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恭送陛下!”
身穿公服,時任修撰,亦爲太子講讀官的謝遷,和詹事府少詹事劉健並一衆文華殿的宮人,齊齊躬身,相送已經走至門口的成化皇帝。
“兒臣恭送父皇!”朱祐樘暗啞的嗓音亦同時響起,聽得前方的朱見深直皺眉,回首神色嫌棄的說了一句,“太子正處在變聲期,以後還是少開口的好!”
被父親這麼說,朱祐樘仍然神情恭敬,再次躬身,“兒臣遵旨。”
立於朱見深右側的萬貴妃,嘴角揚起一抹淺笑,靠近了身邊的男人,“陛下,臣妾宮裡已經備下了您愛吃的菜,而且臣妾早已經約好了宸妃,祐杬他們,邀您午後一起去宮後苑賞花呢,再不走,時間可就來不及了,您要是失約,臣妾可就出大丑了!”
眼前浮現出邵宸妃溫文嫺雅的身姿,和兒子燦爛純真的笑顏,朱見深臉上的不虞漸漸褪去,攬住了萬貴妃的削肩。
“好好好,朕這就過去,怎麼能讓貞兒出醜呢!”言罷,再未看向身後衆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文華殿。
跟在朱見深身後的懷恩,微微頓步,看着依然垂首的朱祐樘,眼中的擔憂顯露無遺,卻也只能停留片刻,就回轉了身子,追着朱見深去了。
看着皇帝的儀仗終於消失在眼前,謝遷和劉健對視片刻,眼中的無奈益發深刻。
劉健起身,注視着前方身影透着落寞的朱祐樘,心底深深的嘆了口氣,近前擡手輕問道,“殿下,您”
還不等他說完,朱祐樘就轉了過來。躬身作揖,語氣誠摯的問道,“劉先生,吾剛纔的回答可有不妥?”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劉健愣住,被旁邊的謝遷輕碰了下,纔回神,欠身答道,“殿下的講解明晰流暢,理解透徹。更難得的是能夠引伸和延展,有些觀點很是新奇,微臣只覺。您回答的萬分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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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精彩又如何,連父皇的一個微笑都得不到。
朱祐樘心底輕訴,面上卻更加謙和,“先生誇獎了,吾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呢。”
劉健撫了撫須。神色溫慈,“殿下回答的甚好,這是您應得的,不必妄自菲薄。”
“是,吾受教了,多謝先生。”朱祐樘的神情瞬間認真了起來。躬身回道。
“好了,劉大人,這課也講完了。您就讓殿下好好休息一下嘛,再這麼說下去,咳咳,可就要麻煩您馱着謝某回去了。”
一側的謝遷,咧了嘴角。斜睨着劉健,捂着肚子。戲謔地說道。
劉健聞言,白了一眼謝遷,隨即躬身告退,“殿下,今日的課就先上到這裡,微臣這就告退了。”
“殿下,實在是微臣餓極,也就先告退了。”
收起了戲謔的笑,謝遷眉眼彎彎,捂着肚子,欠身笑道。
看着眼前這個身長如玉,相貌堂堂的臣子,如今卻是一臉的愁苦,不停的揉着肚子的謝遷,朱祐樘失笑,好看的小說:。
“既如此,就請兩位先生先回去吧。”
謝遷立即躬身稱諾,拉着劉健輕輕退了下去。
剛出了門,劉健就甩開了謝遷的手,沒好氣的說道,“你倒是餓的快!”
放下手,謝遷回望了一眼殿內,向劉健使了個眼色。
劉建會意,立即了住了口,加快腳步,兩人相攜出了午門。
“說罷,到底怎麼回事?”揮手讓迎上來的家丁退下,劉健轉向謝遷,神情凝重。
“唉,今日看見陛下對待殿下的態度,遷心中頗爲不安啊。”謝遷回道。
“爲何如此說?”劉健挑眉,追問道。
“遷仍記得,當年剛冊立殿下爲太子的那兩年,陛下對殿下還是有幾分喜愛的,可是後來,卻不怎麼親近了,因着劉大人編纂《文華大訓》,陛下竟讓年幼的殿下,站立一個時辰聽講,課後還要提問,好在殿下天子聰穎,竟是從未有過疏漏,遷是既心疼殿下又敬佩不已。”
講到此,謝遷止住了話頭,停了下來,當年那個年幼的孩子,身姿挺拔,倔強的立在場中,聚精會神的聽着講課,那侃侃而談的身影,過了這麼多年,在他的腦海中依然栩栩如生。
劉健聞言,亦是長嘆一聲,“誰說不是呢,可是,這跟你的不安有何干系?”
疑惑的目光望向身邊的謝遷。
“可是有極大幹系,殿下被冊立之後,剛開始的那兩年,倒也無甚緊要,可是自從殿下出閣講學之後,遷曾聽聞,這宮中有不少的人向陛下吹風,淨說的殿下的不是,與此相反,陛下的其他孩子已然長大,大人,您可知道,陛下最喜愛的是哪個皇子?”
劉健沉吟片刻,緩緩回道,“四皇子。”
“是哪,是四皇子,不只是四皇子,陛下對宸妃娘娘也很是寵愛啊,想必您也聽聞了吧,這宮裡上上下下,哪個不說四皇子的好?”
畢竟是宦海沉浮多年,劉健聽到此處,心電轉念,腦中一道靈光閃過,隨即雙眼大睜,看着謝遷,“陛下該不會是”
眼看劉健已經意會,謝遷點了點頭,語氣沉重的說道,“只怕陛下是動了這個念頭了。”
“這可如何是好?陛下這幾年來,愈加迷戀神仙方術,宮中更是歌舞不休,上朝更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要是動了那麼可怕的心思,我大明的江山堪憂啊!”
一想到皇帝有這般打算,劉健的眉頭染上焦躁,急的他來回踱步。
謝遷拉住不停走動的劉健,環視四周,纔開口道,“大人莫急,這也只是遷的猜測罷了。”
“猜測也不行,殿下天資聰穎,勤奮果敢,又仁愛上進。將來必是明君,老夫怎能眼看着陛下如此行事?”
“大人,陛下應當至於那麼糊塗,可是爲今之計,吾等也要未雨綢繆,早作打算的好。”謝遷俯身,在劉健的耳邊低語道。
“哦?你有何打算?”劉健亦是放低了聲音,問道。
“咳咳,大人,遷可是餓了很久。不知道,您府中可有什麼美味?”
劉健寫微冷聲,等到反應過來謝遷說了什麼之後。笑罵道,“你這無賴,走,去老夫那裡,管你吃到飽!”
嘿嘿笑了兩聲,其他書友正在看:。謝遷示意家丁上前,待劉健進了轎子之後,才坐了進去,片刻,兩頂青黑色小轎,漸漸的遠離了這座至高無上的紫禁城。
待到衆人都已離去。感受着殿中的安靜,朱祐樘輕輕開口道,“秦羅。東西已經送過去了?”
身後的秦羅立即躬身,回道,“殿下,已經送出去了,想必柯少爺已經交給張小姐了。”
“那就好。吾已經好久都沒有出宮去看瑗姐姐了,她會不會怨我呢?巒叔的身子也不知道好些沒有?鶴齡和延齡入學的事情也不知怎樣了。今日是孫大哥的冠禮。秦羅,你說,吾的冠禮會是何模樣?”
自從兩年前,雲姨去世那晚,自己私自在外停留整夜之後,雖說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可是此後,出宮的機會卻是少了許多,每日裡有功課要忙,還要應對朝中的衆臣,那些阿諛奉承的,真心爲國的,混吃等死的,他都要一一去分辨,小心周旋,一個不慎,就會被父皇責怪,雖說他已經漸漸習慣了,可是,午夜夢迴之際,他總會問,他做的還不夠好麼?
“殿下,您是國之儲君,您的冠禮必是聲勢浩大,盛禮恢宏,莊嚴肅穆,臣民百姓都會歡喜鼓舞,慶賀您終於成年了呢。”
“希望會是如此吧。”朱祐樘喃喃的說道,看了下殿中的沙漏,沉聲吩咐道,“已經午時了,隨吾去向太后請安吧。”
秦羅退後一步,躬身承諾,兩人一前一後的往清寧宮的方向走去。
送走了徐大夫,解下身上的繡囊,回想着大夫之前的交代,張瑗輕輕的嘆了口氣,還是老樣子麼?
翻轉繡囊,看着手中僅剩的幾點碎銀,張瑗苦了臉,錢已經剩的不多了,爹爹還要治病,鶴齡和延齡又要進學堂,做什麼都要用錢,家中的積蓄已經被花的差不多了,看樣子,只有想法子賺錢了。
思考着能夠有什麼法子可以賺錢,張瑗回到了屋中,剛跨入門檻,就看到兩個小頭顱湊到一起,趴在桌上,看着些什麼。
張瑗近前,垂眸看去,幾張紙鋪散開來,紙上那熟悉的畫跡,讓她瞬間明瞭,這是朱祐樘的畫作。
正看的津津有味的兩人,被突如其來的手一把將桌上的紙給捲走,瞪大眼睛,看向身後。
“姐姐,你幹嘛?”張延齡圓睜着眼問道。
將紙捲起,張瑗敲了敲正伸向自己手邊的張鶴齡的小腦袋,“你們不去溫書,在這裡看這些做什麼?”
收回手,張鶴齡撇了撇嘴,“早都看完了。”
“看完了就行了麼?可知道意思了?”打開門,看着父親仍沒有清醒的跡象,張瑗關上門,面對小哥倆,不客氣的問道。
“當然知道了!”直挺着小胸膛,張延齡回答的甚是驕傲。
“好,那姐姐來問你們,要是答不上來,可就沒有好吃的了。”
說完,張瑗從屋中拿出了一本書,翻了幾頁,擡頭問道,“你們說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張鶴齡一邊回答,一邊用眼角瞅着張瑗袖中的畫卷,等他回答完畢,立即蹭到張瑗身邊。
“姐姐,那個是樘哥哥哥給你的吧?”
張瑗知道,要是不回答弟弟的話,只怕他們會糾纏整個晚上,颳了刮他的小鼻子,笑道,“是又怎麼樣?”
“哦哦,我就知道,延齡,來給我一顆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