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王氏的院子門口,就被站在門口的婆子攔住了。
“六小姐”那個婆子上下打量了顏明真兩眼,笑道:“我們夫人剛剛睡下,要麼你先到別的地方去轉轉,等一會再過來。”
又是跟上次一樣的說辭,只不過這次更甚,直接讓自己走人。
想起上次來這院子就是被這樣攔下的,顏明真不覺在心中冷笑。
看來王氏還真是防護的嚴密。上次自己被領到房中後,跟王氏聊天聊得很熱情的,這不過是幾天的功夫,再來又被攔住。那隻說明王氏對誰都不信任。
反正顏明真這次來是勢在必得的,當然不會被看門婆子的幾句話就給支哄走。她微微一笑說道:“那有勞媽媽了,我在這裡等就是了。”然後再門口一站,擺出了一副要長時間等着的樣子。
聽了顏明真的話,見她如此,婆子愣了一下,馬上陪笑道:“那就辛苦小姐稍等了。”
婆子當然知道上次顏明真和自己的主子詳談甚歡,再說了,王氏是怕金氏和小金氏兩個人的手伸到自己的院子裡對她的身孕不利,才讓人將這院子看的十分緊。這個六小姐怕是對自己的主子沒有什麼威脅吧?
婆子心中思量着,然後招手叫過一個在院子裡幹活的丫頭,讓她進去通報。
這次等的時間倒是不長,很快就有王氏房中的婆子出來迎顏明真,說夫人沒有睡安穩,讓顏明真直接過去說話。
沒有睡安穩,怕是根本就沒有睡吧。現在只不過剛過了辰時,顏明真就不信王氏真能睡得着。王氏又不是到了身懷六甲,大肚翩翩的模樣,那裡有那麼累呢?
只不過,通過這種狀況,倒是看出王氏自從懷孕後,地位提起來了不少。
也正好是金氏和小金氏受了顏明玉和顏明環婚事的牽連,她們兩個人一不受楊老太君待見,這王氏的地位自然而然就高了出來。
要麼擱在以前,金氏和小金氏能讓她這麼悠閒了?
想着王氏那張不顯山露水的面孔,顏明真不覺一笑。不是嗎,就衝着她的手段,若是真正較量起來,想來金氏和小金氏還真不是她的對手。
不緊不慢的走在領路婆子的身後。對於這次的來意,顏明真絲毫沒有愧疚之心。
王氏既然敢作下那樣的事情,她當然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如果當初要不是自己機敏,怕是早已經被送到了家廟或者什麼地方的庵廟中,青燈古佛的去消磨大好的青春韶華。
不,那日自己沒有來這大學士府,這王氏肯定是已經如意了。
能下了狠心對顏金璋那麼小的一個孩子下手,這王氏還真是個毒辣的。顏金璋只不過是先出生了幾年,佔了大學士府上嫡長孫的位子,她就容不下了。
這麼想來,只讓王氏拿出一些銀子來補償自己還真是便宜她了。
思量之間,顏明真已經隨着婆子走近了王氏的房裡。
當走到內室,看到在暖籠前的軟榻上依坐在石青色大靠枕上的王氏,顏明真心中暗道,看上去這麼一個恬靜、溫婉的女子,誰能想得出來,她竟然會能籌劃出那麼一出來。
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只不過,她很想知道,一會當自己將來意說出來的時候,王氏還會不會保持這樣的笑臉。
而看到顏明真走進來,王氏輕笑一下,說道:“這幾****身子有些不爽快,老太君就特意囑咐了我要臥牀休息。這反倒讓妹妹笑話了。”
說出老太君來,是在強調她得了這一家子的關注,連一向嚴格要求小輩的楊老太君都對她青眼相對了吧?
而在顏明真剛剛進門後,早有大丫頭將一隻錦凳放到了離王氏所在的軟榻有幾步遠的紅木迎客桌上。
“看嫂子說的,妹妹怎麼會笑話你。”顏明真見王氏做出一副起身的模樣,連忙掃了一眼屋子裡站着的王氏的手下,說道:“你們還不趕緊扶住嫂子,她現在正是需要養胎的時候,怎麼能讓她起身呢?”既然王氏防着自己不讓近身,顏明真纔不會討人嫌的上前去呢。再說如果王氏想着起身歡迎自己,用着等到自己進了屋中才這般作態嗎?既然她喜歡這麼演戲,那顏明真當然也就相陪了。
推開上來扶自己的丫頭,王氏坐直了身子,一笑,說道:“妹妹,還是你體諒嫂子。前兩日大夫過來看診,說我身子有些弱,最好是臥牀養胎。”
“那嫂子可要聽着大夫的話。畢竟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了,多注意一些也是應該的。”
說着話,等落座後,顏明真回頭看看青枝和紫蝶,笑着說道:“你們兩個出去走走吧,我跟嫂子說些貼己的話,就不用你們在這房中伺候了。”
她此時身邊就帶着兩個丫頭,這一出去了身邊就沒有自己的人了。
見顏明真這麼說話,王氏看了看身旁她從王家帶到這邊的奶孃崔氏。兩個人目光一對,之後,王氏一指旁邊站着的丫頭中的一個二等丫頭,說道:“你去帶着姑娘身邊的兩個丫頭出去玩一會吧。記着茶水點心的伺候着,不可怠慢。”
那丫頭應了一聲,領着青枝和紫蝶離開。
見王氏如此,顏明真只是微笑,並不多言。
等三個丫頭走出房間後,顏明真一笑說道:“嫂子,這幾日看了一個話本蠻有意思的,想着跟嫂子說說呢。”
“什麼話本?”王氏聽了,含笑撫摸了一下她並不突出的小腹,說道:“只不過嫂子膽子有些小,有了身孕之後就更遠離那些比較怪異的話本了。”
她膽子小,誰信呢?要是膽子小那日就不會有那麼一幕了。
突然,顏明真的腦子靈光一閃。莫不是王氏提早就知道了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只不過是推遲了宣佈的時間。
這麼想也是極有可能的。想將顏金璋的名聲給弄壞,正好宣佈她有了身孕。以後自然而然的王氏的孩子就會取代了已經被家裡人厭棄了的顏金璋的地位。
越想,越感覺王氏真是太工於心計了。
“嫂子,我看的也就是些爲人處世的話本。”顏明真也就直接說道:“只不過有不太明白的地方,就想着聽聽嫂子的見解。”
“那妹妹說來聽聽吧。”
“好,”顏明真點點頭,掃了一眼房中站着的幾個丫頭、婆子說道:“有一家府上,有個少爺有兩個比較疼的丫頭。大點的丫頭漂亮、驕傲,小一點的丫頭柔媚、善解人意。雖然兩個丫頭性子不一樣,但這位少爺對她們兩個人都是一般的喜歡。”
王氏的奶孃崔婆子見顏明真將她身邊的丫頭打發了出去,就知道顏明真此次來肯定不只是來探望王氏那麼簡單。
由於她和王氏一樣對王氏現在懷着的這個孩子報了很大的希望,所以纔會特別謹慎。就連剛纔王氏將這屋子裡的人都留下她也默許了。
此時,見顏明真說的話扯得有些遠,崔婆子忍不住陪笑說道:“六小姐,這樣的故事不會太長吧?”說着她還看看王氏,意思是說,王氏有了身孕,需要多休息。
“不會,”顏明真一笑說道:“只不過現在是個開頭,越到後面就更有意思了。”
“媽媽,看你。”王氏嬌嗔的掃了崔婆子一眼,說道:“妹妹好不容易來看看我,你這麼說好似我有多嬌貴一般。”她當然也嗅出了些不尋常的味道,隨口說出了一句反話,希望顏明真能知趣。
可顏明真此次是有備而來,當然不會還沒有出手就投降。
“媽媽也是爲了嫂子好嘛,”顏明真一笑,很是理解的模樣。
“妹妹繼續講下去吧。”見顏明真這麼說了,王氏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讓她繼續說下去。
點點頭,顏明真繼續說道:“兩個丫頭也都想着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所以暗地裡的你爭我鬥個不停。可突然有一天,那個小丫頭懷孕了,兩個人之間的平衡頓時被打破了。大丫頭見此,當然一門心思的想着要謀害小丫頭的孩子了。”說道這裡,她停住了嘴,看向了王氏。
謀害孩子,王氏掛在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淡了下去。而崔氏則飛快的皺了皺眉。
雖然顏明真講的隱晦,但她們兩個人那裡不明白顏明真是在指那件事情呢?她們也就明白了顏明真剛纔爲什麼要支開這房中的人。
“你,”崔婆子一指離得自己最近的一個大丫頭,說道:“夫人和小姐看來是要說上一會子話,你們下去準備點心湯品。”她心中恨啊,如果要是知道顏明真今天這次來說這件事,她一定不會讓顏明真進門的。
可現在說什麼也晚了。再說,顏明真還是比較知趣的,並沒有直言,而是用隱晦的口氣講了出來,這讓她還稍稍能接受些。
這院子裡的人雖然表面上看着都乖順、聽話,但畢竟人心隔肚皮,但萬一這房中要是有這府上其他人的眼線,還怎麼能了得。
等房中只剩下了她們三個人,崔氏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六小姐,現在我家夫人有着身孕,你怎麼說這樣的話本呢?”
這是想着抵賴,不承認那天的事情是王氏做的?
而王氏則不再看顏明真,只是用手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腹部。她心中可是沒有面上這麼冷靜。如果要不是顧忌到自己有了身孕,她真恨不得直接將顏明真的嘴巴給縫起來。
還有,顏明真這個可惡的,竟然將自己比作一個上不了檯面的通房丫頭,其用心可真是可恨。
只不過,腦子稍微一轉後,王氏有又感覺自己有些太過緊張。那天的事情她並沒有親自出面,再說後來也傳信給孃家人,讓他們做好善後的是事情。而顏明真不過是一個整日裡呆在閨房中的女子,她怎麼會有了通天的本事,將這件連楊老太君都被矇蔽了過去的事情給查清楚?
這麼想來,王氏心中不覺就存了幾分僥倖。她覺得怕是顏明真所說的話本只是一個巧合。
可若是巧合的話,那顏明真當初爲何要將跟着的兩個丫頭給打發出去。這樣又有些不合常規啊?
因爲腦子裡胡思亂想着,王氏當然就沒有心思理睬顏明真了。
見此,顏明真也不言語,低頭端起面前的茶盞,輕輕的啜了一口,然後擡頭看着崔氏說道:“媽媽,我是相信嫂嫂,所有才會過來將這不太明白的話本說出來。難道媽媽認爲我去將這樣的話本請教別人好?或者,還是讓我講這話本都說完再說。”看來她們是確定了自己並不會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心存了僥倖,所以纔會擺出這樣的態度。那她就繼續說下去。
“妹妹繼續說,我倒是很想聽下去呢。”王氏聽了顏明真說要給別人請教,馬上就擡起頭來了。如果顏明真要真是明瞭那件事,她怎麼能讓顏明真出去亂說呢?
“那好,”掃了一眼一臉不悅的崔氏,顏明真輕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大丫頭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她無意中發現了自家主子身邊有一個婆子失去了聯繫多年的兄弟竟然在自己以前帶過的主子身邊。就用婆子兄弟的性命要挾了婆子,要她幫着陷害小丫頭的孩子。可沒有想到的是,在婆子陷害孩子的時候,竟然被人給識破了。那婆子不想連累自家兄弟,直接自殺了。”
“行了,不要再說了。”王氏的臉色徹底拉了下來。顏明真說的這麼詳細,連李婆子和她兄弟的事情都知道了,那說明那件事情她真的已經知道真相了。
“顏明真,”此時王氏也不妹妹長眉短的叫了,而是直呼其名,說道:“說這話本的下九流倒是好本事,他怎麼揣測出大丫頭的計謀的?”
揣測?顏明真掃了一眼王氏,見她陰鬱的臉色,也不跟她計較下九流這個詞語。一笑說道:“嫂子難道忘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句話了嗎?那大丫頭當然沒有想到那婆子死後,她的兩個兄弟因此產生了爭執。留在大丫頭原本主子府上的一個兄弟想着對另外一個兄弟下手的時候被人發現了。而那被救的兄弟見有人相救,也就將事情說了出來。”
李婆子有兩個兄弟的事情王氏是知道的,但她並不知道李氏兄弟後來的事情。見此她也就掃了崔氏一眼,示意她回頭去查清楚。
“好,就算如此,”王氏掃了一眼顏明真,說道:“你今日來肯定不只是給我講話本吧,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就是了。”她的話語了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王氏很清楚,如果要是顏明真沒有什麼想法,就不會這麼繞彎子套圈子的以說話本的形式將那件事情跟自己重提。
如果要是真氣憤當日自己所做的事情對她也形成了威脅,顏明真怕是早去跟楊老太君直接說當日的事情了。
“六小姐,”崔氏沈着臉對着顏明真說道:“不管如何,夫人可是待你不薄的。那日不是送了你一隻價值不菲的玉鐲嗎?”聽到王氏算是默認了當日的事情,崔氏也只能認了。只不過她覺得顏明真不過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子,當日的事情又沒有對她形成實質上的傷害,而當日王氏所贈的玉鐲也能值上一些銀子,算是扯平了。
就一隻玉鐲就想將自己打發掉?顏明真實在想問問崔氏,自己難道像是一個討飯的乞丐?
“媽媽,你是不是說的太輕鬆了?”顏明真冷笑一聲,說道:“如果要是讓把你從十幾歲開始就囚禁到家廟中,或許一輩子都要青燈古佛相伴,你說該怎麼補償?”
聽着顏明真的樣子像是另有所圖,崔婆子頓時氣惱起來,也就理直氣壯的說道:“可到最後並沒有人被囚禁啊?”
“可如果要是萬一被囚禁了呢?”顏明真聲音冷了幾分,說道:“到時候,那可不是能不補償的事情了。說不定直接殺了罪魁禍首才能以泄心頭只恨。”她說着這話,身上的殺氣四射,頓時讓原本溫暖如春的房中頓時就冷了幾分。
“行了,”王氏此時對着崔婆子擺擺手,示意她不許再說話,然後看向顏明真。當日她確實也對顏明真差點被害慘心懷不忍,但此時看着顏明真的模樣,顯然不是幾句好話,一點財物就能打發的。她當然也就不再讓崔氏繼續說下去了,在顏明真沒有說明她的目的之前,多說了惹得她惱了反而更不妙了。
“妹妹,”轉向顏明真,王氏說道:“說吧,滿足你什麼條件就將你手中握着的證據和人交給我?”
剛纔還不直呼名字,罵下九流嗎?
看着王氏臉上的憤怒很快平息,顏明真則開始在心中佩服她的處事應變快了。
只不過跟她這樣識趣、聰明的人打交道,顏明真還是比較很樂意的。
“人是不會交給你的,但保證你給了我需要的東西后絕對就不會再提起此事。”顏明真輕輕說道:“我要一萬五千兩銀子。”之所以說出自己手上有李家兄弟,是爲了證明自己手中有證據。
“六小姐,你這是說笑話嗎?”還沒有等王氏說話,一旁的崔氏憤憤然的說道:“你以爲天上掉銀子嗎,一千兩銀子就能夠一個尋常人家豐足的過上兩三年的好日子。”她活了幾十年了,自己還從來沒有擁有過一萬五千兩那麼多銀子呢?
回頭皺着眉頭看了看崔氏,見她閉嘴後,王氏才轉向顏明真,皺着眉頭說道:“妹妹,我不明白,既然你要銀子,爲什麼不肯將你手中的人給我?如果我要是將銀子給了你,他就沒有用了,那你還將人扣在手中,是不是沒有一點誠意啊?”
這就是主子和奴才的區別。兩個人關心問題的角度都不同。
“嫂子,想來你也是明白的。如果我要是沒有誠意就不會來跟嫂子說話了。我需要看到嫂子的誠意。”所以人不能交給你,萬一你給了銀子帶走人之後再反悔,也不是好玩的。顏明真看着王氏,一笑說道:“再說,如果你我之間解開了疙瘩,那人在誰手中不是一樣?”
沉吟了一下後,王氏說道:“一萬五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怕是一下湊不齊。”
想着先拖住自己,然後去消除蛛絲馬跡?
“嫂子是說笑吧?”諷刺的一笑,顏明真說道:“年底可正是各個莊子、鋪子報賬結算的時候,沒有聽說過大華國今天鬧災啊!再說,嫂子可是漕運使府上的嫡長女,難道還能受了虧待?不過”就不用拿沒錢當藉口了,漕運使本身是個肥差,作爲嫡女的王氏陪嫁能少了?再說,平時可以說沒錢,現在正是各個地方送收成的時候,沒錢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是肯不肯拿出來的事情了。
眼看着王氏的臉色就難看起來,顏明真看了一眼崔氏,接着說道:“嫂子現在身體需要休養,我也不想總是打擾。三天內,算了,就定在大後日中午午時,在西市街街口的悅來酒樓內我等着媽媽將東西拿過去。”
“六小姐,你難道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嗎?”崔氏見顏明真此時根本是直接訂下了時間,氣怒的問道:“你這不是逼我家小姐嗎?”
“我可以不逼。”顏明真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嫂子心中明白,這點銀兩和未來這大學士府上的中饋比起來孰輕孰重。再說,嫂子不想跟我要這個消息,想來這大學士府上有的是人想要。”說完,她也不再看王氏,直接就向外走去。
威脅,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她就不信王氏不在乎。
“妹妹留步!”王氏瞪了崔氏一樣急忙說道:“好,我答應你。”
“只不過,”王氏的聲音裡帶了幾分輕柔,問道:“妹妹,你年紀還小,要那麼多銀子做什麼?想做什麼不若你告訴嫂子,或許我能幫助你。”
要了這麼多銀子,你還會那麼好心的相助?
“嫂子,”但此時王氏能忍住肉疼這麼輕柔的說話,顏明真也不能不回答,她皺了皺眉,說道:“妹妹是感覺有時候銀子比人更可靠些。”
這是什麼回答?王氏原本努力撐着的笑臉頓時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