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書房夜語

蕭澤帶着墨語來回穿梭在各處亭臺樓閣之間,巧妙地繞開各處守衛。陌封庭不愧是雲霄皇帝的寵臣,府中庭院很多,濃濃的夜色也掩蓋不了建築的恢弘氣派。蕭澤對此處頗爲熟悉,帶着墨語來去如風,墨語暗歎要是自己在裡面繞,八成天亮了都找不到陌之瑾的房間。

不過此時墨語沒時間感嘆這個,他們翻牆進來時已經驚動了護院,估計不過一會就會有人在府裡大肆搜查刺客。墨語很生氣,蕭澤根本就是故意的!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既然是來幫助我的,爲什麼還故意驚動那些人!”

蕭澤提着輕功急速穿梭,一手還摟着墨語的腰肢,轉過頭來,溫熱的氣息噴在墨語耳邊:“別怕,一會你就知道了。”墨語氣結,我不是怕,我是氣憤!!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心裡的質問竟然說不出口,墨語只覺得耳根子火燒似的,頭微微偏了開來。蕭澤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好像察覺到了墨語的窘態,竟然輕輕笑了一聲。墨語只是哼了一聲再瞪他一眼表示憤怒。

夜色中漆黑的庭院沒過一會兒就被火把照亮,緊接着吵吵嚷嚷的聲音傳開。

有人指揮道:“快點!一處也不能放過。”

“把各位夫人的庭院也搜一搜。”

“小姐院裡要仔細搜,要是小姐出事,你們一個也別想活!快點!”罵罵咧咧的聲音充滿不快,似乎在憤怒有人擾了清夢。看這架勢,陌府也不是頭一次遭刺客了。

兩人隱在一處假山後面,墨語深吸一口氣,得了,看來今晚的機會徹底地被身邊這隻腹黑廝給破壞了。墨語正想說些什麼,蕭澤瞥她一眼,打斷了她想說的話:“怎麼,生氣了?來來來,叫我看看你生氣的樣子。”說着,修長白皙的指尖伸過來,輕佻地擡起墨語的下巴,飛速的在她臉上摸了幾下,然後若無其事的放開,裝模作樣的感嘆,語調微微低沉:“美人如明月在懷,只可惜虎狼在後吶。”

這些動作只發生在幾秒之間,墨語怔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竟然被調戲了!秀眉緊蹙,大怒,火氣蹭的一下子就躥上了腦袋,怒火充腦之間沒注意到蕭澤竟然識破了她的女子身份,當然,她更加不可能知道,其實白天在酒樓裡,她的女子身份在蕭澤眼裡已經不是秘密了。

現下墨語只覺得這人無故破壞了自己的計劃不說,還在這樣危急的環境下調戲於她!雖然要輕易從這守衛重重的陌府輕鬆出去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此情此景下,師父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的急躁和怒氣全都發泄在了蕭澤身上。

“砰!”很大的一聲響,墨語一拳砸在蕭澤的眼睛上。蕭澤沒防備,俊臉竟然被砸中了,瞬間只覺得一隻眼睛暈開了一圈兒波浪,還泛着浪花。

蕭澤當然知道她生氣什麼,他們今天只是第二次見面而已,也難怪她生氣。當下哎呦哎呦了兩聲,眼看墨語不領情怒氣越盛,連忙理了理被墨語拉皺的衣服,語氣可憐的道歉:“好吧,我錯了。你火也發了,可是你真的想半途而廢麼?”

墨語看着眼前的人,身姿挺拔如鬆,面目俊朗,然而一雙微微上挑的眼睛使整張臉溢出一絲邪氣,就連一隻眼睛上的淤青也沒能破壞他尊貴優雅的氣質。那一拳,墨語用了五分力氣,而且又離得那麼近,下手也沒有一絲含糊,墨語的拳頭都感到很痛,非常痛。

可是蕭澤吭都沒吭一聲,只是裝模作樣的哎呦了兩聲。墨語仔細思考了一下,今晚蕭澤的目的恐怕和她不一樣,既然來了,自己的事情做不成了,不妨看看他要幹什麼。看着俊臉上那掛了一邊的黑眼圈,墨語發了氣心裡放鬆,竟然“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蕭澤終於鬆了口氣,他今天是怎麼了?難道凡是和她有關的事他竟然這樣緊張麼?

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孔似乎在爲這個問題而糾結,眉頭輕蹙狀似茫然,可是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心。

侍衛搜查的聲音漸漸近了。

就快入夏了,夜風清爽,花影扶疏,枝條橫斜。耳邊的風速加緊,蕭澤似乎也覺得玩夠了,乾脆也不避人,大搖大擺地帶着墨語直接朝一處侍衛最多的地方掠去。那個房間似乎是一處書房,房內在如此深的夜裡竟然還亮着燈火,一個人似乎在提筆寫着什麼,身影隨着燈火閃爍在窗戶上,門外是重重的侍衛。

蕭澤帶着墨語直逼書房而去,在那些侍衛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蕭澤已經接近了書房門口。墨語回頭一看,那些近了蕭澤身的侍衛都愣愣的不能動了,還保持着拔劍的姿勢。“好快的手法!”墨語心裡暗歎。

然後,蕭澤在門上輕叩了幾下,沒聽到答應便直闖而入,接着背後那兩扇門有生命似的自動關閉了。

墨語在落泉谷內,對這位雲霄皇帝的寵臣也略有耳聞,傳言陌封庭處事極其圓滑,爲人也頗陰險,罔顧親情,很難想象他十幾年前對於同胞兄弟陌封戰一事兒的冷漠態度。但世事總有例外,否則就沒有了今日被寵上天的大小姐陌之瑾了。

房間內很寬敞,同所有的書房一樣,書桌、書架等每樣都不缺,書桌上筆墨紙硯很規矩的擺放着。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擺設,顯得簡單整潔。墨語一眼看過去,書桌旁邊站了一箇中年男人,微微彎着腰正在揮毫潑墨,旁邊搖曳的燭火把他的影子拉長投在窗戶上。聽到響聲頭也不回,只是略微頓了頓,然後把手中的筆擱在架子上,才轉過身來。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房間的門再次被叩響,得到允許之後一個奴僕模樣的人進來,恭恭敬敬地說:“老爺,這……”

陌封庭只是揮了揮手,示意那人退下去,外面的人也不用尋刺客了。

墨語這纔看清了這個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歲,身體微微有些發福,不過身量很高,倒顯得很有氣魄,眉目依稀能看出點年輕時候英挺的樣子。

墨語頓時在心中感慨,看來不能以貌取人啊,就看着模樣,誰會相信外面陰險狡詐的傳言?在她心裡,有這樣傳言的人必定是尖嘴猴腮,滿臉的陰謀詭計,都已經形成了固定思維。看到此人,墨語才明白,好壞人不是寫在臉上的。

打發走下人,陌封庭把目光調到蕭澤身上,似乎纔看清蕭澤神色,微微皺眉:“蕭三公子,你這也不是第一次來了,爲何這次興師動衆的?你那眼睛……”

蕭澤冷笑了一聲打斷陌封庭的話:“無妨,在下剛接幼弟回家,偶然得知一件事,急着告知陌大人知道。”說着從袖子裡掏出一封信件,火漆已拆。

陌封庭不知道蕭澤搞什麼,疑惑的接過信封,也沒急着打開看,注意到還有一人,擡眼向蕭澤身旁掃去,不看還不要緊,一眼看去,陌封庭瞬間僵硬了身子,臉色白了白,脫口而出:“你……”

墨語此時男裝打扮,一身緊身黑衣,身材高挑,站在蕭澤旁邊卻矮了一個頭,顯得單薄了許多。如流水般的墨發半束於玉冠,半垂於肩上,面目三分英俊七分瀟灑,明亮亮的眸子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

旁邊蕭澤乍看他的神色反應,基本上此次來的目的已經達到,確認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心臟猛地一收縮,閉眼恢復過來,隨即拖過來一把椅子坐下,眉峰一挑,慢悠悠地道:“陌大人,此乃在下的幼弟,您應該沒見過吧?”尾音輕輕上揚,帶着不易察覺的怒氣,只是蕭澤不知道自己在怒什麼。

陌封庭猛然反應過來,仔細看去,眼前少年十六七歲的年紀,面目輪廓尚且稚嫩,但神態模樣酷似十幾年前那征戰沙場的人,蛻去凌厲滄桑,自有一番瀟灑風流。

陌封庭待腦中清醒過來,斂起了神色,擡起眼角看了看蕭澤,見他沒有多餘的反應,暗暗舒了口氣。然後鎮定的打開手中的信件,邊拆邊答道:“蕭三公子的幼弟跟老朽一位故人甚是相似。是老朽失態了。只不過……”頓了頓,看向蕭澤,“從未聽說過蕭三公子有什麼弟弟。”

蕭澤冷笑:“在下的幼弟先天不足,從小就送於蒼梧山去修習武藝以強身健體,陌大人連這個都要管?”說着,抽出腰間的玉簫拿在手中轉了幾轉,神情悠閒地繼續,“與其關心別人,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然後示意陌封庭打開信件。

蕭澤看那陌封庭的反應,更加證實了心中猜想,可惜墨語並不知道,這個“你”字包含了多少含義。當初初到此地假裝失憶後,君諾爲了照顧她的心理和以後的路途能夠平坦,隱瞞了她的身份和當年的事,要說當年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有比君諾更清楚的。可惜,命運本就無常,照此看來,君諾的一番心意終究付了流水,陌羽的一切墨語終歸要繼承。

墨語沒有多想,只是奇怪蕭澤搞什麼花樣,卻也知道此時不是問的時候。靜靜地坐在一旁等待,碰到蕭澤的視線,蕭澤頓了一頓,只是一瞬間就如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可是,墨語看到了,那目光中有震驚、痛苦、憐惜……還有好多種看也看不懂的情緒。墨語胸口的地方猛地跳了一跳,蕭澤到底搞什麼鬼?

而那頭,陌封庭從打開信箋後,冷汗就往外冒,越往後看額頭上的汗越發地密,臉色隱約發白。

“這……”陌封庭慌張的聲音裡透出一絲認命的無奈。

“看懂了吧。陌大人,身爲朝廷命官竟做出如此之事。“語氣驟然冷了下來,“在下很是好奇夷海國到底許了您什麼條件,竟能讓您如此不顧!”

那封信本來就是陌封庭秘密送往夷海國的信,信箋中不知寫了什麼,誰料竟然被蕭澤所截獲。陌封庭不愧是經歷了兩朝的人,除了開始有些慌張外,此時倒是很平靜:“蕭公子真是說笑,夷海國給的再多,比起蕭家,什麼也不算。直接說吧,蕭公子要什麼。”

蕭澤此時卻另有打算,兩人扔下墨語去內室密談了一番,待蕭澤出來,時辰已不早了。

墨語對他們的談話內容倒是沒多大好奇,看樣子左不過,某人抓住某人把柄敲詐一筆威脅一番什麼的。倒是對於蕭澤今晚的態度有疑問,他叫自己來,不會是讓自己來就看這麼一齣戲的吧?這也忒沒新意了。

兩人被恭恭敬敬送出了陌府,墨語把自己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蕭澤本來沒打算隱藏自己的目的,但此時卻猶豫了。大概是思考的時間過長,墨語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蕭澤這才從沉思中醒過來,停下腳步直直的望進墨語雙眼,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一點玩世不恭的影子都不見。

此時夜風微涼,墨語一點睡意也沒有,亮亮的眼睛充滿期待,蕭澤看着這雙純淨透明的眸子,突然就笑了:“你說呢?”

“啊?”墨語還懵着。

“不是說,你今夜前來就是想知道曾經的鳳笛公子君諾的蹤跡麼?”語氣略帶了些笑意,“我只是讓你自己看到,陌之瑾不過一個大小姐罷了,他父親都不知道的事情,她怎麼會知道。”

墨語傻了眼,呆呆的問:“你們密談了半天難道就是爲了這事?不過,你也別框我,看着我傻好糊弄是吧?”

完了不等蕭澤辯駁,繼續道:“你那封信是怎麼回事?”

蕭澤假裝嘆氣:“被你看出來了啊,我呢……”稍稍停頓了一下,“其實就是想讓你看看我有多麼無所不能。那封信本就是他自己寫的,只不過,是一封送往鄰國的密信恰好又被無所不能的我所得到罷了。”

“所以趁機敲詐一筆勒索一下威脅一番?”墨語此時倒是不生氣了,眼光亮亮,臉上的神情配合的恰到好處,似是很崇拜,“這麼說來,你一介小小商人竟然威脅雲霄寵臣,膽子確實很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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