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鏡不是說等到過年再見他媽麼,爲什麼現在?
不對,陸明鏡不會玩突然襲擊,所以是陸母自己要見我。她難道是要出手,逼我離開陸明鏡了?
還是……
我千思萬慮,心頭七上八下的。
腳下的步子緩下來,我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陸母可能感知到我的到來,回過頭,笑盈盈看我,頗是雍容華貴。
在她歷經歲月沉澱的眼神下,我頓時無所遁形。比起上次惱怒的她,我更畏懼此刻冷靜的她。
“伯母,您好,您來怎麼站在外面吹風呢?趕快進去,我替你泡茶。”雖然我這腦袋被砸得七葷八素,但我還是知道該伺候好她。
“不用。”她微微擺手,“我這次來,沒告訴明鏡。門衛我叮囑過了,你若非要告訴明鏡,我也沒有意見。”
她這麼直截了當,我更加慌,頗覺承受不住。
我乾笑,指向不遠處的石桌石椅,“伯母,要不我替您倒杯茶?您坐着,別累着。”
走向我,她和我平視,“別跟我整這些虛的,你就站好,和我談談。”
明明我和她身高差不了幾釐米,我的氣勢卻矮了一截。
“唉,您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我站直,像是小學時面對班主任。
陸母打量幾眼,又轉身,看向不遠處的花團錦簇,“老實說,我看不上你。”
“我一直都知道。”我很是無奈,看着不遠處雕花木門,若有所失,“可是伯母,我不會因爲你任何形勢的脅迫離開陸明鏡。”
她冷笑,“我的確是這樣的惡婆婆,所以你若要嫁進陸家,你真要有準備。現在,你不過是明鏡的女朋友,會不會天長地久,會不會步入婚姻,都不是肯定的,我沒必要學那些甩錢的家長。我這一看到你,就覺得,你都不配讓我甩錢給你。”
“伯母,您……”她赤裸裸的看輕我,我聽着總不舒服。可我和她計較起來,那又是我的不對。
往前走幾步,她用手托起開得正好的山茶花,“可能是因爲你跟這朵花似的有看得過去的美麗,明鏡暫時迷戀你。我不逼你離開,因爲我相信你們早晚會分開。你們不合適,不僅僅是家世背景的不相匹配,更是修養愛好的天差地別。你們現在是戀愛,可以互相委屈一些。可以後,結婚呢?在日夜相對的婚姻生活裡,你可以和明鏡走下去?”
我聽了這話也覺得奇怪,“那伯母,您覺得,什麼樣的人可以和陸明鏡在一起?”
“誰知道呢,”她忽然有些惆悵,“這麼多年,明鏡找個你,好過不找。”
“所以,伯母,陸明鏡還是找了我啊。”我盡力爲自己抗爭。
豁的一聲,陸母轉身,氣勢逼人地走向我,“你覺得明鏡會喜歡一個在戀愛關係就寄居在他家裡,沒有事業還帶着拖油瓶的女人?”
“常歡不是拖油瓶!”我本能反駁。
陸母停住腳步,笑容緩和,“那是你的兒子,不是明鏡的!就算明鏡現在接納你的孩子,以後呢?假設你們有機會,有了孩子呢?你覺得你視若珍寶的兒子,還會是明鏡的掌中寶嗎?還有,你好歹是比我多吃幾年墨水的大學生,你怎麼就怎麼輕賤自己?你不僅住在明鏡家裡,還拖家帶口地住?你還覺得憑你一無是處,他不會如我所料離開你嗎?”
她嘴上說不逼迫我,實則個個問題戳我的心窩子。她只是覺得,我尚不夠格她拿出支票摔在我的臉上。
“我正在找工作,伯母,我想請你清楚,之前我和陸明鏡簽了勞動合同,我在他家裡做生活助理,條約上寫明提供食宿。我並沒有佔陸明鏡便宜的意思,伯母……”
“不管怎麼樣,我這老太太,看不起你。”陸母打斷我的話。
我努力挺直脊樑,“伯母,我愛陸明鏡,我的人品也沒有任何問題。”
“我說的話,你好好想想。”陸母道,走過我時,她拍拍我的肩膀,“明鏡生活在多美好的世界,你不敢想象。你也不能不想,陸明鏡會不會遇上更好的姑娘。畢竟你終歸算不得最好的。”
陸母沒再多說,動身離開。
我呆愣幾秒,纔回屋。沒歇氣,我徑直走向廚房準備飯菜。我怕陸明鏡和常歡回來久等,也怕我真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人。
摘菜,洗菜,切菜,做菜……這個過程我都在想陸母的話。
我帶着孩子,我失業,我二十九了,雖不至年老色衰,但終歸比不上那些二十出頭水嫩嫩的姑娘了。不用陸明鏡回到那個光彩絢麗的世界,他在醫院都能碰上更好的人。
她說的都對。
“怎麼這麼香,你又在做什麼我愛吃的?”陸明鏡先聲奪人。
我當即回神,鍋的滋滋聲沒停過,菜也差點粘鍋。我手忙腳亂地處理,最終選擇關火。心有餘悸,我將手在毛巾上一擦,轉身推陸明鏡出去,“我快好了,你別進來受着油煙味,也別讓我分心給我添亂。”
“這是怎麼了?”他笑道,“我一句話就讓你分心了?怎麼,我在你心中地位日漸增高啊。”
我不減勁,用力一推,把他弄出廚房。
勒令自己不再走神,我加快速度拾掇完飯菜。
我將飯菜一盤盤端上桌,陸明鏡幫忙擺放碗筷,常歡坐在椅子上晃盪腿。
快糊了那盤菜我給扔了,因此晚飯水準不致太差。陸明鏡現在,不像之前那麼苛責,甚至都沒提,反倒是在回到臥室後,問我怎麼了。
我坐在梳妝鏡前卸妝,裝傻充愣,“什麼怎麼了?”
他走到我身後,從後頭抱住我,“我還不知道你?我回來見你,你就不太對勁。吃晚飯的時候,你心不在焉的。你愛不愛搭理我是看心情,可今天你都敷衍常歡。要是沒什麼事,你也不至於這樣,是不是聯繫蘇照鄰不順利?”
故作鎮靜,我繼續捯飭我的臉,“我沒什麼事啊,我聯繫到蘇照鄰了吧。他剛和林蔓分手,喝得爛醉如泥。我覺得他這樣的狀態不適合去見李硯,所以就讓他調整兩天再來找我。挺順利的,蘇照鄰沒打我沒罵我,反倒被我說蒙了。”
“蘇照鄰和林蔓分手了?”陸明鏡尾音微揚,顯得驚訝。
我點頭,“嗯。”
臉上差不多幹淨了,我推開他,“行了,我要去洗澡。”
他扣住我的手腕,展眉一笑,“我和你一起。”
我掙開,盯着他,有些嚴肅地拒絕,“不行。”
陸明鏡僵住笑容收回手,“你到底怎麼了?”
“沒事。”說完,我跑進浴室,反鎖上門,他也沒敲門。
心思根本不在洗澡,我很快結束。推門出去,我不見陸明鏡,聽到隔壁的淅瀝水聲,他應該在洗澡。
我想得明白,我心情不好得很突然,他莫名其妙沒有頭緒,心情肯定不會好。
坐到牀上,我那本雜誌,裝模作樣在翻。
其實,我連上面的大字標題都看不進去,心煩意亂的,心裡像有隻蚊子嗡嗡嗡地飛。
關門聲,腳步聲,呼吸聲交織,我擡眸,撞上陸明鏡探究的眼神。
我回以微笑,拍了拍身邊的空位,“你過來,我想跟你說件事。”
陸明鏡保持沉默,但是配合我。
“陸明鏡,我想了很久,我想和常歡搬回林蔓家裡。我房租一連交了半年,不去住也浪費。”
“爲什麼?”他看向我,“你想住哪都可以,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之前你不說,現在好端端的,你突然這麼提議?”
心虛,但我努力迎視他,“陸明鏡,我現在畢竟不是你的生活助理。上次分手,你說你撕毀我們的勞動合同,我們一乾二淨。現在我們重新在一起,但我不想做你的生活助理了,我也不想跟你同居。之前常歡剛剛回到我身邊,我身心俱疲不想搬家走動。現在事情平復得差不多,我也想動身了。我們既然在談戀愛,就好好談戀愛。”
“那你找不到工作,怎麼辦?”他拋給我個問題。
不由生氣,我使勁瞪他,“你這就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行,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說你不想浪費你交給林蔓的房租,那你爲什麼要浪費我這裡的居住權?行,你不想做生活助理,我還真不缺生活助理。我當時看你可憐,失業還要帶孩子,纔給你這個機會。你捫心自問,我特別爲難過你嗎?以後我更不會爲難你,你要不想做飯打掃各種,我請阿姨。你不折騰,就和常歡住在家裡,行不行?”
我難得斬釘截鐵,“不行。陸明鏡,我們還不是夫妻,我不想跟你同居。”
聽到這話,他突然起身,動靜挺大,抽開抽屜,翻找一陣。我什麼都沒看清呢,他突然將一疊東西扔到我面前,“這是我所有的有效證件,我們現在去領證吧。”
“陸明鏡,你是不是瘋了?大晚上民政局能開門嗎?”我錯愕不已,“而且我跟你說這話真不是逼婚,我只是覺得我們還是慢慢來。你之前還答應我臨近年關才帶我去見家長,你這直接要帶我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