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的洛如,見到張初儀面色潮紅,就連眼睛都隱隱泛着紅,一聲驚呼,引得嘉禾也看了過來。
“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麼燙了?”抓住了張初儀的手,嘉禾焦急的道。
擡手捂着揪痛不已的心,張初儀極緩慢的搖搖頭,抽出了手,虛弱的道,“姑姑,不妨事,許是剛纔路上熱着了。”
“可是這也太紅了,不行,還是我陪你去抓幾副藥,莫熱出病來。”洛如說着,就要攙起她。
見狀,張初儀蹭的站起來,躲過了洛如的手,被溼潤的霧氣朦朧了的雙眼,找到嘉禾的方向,定定的道,“嘉禾姑姑,我明天午後想要去永安宮一趟,我已經稟報了落霞姑姑,她說要跟姑姑報備一聲,姑姑可允?”
“小事而已,你自去就是,可是你這樣子,還是看看吧。”
嘉禾忙不迭應聲,就要去扶張初儀,就看到她立即往後退了幾步,望着她們道,“兩位姑姑,我只是熱着了,回去睡一會就好,就先行告退了。”
張初儀說着,也不及她們答應,就匆匆一禮,開門奪步而出。
洛如和嘉禾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同時浮現疑問。
她這是怎麼了?
午後粲然的日光,將世間萬物都罩上了一層花白,由遠及近,層層疊疊的映入張初儀的眼中,刺得她生疼。
透過迷濛的視線,她仔細的循着來時的路,跌跌撞撞的往回趕,幸而午後日頭毒辣,宮中甚少有人走動,這才無人看見她這般失態形狀。
推開門,“砰”的一聲大力合上。驚醒了正在午睡的竹泠。
“要死了!大中午的不睡,存心的吵人來麼?”恨恨的罵了一句,竹泠看着張初儀步伐不穩的衝向牀鋪,整個身子埋在被中,並不與她答話。
復又嘟囔了幾句,竹泠方重新躺下,少頃,沉沉睡去。
黑暗既能使人心碎,卻也是最溫柔的撫慰。
蒙在被中橫躺的張初儀,任憑淚水橫流。打溼了鬢邊青絲,沾染了面前香衾,滴疼了她的心海。
多年前初見。她以爲他不過是宮中的一個落寞稚子,軟軟糯糯的叫着神仙姐姐,安靜聽她講故事,睜着明淨無辜的大眼,好奇的提問。在她懷中安靜的睡着,這般純澈,那般無暇。
本想着不過一面之緣,誰知後來竟有諸般牽扯,雖不若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倒也情真意切,清透無僞,只這般若遠似近。似近還遠,及至流年。
因着他的身份,自打他年紀稍長,她就從不曾問過他在宮中之事,對於他的身世。也只是略知表面,知他稚齡喪母。年幼立儲,有諸多兄弟姐妹,天賦聰穎,溫然沉穩,其餘,卻是不曾細問,及至如今,聽嘉禾將他在這宮中的歲月細細道來,只覺肝腸寸斷,痛的她險些站不住腳。
從嘉禾的片言寸語之間,她似乎看到了那個卜一降生的小小嬰孩,被張敏和衆多宮人隱藏在荒涼的冷宮暗中撫養,沒有父母的疼寵,沒有錦衣玉食,沒有諸多關愛,就這般寂寞的一點點長大,每日裡陪伴他的只有荒涼破敗的景色,老舊腐朽的斑駁棟樑。
而那個年幼的他,會不會在無數個星空下,遙想那道高高的宮牆之外是何景色?會不會落寞的追逐楊花作伴?又會不會用純淨的雙眼,詢問母親,爲什麼他不能出去玩耍?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不知曉的過往,她無法想象,若是換了自己,過着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會是何模樣,是否還能擁有他如今的一身溫潤?
本以爲他雖然身處深宮,可畢竟身爲儲君,日子雖說不至太過幸福,卻也不至太差,怎想到,原來他的父親,竟是這般待他,不多加憐惜罷了,還諸多責難。
她想象不到,一個自幼失去母親的孩子,在這宮中,沒有父親的寵愛,沒有堅硬的後臺,只孤身一人,要如何面對着宮中的一切,如何在那個視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女人手下存活至今?
絲絲縷縷的痛楚,枝枝蔓蔓的從心底往上涌,消得片刻,就完全包裹了她的心,一點一滴的收緊,似乎被人緊攥,讓她掙脫無路,逃離無法。
張初儀只覺胸中憋悶的無法透氣,捂住了口中即將溢出的嗚咽,探出臻,貪婪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