,已經快到子時了,宇文姨娘站起來,示意姚管家拿上燭火往內室走。
當走到裡面之後,宇文姨娘接過蠟臺放到梳妝檯上,然後看着姚管家說道:“表哥,你喜歡我嗎?”
“你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姚管家擡眼看看宇文姨娘,心禁不住咚咚跳的急促起來。這個表妹,難道終於明白自己對她的一片癡情了麼?肯定是這樣,自己這十幾年來默默的守護也算是得到了迴應。
可不對啊,明日顏長風就要回來了,他們一家就要團聚了。這個時候表妹怎麼會讓自己過來?
“表哥,”宇文姨娘見姚管家看向自己癡迷而又疑惑的眼睛,說道:“不多說了,如果你要是也喜歡我,那趕快,”
說着話的時候,宇文姨娘匆忙將自己的梳妝檯打開,打開裡面的一個暗格,從裡面取出一疊銀票揣到身上。然後又將裡面比較貴重的首飾拿了出來,對着姚管家說道:快,將這些東西都收起來,你看看還能拿得走什麼東西,趕緊的。”
被宇文姨娘這樣的舉動給弄蒙了,姚管家皺了皺眉頭,問道:“表妹,你這是要做什麼?”平時這個表妹並不是那種大氣的人,怎麼會突然讓自己拿她的東西呢?
宇文姨娘看看姚管家,當看到他的臉色突然變了,心中禁不住一陣不高興。這個表哥,怪不得只能做一個管事,膽子也不太。
兩個人逃走肯定會被追拿、通緝的,但畢竟如果要是逃脫成功了,起碼自己生命無憂了。
“表哥,”宇文姨娘聲音一沉,說道:“難道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你放心,如果等我們從京城裡逃出去了,我手中幾十萬兩的銀子,夠我們風光、富足的過一輩子的。”
“可是,”姚管家擡頭,目光和宇文姨娘相對,說道:“你爲什麼要離開這裡呢?”
“表哥,”宇文姨娘帶着幾分委屈的神態看向姚管家,說道:“我在這將軍府上的十幾年,你看看我何曾有過真正的開心。我辛辛苦苦爲這將軍府上操勞,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顏長風明日就要回來了,可他並不是因爲我。你別忘了,他現在是奉旨成親。我這苦苦熬了這十幾年算是什麼?”
聽着宇文姨娘的話,姚管家輕嘆了一聲。以前宇文姨娘想要做這將軍府主母的心思他何嘗不知道,自然明白她此時的失落。
可猶豫了一下,姚管家開口說道:“芳若,你肚子裡畢竟有他的骨肉,別說現在的診斷着說是一個男胎,就是念在明蘭和明華兩個孩子的份上,他也應該不會虧待你。”顏長風雖然對錶妹沒有什麼感情,但他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
一聽姚管家也提到自己肚子裡的孩子,宇文姨娘的心中就更急躁了:“表哥,你說什麼呢?我肚子裡的孩子,”
說道這裡她猛然掩住嘴巴,眼睛轉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你還相信有了男丁就能在家中有一席之地嗎?你看看我的姨娘最後落得什麼下場?還有兩個兄弟,春山和春海做得那麼大的官職了又有何用,還不是被孟老賤人鼓動着父親將他們給趕了出去了?”剛纔差點說了實話,不行,就是要跟這個表哥說實話,也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而聽了宇文姨娘的話,姚管家咂了砸嘴,確實也是那麼回事啊?
見姚管家面色鬆動,宇文姨娘臉色一黯,說道:“表哥,以後那新婦進了家門,依仗着有皇上做主,豈能將我放在眼中?而那可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啊,我可不想生生將自己憋死。你帶我走吧,走個遠遠的,我不貪婪這將軍府的榮華富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度日,我就滿足了。十幾年了,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我,也算讓我用後半輩子補償你,好不好?”
聽了宇文姨娘的話,姚管家心中一熱。眼前的女子現在所說的話,豈不是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
“好,”他馬上接口,可轉而一想,禁不住低聲說道:“那華兒怎麼辦?”之前他一直將顏明真當做了宇文姨娘的親生女兒,而對顏明華的行徑十分看不上。最近這段時間一直抱着對顏明華補償的心態,所以此時禁不住問了一聲。
“她畢竟是顏長風的親生女兒,”最近這段時間顏明華一直讓她不省心,再說了,現在她哪裡有時間顧得上顏明華。宇文姨娘看看沙漏,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表哥,咱們快走吧。”如果要不是沒有人在依靠了,她連姚管家也不想帶。繼續墨跡下去,再遲了跑不脫可就全完了。
“好,”看着宇文姨娘滿眼急促的看着自己,姚管家一咬牙,說道:“咱們就這樣走了也不成,這樣吧,你先換一下服飾,一會我給這裡放一把火,趁亂咱們逃出去。”
“對,對,”宇文姨娘點點頭,最好還能讓一個人頂替了自己死在這個房中,那別人就不用懷疑到自己了。
“你去想法子給我找一套下人的服飾。”宇文姨娘催促着姚管家,說道:“咱們要儘快的。”
“好,”姚管家點點頭走了出去。
可他的腳步聲剛到外屋,便啊了一聲,沒有了聲息。
“怎麼了?”宇文姨娘見姚管家關鍵時刻額出了問題,還以爲他因爲不熟悉自己房中的東西,給碰到了,也就撐了燭臺走了出來。
可等走到外屋,看到以前的一幕,頓時驚得瞪大了眼睛。
只見姚管家倒身在地,旁邊站着一個穿着黑衣的人。
因爲害怕,宇文姨娘手禁不住一抖,一股蠟油留了下來,頓時將她養尊處優的手上燙得生疼。
可此時,宇文姨娘那裡顧得上疼,她看着黑衣人,顫聲問道:“你是誰?”最好不是楊老太君或者顏明真身邊的人,那麼自己可就沒有生路了。
“宇文姨娘,”黑衣人冷冷的開口說道:“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琉璃?”一聽對方的聲音,宇文姨娘禁不住叫出聲來。
確實是琉璃的聲音,是宇文春海走前特意留給她,說能保護她的人。也是宇文姨娘前一段時間派到顏明華身邊,讓她幫助看住顏明華的那個丫頭。
知道了是自己這邊的人,宇文姨娘的膽子頓時就大了。
“琉璃,你這是做什麼?深更半夜的竟然不經我同意就夜闖我的房間。”宇文姨娘禁不住心中氣惱,尤其這個該死的丫頭,竟然將姚管家打暈了過去。
說着話的功夫,宇文姨娘端着蠟燭也慢慢走近了過來,可當看到琉璃的面容,她禁不住一驚,問道:“你是不是琉璃,怎麼會是這樣的面容?”
此時的琉璃那裡還是小丫頭的面容,分明是一個陌生老嫗的模樣。
“你閉嘴,”那老嫗冷冷一笑,說道:“這纔是我琉璃真是的面目。還有,我告訴你,我欠宇文春海的情,不欠你們的。更不是你的奴才。別對我呼三喝四的。”
一聽這話,宇文姨娘心中頓時穩定了一些。不管琉璃怎麼說,只要是欠了自家兄弟的情分,那起碼就不會對自己有害了。
“琉璃,”心中被氣的咬牙切齒,宇文姨娘臉上儘量帶上幾分和氣,說道:“你這是做什麼,姚管家是我的表哥,我讓他幫助做事,你趕緊讓他醒過來。”
“醒過來?!”琉璃冷笑了一聲,說道:“宇文姨娘,你想着要逃走?我告訴,那是萬萬不行!”
說着話,她對着宇文姨娘詭異的一笑,伸手從懷中拿出一隻小瓷瓶,拔開瓶蓋,將一些水一樣的東西在姚管家的身上來回撒了一遍。
頓時,只聽到哧啦的響聲,伴着刺鼻的味道,只見躺在地上的姚管家迅速縮小。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原本的那麼一個大的人,包括身上的服飾、頭髮什麼的竟然全都消失的一乾二淨。
而地上還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冷冷的掃了一眼已經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宇文姨娘,琉璃上前把滾落在地上的燭臺重新點燃,然後將一個物件甩到了她的面前,說道:“這是我讓你那姘頭消失前從他身上拿下來的物件,你且收好。告訴你,以後要聽我的指派,如果要是再善作主張,你就跟他們一樣的下場。”
當看到落在自己身邊的東西是以前兩個人好事作罷之後,劉大牛離開之前從自己這裡拿走的一個荷包,宇文姨娘哪裡還不明白琉璃說的並非假話。
此時,她才後悔自己怎麼會將這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放在了身邊!
“好,好,我聽你的話。”宇文姨娘此時哪裡還敢跟琉璃說別的,她嚥了一口唾液,說道:“可明天顏長風就要回來了,我這樣了,怎麼辦呢?”既然琉璃殺了劉大牛,那她肯定對自己的所有事情都知道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姚管家也死了,宇文姨娘只能跟琉璃商量對策。
鄙視的掃了宇文姨娘一眼,琉璃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放心,有我在暗中看着呢,不會讓你出事。只不過,等所有的人都回來之後,你要想法子將他們都聚在將軍府,我幫你對付他們。”
說道這裡,琉璃一咬牙,說道:“尤其是那個顏明真,一定要讓她在場。”
“好,”宇文姨娘點點頭,可當眼角的餘光看到琉璃臉上一閃而過的猙獰,她心中禁不住一跳。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人,她要做什麼啊?
心中猜疑頓起,宇文姨娘只覺得心頭突突亂跳,恨不得讓琉璃現在就走。也就試探着問道:“這房中現在尚有味道,怎麼辦呢?”
“你今晚就開着窗子睡不就好了?!”琉璃說道:“受點風,正好你明日也就有了接口不用出門。”
逃生不得,也只有用着這個法子了。宇文姨娘在心中苦笑,卻又聽到流離繼續說道:“你最好還是安生一些,我感覺最近將軍府上好像是有人在暗中盯着咱們,你若是再捅出簍子來別怪我不客氣。”
“啊,那是什麼人?”宇文姨娘一聽,頓時着急。楊老太君那裡應該是不可能,最近她被自己哄得挺高興的啊。莫不是顏明真找人做下的?一想到已經是郡主身份的顏明真,宇文姨娘就恨得心裡癢癢的。
“別管是什麼人了,”琉璃一笑,說道:“大不了直接一包藥讓他們睡上一段時間,想難住我簡直是休想。”這次就是這樣,她直接在這個院子撒了藥,那些明裡暗裡探聽消息的人,都被放倒睡着了。
說完這些話,一閃身,琉璃從窗子裡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