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後噤若寒蟬的衆多宮人,示意其中一人收拾,羅織硬着頭皮來到坐在榻上,仍舊惱怒不已的萬貴妃身邊,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娘娘,小心氣着了身子。”
“哼!本宮遲早被你們給氣死!一個個的都不爭氣,看看樑芳辦的蠢事,竟然讓一個小丫頭片子給跑了!還有你,本宮問你,陛下現今在何處?”
對於樑芳的事情,羅織不敢開口,垂下了頭,聲音惴惴,“娘娘,陛下似在端妃娘娘那裡。”
“哼!區區一個端妃,不就是仗着剛生了個兒子麼?宸妃也是個不爭氣的東西,竟然讓陛下被那個女人給弄了過去!還有那個尹嫣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們這一個個的,本宮真是白養了你們!”
想着她多次要除去那個丫頭,卻總是讓她逃脫,萬貴妃柳眉倒豎,怒不可遏。
“娘娘,就算是那些女人再怎麼有手段,可是陛下仍舊是最寵愛您,今兒還剛賞了不少,陛下對您的恩寵,那可是合宮上下皆知的事情,您又何必擔心?養好自己的身子纔是最重要的,至於那個小丫頭片子,此計不成,我們再想辦法就是,奴婢就不信她的好運道就沒有用盡的一天。”
一番話說下來,萬貴妃心頭的怒火總算熄了一點,卻仍是沒好氣。剜了一眼羅織,壓着嗓音道,“你可有什麼好法子?”
不敢擡眼,羅織半跪着,用着適中的力道揉捏着萬貴妃的雙腿,柔聲說道,“娘娘,您的最終目的,不是還是讓太子難過麼?雖說除去了那個女子,他定會痛不欲生。可是,隨着人的死去,這痛楚總有淡去的一天。而如果是人還活着,那造成的痛楚可就是綿綿無絕期了。”
“什麼意思?”
似乎聽出了些道道又似乎沒有,萬貴妃問道。
“娘娘,那個丫頭不是還有兩個弟弟?他們,就是我們讓太子痛不欲生的籌碼。試想,如果她的兩個弟弟都是因太子而死,您說她會怎麼對待太子?”
“哦?你有何辦法?”柳眉輕揚,萬貴妃看向一直垂的羅織。
“娘娘,我們可以這麼辦”
回到宮中的朱祐樘,索然無味的用了膳。屏退宮人,只留何鼎,秦羅兩個。
“何伴當。你可有什麼完全的法子?”
秦羅不明所以,殿下爲何會說出這麼一句無頭無尾的話來?
何鼎皺眉,遲疑的問道,“殿下,您當真要把張小姐給弄進宮來麼?”
心中大驚。秦羅來回打量兩人,決定先了解情況再說。
“嗯。我既然答應了,就一定要做到。”
何鼎滿面的擔憂,可是看着他眼中的堅決,嚥下了嘴邊的話。殿下,您的處境都堪憂,哪裡來的精力去護住她?
“殿下,您可是想讓張小姐進宮來?”秦羅忍不住相問。
“是的,秦羅,你可有法子?”
“這個殿下,張小姐進宮來是要做什麼呢?宮人?女官,或者是”
聞言,朱祐樘深思,以什麼樣的身份進宮倒是個問題,他想了片刻,才答道,“以宮人的身份吧。”
“殿下,既然以宮人的身份進宮,關於宮人的事情,青矜姑姑要比小的們瞭解的多,您不妨問問她看有沒有好的法子。”
朱祐樘恍然大悟,可不是麼,青矜姑姑是宮裡的老人兒了,知道的肯定要比他多,立即讓秦羅去請人。
正在小廚房訓誡宮人的青矜,被匆匆而來的秦羅,給打斷了訓斥,聽說太子喚她,讓宮人們散去,立即回到殿中。
“殿下,有何事找奴婢?”見禮過後,青矜率先開口。
朱祐樘隨將今日和張初儀相見的事情細說一遍。
看着欲言又止,滿含擔憂的青矜,何鼎立即插道,“青矜,你不用再勸了,殿下是鐵了心了,你只管想辦法就是。”
青矜蹙眉,腦海中閃過疑惑,那個姑娘爲何要這般執着進宮呢?她和殿下已經三年不見,爲何又突然相見?還懇求殿下把她弄進宮裡來,她到底是何居心?
生怕自家殿下被人迷住了眼,可是眼下看來,殿下是一定要將她給弄進來了。罷罷罷,弄進來也好,由她時刻看着,倒也不怕她有什麼不良的企圖。
想了片刻,青矜纔回答,“殿下,您可還記得淑妃娘娘居住的安樂堂?”
破舊的桌椅,髒亂的幔帳,黴的潮溼味道,閃現在了朱祐樘的眼前,縈繞在他的鼻尖。
“我記得,那裡是讓那些生了病,或者犯了錯被罰的宮人們自生自滅的地方,青矜姑姑因何提起?”
“是這樣的殿下,安樂堂裡有些因着剛進宮就犯了錯,或者是受了罰被配的宮人,倒是可以從裡面找一個,年幼時進宮,被配到那裡去了的宮人,讓那個姑娘頂了她的名頭,就說是,主子開恩,又召她回來伺候,如此到可以隱瞞一二。”
“那要是有人認出她不是本尊可如何是好?”
看了一眼問的何鼎,青矜繼續開口,“可以查找一下進宮時的冊子,看看和她同期進宮的都是誰,再看看那些人如今都在那裡當差,這宮裡的宮人死掉的太多,同時期進宮的人,能留存下來的太少,和奴婢同時進宮的人就只剩了奴婢一個。再說了,就算是有,這麼幾年過去,又從不曾見過。誰又敢保證人沒有點變化?”
聞言,朱祐樘暗自沉吟,這個方法倒是不錯,安樂堂都是些老弱宮人,能夠存活的不多,記得當年事情的人更是少,這樣一來,倒是能夠將人給弄進來,也有個現成的身份可以用。
只是,這樣的人當真能夠找到麼?找到之後。又如何將人給弄進宮來?
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此時,青矜沉默的時間更長了。半晌之後才答道,“殿下,這找人應該不成問題,就是這個進宮有些難辦,可要好好商議一番。”
聞言。在場的幾人,同時開動腦筋,苦思冥想。
可是直到月上三竿,卻仍是一籌莫展,青矜不得不規勸朱祐樘,讓他先行歇息。明日再想亦是不遲,其他兩人跟着勸道,他才無奈的上了牀休息。
一夜過去。
第二日一早。朱祐樘是被秦羅驚喜的笑聲給吵醒的。
靜待眼中的迷濛褪去,說話的嗓音仍是有些沙啞低沉,正說的眉飛色舞的秦羅沒有注意到他的話,何鼎卻是注意到了。
“殿下,可是吵醒您了?”
看着朱祐樘大睜的雙眼。何鼎放低了嗓音,“天兒還早。您再睡會吧。”
搖搖頭,示意他扶自己起身,朱祐樘問道,“秦羅遇上什麼好事了?興奮着成這個模樣?”
秦羅訕訕一笑,恭敬的來到牀邊,參拜過後,開口道,“殿下,小的想到了讓張小姐進宮的法子了。”
驚喜的坐起身子,語氣甚是焦急,“什麼法子?”
“殿下,這樣,改日小的跟着您一同乘車出宮,之後,再讓張小姐換上小的的衣衫,跟着您入宮就可。張小姐身量纖瘦,到時候可以在馬車中鋪上錦被,讓她躲在錦被之下,那些侍衛們誰有膽子掀開您的錦被查看?之後,利用宮門守衛當值的錯開,小的再回宮,若是守衛們問起,小的就說是您讓小的去辦事了,這纔回來,這樣一來不就可以將人帶進宮了?”
朱祐樘沉眉細想,出宮的理由,照例可以說是去拜訪先生,後期有人查起來,倒也能說的過去,危險的就在於進宮時的盤查,至於進宮之後,還是要交代青矜去辦。
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可行,朱祐樘想了想,看向何鼎,“何伴當,你覺得這法子如何?”
何鼎想了想,沉吟道,“殿下,這法子可行,如果值班的守衛中有我們的人的話,這樣的把握就會更大一點。”
“既然這樣,我們就先等青矜姑姑這邊看能否尋到人了,如果尋到的話,就按照這個法子辦,如果尋不到,就再想其他的法子。”
兩人立即領命,一人去告知青矜,一人服侍朱祐樘梳洗。
而當日傍晚回到家的張初儀,匆匆和孫大娘道一聲平安,問過他們是否用了晚膳,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讓弟弟們陪着大娘說話,就以要繼續收拾東西,飛快的離開了。
“大娘,姐姐怎麼總是這麼匆匆就離開了啊?”
張延齡睜着一雙清亮的眼眸,困惑的看向在踏上正做女紅的孫大娘。
張鶴齡亦是同樣的疑問。
“你姐姐這些天有那麼多的事情要忙,當然沒有時間陪我們了。”咬斷了線,孫大娘抖了抖手中的衣衫,看向小哥倆,“來,你們誰來試試,看看這大小怎麼樣。”
小哥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動,最後還是張鶴齡開口,“延齡,你去吧。”
張延齡笑嘻嘻的跑到孫大娘身邊,看着她給自己套上,滿臉的歡喜。
“嗯,這裡有些緊了,來,大娘再給你們改改,不然等你們走的時候就趕不上了,”
看着弟弟乖乖的脫下袍子,偎在孫大娘的身邊,張鶴齡仔細回味着她的話,怎麼總有股不對勁的感覺呢?
第十二章 若然生離
轉眼間,就是康容熙他們啓程回鄉的前夕,早先已經去看過他們的行裝準備的如何,雖然在京師中的家業不小,他們卻是見狀,並未大肆張揚,也就是幾個大箱子,正由家丁們在裝車。
林少遊和方憐兒亦是在一旁幫忙,雖說是親戚,可也不過是遠親。些幫助是念舊情,更何況給了他們這般的便利,當然不好意思幹看着,林少遊和康寧煒在一旁張羅,一一將傢什們登記在冊,用得到的,就留下來,暫時用不到的就給收到庫房裡,這零零碎碎的,雖說不是什麼大力氣的活。卻也讓林少遊滿頭大汗,身上更多了些煙火氣息。
方憐兒則是在後院,本想要幫康容熙收拾衣物。卻在看到張初儀的時候,面色不虞的見禮過後,託詞去幫助康夫人了。
詳細的詢問着康容熙可有什麼拉下的,在她仔細檢查過後,神色卻有些異樣。張初儀立即相問。
“容容,可是有什麼事情不放心麼?”
康容熙想了片刻,讓小洛打屋子裡的僕婦丫鬟們出去,守住了門,才爲難的開口。
“初初,我們上次遇襲不是損傷了不少人手麼?”
張初儀點頭。並不插話,眼神示意康容熙繼續。
“我說過,要好好善待他們的家人的。除了給他們豐厚的撫卹之外,更是將他們家中適齡的子弟給安排到了鋪子裡面做活,有些親眷極少的,也是想法子妥善照顧,三叔說我做的夠仁至義盡了。可是我總覺得,他們都是因着保護我們。纔會送命,所以總想着多做點,可是如果我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到時候他們再有些問題的話,遠水也解不了近渴,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交給你,你平日裡多照顧一下就行。”
原是這麼回事,張初儀想了想,那些護衛們的死去,只怕還是因她而起,因着她事以來都忙於尋找失蹤的孫明中,莫不是康容熙提起,這件事情她只怕還真想不起來,聽了康容熙的話,想起那日殘酷的景象,張初儀只覺這事她義不容辭,正好她目前的計劃缺人手,很是痛快的答應道。
“說不定這些事情還都是因我而起,我心裡着實愧疚的很,容容,你把都是哪些人家,姓名住址,死去的人是誰,家裡都還有什麼人,會些什麼技藝之類的,都寫出來,交給我,我心裡有個譜,定保他們衣食無憂。”
嘻嘻一笑,康容熙立即招呼小洛,“小洛,去把我那個本子拿過來。”
一看這架勢,張初儀瞬間明瞭,這丫頭,吃定自己會同意吧。
小洛立即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了張初儀。
張初儀翻看了一下,看見上面大多都是些匠戶,民戶的尋常人家,大致有了個底,張初儀合上冊子,就聽到康容熙說道。
“初初,你給大娘還有小哥倆的行禮收拾好了麼?”
動作一頓,張初儀有些不確定的開口,“好了罷。”
困惑的挑眉,“什麼叫做好了,罷?可是人手不夠?”
“就一些日常的衣衫而已,哪裡需要那麼多人手,就是有些零碎的東西多了點,我看你這邊也忙,我就先回去了,對了,你們護送的鏢師們可找好了?”
起身,張初儀抱着冊子,不着痕跡的轉了話題。
“都已經請好了,雖然如今天下還算太平,多些防備總是好的,是以三叔從京師最好的鏢局中,請了二三十個個,這一路倒是可以放心了。”
“嗯,那就好,好了,我不打擾你收拾了,明天一早我把人給你送過來。”
“我這也是亂的很,就不留你了,要是有什麼事情,我自去找人通知你。”
這廂回了家的張初儀,叫來曉嵐,兩人仔細的檢查了一遍行李,看確無問題之後,問了曉嵐弟弟們去了哪裡,才知是牛叔帶着他們去了學堂,說是要親自拜謝夫子們一番。
這倆孩子,拜謝夫子是假,怕是向夥伴們道別吧,這幾日倒是拘着他們了,可是,她卻總是無法安心,還是早早的將他們送遠些的好。
打了曉嵐去做事,張初儀提着心來見孫大娘。
“大娘,您身子可好些了?”
看着垂下的布簾,她現在問外問候一聲,卻是不敢踏入,只怕看見孫大娘冷漠的眼。
“丫頭,進來吧。”
蒼老嘶啞的嗓音傳來,張初儀一陣心揪,深吸氣之後,才挑簾進門。
這幾日。兩人都是有默契的相互避開着,此次相見,張初儀恍覺,似是已經多年不見,孫大娘的身上有了明顯的變化。
那股深沉的悲痛被壓抑在了眼底,渾身仍然有哀傷籠罩,卻已是多了堅強的生氣,不再那般老弱堪憐,正坐在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